那些纷纷散去的灰色尘埃,一点一点在空中飞散。黑衣男子已经死去,再也没有力量去维持人形,很快就现出了真身。
眼泪朦胧了眼前的人以及洞内的一切。突然腹中疼痛,从皮肤到腹中,有一种铁器的冷与体内的温暖缠斗,时而温暖,时而冰冷,唯有疼痛是一直在身体之中向着心中钻着。
泪滑落,她看清了那一道蓝白的冰冷背影,也看清了钟乳石前显了真身的哥哥。他已经死了,八只足无力地伏在地上,就像是被冰冻在了原地一样。
是的呀,哥哥已经死了。而下一个,就是自己了。温暖不再与冰冷缠斗,任由那铁器之中的冰冷侵蚀自己。
女孩的眼睛恢复了往日之中的朦胧,身体也化为一团烟气,同她哥哥死时一样,渐渐在这山洞之中消失。
一只黑色的小蜘蛛从空中跌落,而后一动不动。
剑,也几乎在此同时与地面相击,发出几声清脆的“砰砰”声。
被捆绑在钟乳石上的香染身子一软,她呆呆地转头,看向了顾腾誉。
生存在人世中的妖,最后只能落得这样的下场吗?
顾腾誉见她眼中含泪,扭头看向自己。他望了香染一眼,怒着看向了另一边。
那郭姓的道士平躺于地,胸口起伏有律,面容上除了痛苦之色,那一团黑气也已经不见,显是在鬼门关中逃过一劫。
而那林姓的道士,脚踏七星阵,指诀正正指着水潭。
香染见顾腾誉怒视另一方,随后也呆呆地,看向那个方向。
那一把跌落在地的利刃,是他的。他们杀了妖!是他们杀的妖!
香染心中愤怒着,怨恨着,但更盖过她此时的感情,是铺天而来的冰冷恐惧。
“自居正派的人,竟然连小孩也不放过。”清谣刚刚赶到,却见到这一幕。她从洞中的黑暗走出,直视水潭前,全然没有理会那林姓道士。
见那妖女如此猖狂,林姓道士心中一怒,唤起了师弟身旁的利剑。剑从地上飞起,他单手一握,旋即,将剑锋对向那青衣女妖。
“十数条人命皆命丧她的手中,试问小孩又怎么会如此歹毒1
“林师兄,请放下兵刃。”
修道之人皆为正义,妖即是邪魔歪道,哪有放过的理由。虽然这易师弟是观中最有声望之人——源澈道人最为中意的弟子,可按入门时间来算,他是师兄,这里辈分最大的就是他,他怎么会容师弟如此乱来。他丝当然是毫没有要放过这个青衣女妖的意思。
而在他运起灵力去观测这女妖的修为之后,他楞在了原地。
“道长是要杀了我吗?”
剑尖微微震颤,但起伏不大,而惊恐更多是在他的眼中显露。他盯着这个女妖,极力地稳住自己的心神。
他与她的力量,实在悬殊,场中唯有易师弟与他手中源澈道人从阁中请出的法器才能与她抗衡。他握紧了剑,侧目看向不远处的易师弟。
“我们奉了师命而来产除为害一方的妖物,这女子如此维护那妖物,必定是与那妖物有所牵扯,师弟为何不除之1
那易姓道士道:“为害一方的妖物已死,他们不过都是无辜被牵连其中,师弟在此恳请师兄放过他们。”
躺在地上重伤的道士,突然咳了起来。几声艰难地轻咳之后,竟然吐出了一口黑血。
“师……师兄……”
“师弟1收起了剑,他扶起重伤的师弟,愤恨地看了一眼那女妖。随后他扔下了剑,点住了那师弟的四处穴道。
“这里就交给你了,易师弟。”
手一扬,两柄躺在地上的剑飞起,与此同时,他抱起重伤的师弟御空而起,向洞外飞去。两道剑影紧随其后。
在这一瞬之间的静默之中,香染忍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哭了出来。
青铜圆轮砍断了绑住她的丝线,她跌坐在地。清谣奔向她,最后将她抱在了怀中。
香染紧紧抓住清谣手臂,泪眼婆娑,幽幽地唤了一声“清谣”。
清谣不忍,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傻丫头,一切都结束了,该走的走,该留的留,天命如此,我们也改变不了什么。”
那道士走到被丝线缠绕包裹的顾腾誉面前,举着青铜圆轮。金色的光华再次升起,从顾腾誉的左肩上一划而下。
顾腾誉从破网之中落下,看着哭得如此难过的香染,心中也是不忍。他本想劝慰她一句,只是一想到自己其实的劝说其实也美眸多大的用处,也就将话咽了下去。毕竟现在她的身旁,不就有她的至亲在吗。
站在场中,略觉得有些尴尬,他转身,向那道士道谢。“此次危难,多谢道长从中化解,看道长服饰,道长应该是清鹤观中的修道之士吧。”
那年轻道士回道:“不错,公子好眼力,是否曾与我观结缘?”
顾腾誉一笑,道:“倒不是什么结缘,只是家父曾奉皇命到访过贵观,我亦有幸随家父去往贵观,才对道长的服饰有所闻而已。”
那年轻道士恍然大悟,竖掌道:“原来是顾公子,实在失敬。”
“道长过谦了,道长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应该受在下一拜才是,不知道长师承哪一位道人,我好备礼,亲去观中道谢。”
年轻道士作揖,道:“家师是源澈道人。”
“不知,道长可否告知姓名?”
“在下易锐兮。”
顾腾誉回礼,道:“顾腾誉在此先谢过易道长的救命之恩。”
易锐兮竖掌回应。
过后,易锐兮转头看向清谣二人。清谣与他双目相对,微微一点头,言道着答谢。
易锐兮一笑,也回应了她的答谢。
“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在下也该回复师命去了。我们就在此告别吧。”
顾腾誉抱拳,目送他离去。
香染轻轻推开清谣的手臂,擦拭着面上的泪痕。她站起,向那小蜘蛛所在的地方走去。
清谣没有拦她,她由着香染离开,走到水潭边上。
顾腾誉见着她这么落落寞寞地走到水潭前,他也跟在她的后头。站到了她身旁的他,见她蹲下,他也蹲下。
她用双手捧起了那已经死去的小蜘蛛,眼中没有一丝光芒,她的双眼此时如同那捧着黑色方块的小女孩的双眸一样,似是看不清,又不愿看清,朦朦胧胧,形同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