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林姐,你们来了啊!”看着他们的表情,陆泽南相信他们肯定听到了自己与张良的对话,心虚得很。
“又骗老子?以为老子会上当吗?”张良解开裤头,转过身来,看到额头上暴出无数青筋的面孔。
“我……!”【枪口】朝下,打湿了鞋,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地断了流,然后打了个冷颤。
“干爹,您什么时候来的?”陆泽南系着裤子,脸上堆起笑容,一瘸一拐拖着条腿从厕所走了出来。
“您看您来就来嘛,还这么客气带着‘情绪’来,这就有点生份了啊!”
黄鑫荣慢慢吸了口气,额头青筋如键盘般忽闪忽闪。
“不早不晚,听到你想要百八十万的时候,陆大哥什么时候要啊,我早点让人准备!”
“干爹,说什么胡话呢!”陆泽南用肩头轻轻顶了黄鑫荣一下,“我逗那‘大胖良们’玩的嘛!”
“噗……‘大胖良们’”林桂生知道这时候不能笑,却着实忍不住。
“舅,那啥……”张良看着黄鑫荣脸色不善,瞪了陆泽南一眼,便找了个他可能还不知道的话题。
“小陆子说,何丰林与公租界那边……”
黄鑫荣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坐在椅子上,指了指病床,“你先躺下。”
陆泽南拖着腿,在张良的搀扶下躺到了床上。
黄鑫荣无语地看着陆泽南,“错了,你刚才拖的是左腿,现在拖的是右腿。”
陆泽南尴尬地打了个哈哈,“这么明显吗?干爹不愧是探长,火眼睛睛啊,这点小破绽都被您给抓住了。”
“你还是能看到些东西的,比张良强!”黄鑫荣没有理会陆泽南的插科打诨。
“公租界与法租界可能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方面的信息我暂时还没有收到。”
张良系好裤子,见他们说正事,开始指挥慕容小雪端茶倒水削果盘,自己则眨巴着眼睛给黄鑫荣捏背。
“你有什么想法?”黄鑫荣接过慕容小雪递过来的茶杯问道。
陆泽南想了想,组织下语言。
“我们与肖家的火拼根本上不得台面,在上面看来,纯属于地在上的的‘斗殴’。卢小佳惹您生气,从整件事上来看可能是早有预谋的。”
“如果何丰林不插手,我还不能将二者联系上来。军方暗中介入地面事件,本来就不寻常。第一次动了半个排的人,应该就是试探法租界的反应。”
黄鑫荣默默喝着水,没有打断他,脑子却在随着陆泽南的思路运转。
“可能是没有得到公董局与工部局警告,又或是死了的军人真让他急了,何丰林便动了一个整编排,却被警察厅拦住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推测,”陆泽南取出床头柜上的烟,没有点燃,“他出动的第一批人是两边都默许的。”
黄鑫荣让陆泽南给他拿了支烟,张良很狗腿的帮他点上,他小小地吸了一口,表情有些阴郁。
“你是说,公董局想借这件事敲打敲打我?”
陆泽南摇了摇头,拿着烟在指甲上轻轻敲着,“有您在,法租界地面上才乱不起来,公董局为了租界稳定,是不会动您的。”
他知道,以前黄鑫荣还在侦缉组的时候,因为顶撞法籍总巡被开除过一次,可才没两天租界变得混乱不堪,发生数十起大大小小的案件。
陆泽南还知道,这些事都是黄鑫荣结拜兄弟、也就是当时郑家桥两个最大的流氓首领程子卿与丁顺华搞出来的。
后来总巡不得已派人三顾茅庐将他请了回去,法租界的秩序才重新恢复正常。
黄鑫荣一生被人绑架过两次的事,陆泽南都记得很清楚。
一次是明年被卢小佳绑架,另一次则是被上海布商大王曹显明绑架,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人能威胁到黄鑫荣了。
黄鑫荣也明白,公董局至少现在还动不了自己,可问题是,这么大的动作,可能会引起国际纠纷,他们有什么理由视而不见呢?
杜小竹说公董局与工部局应该是暗中达成了什么协议,那么,什么样的协议让何丰林的手想伸进来都不制止呢?
大家都没有弄明白,这就让黄鑫荣心里很是没底。
黄鑫荣吐出口气,说道:“我知道,徐国梁出手拦何丰林的人,一是二者本来就尿不到一个壶里,二来必然的是上面打了招呼,怕闹得太难看。”
他们的对话,张良倒是能听明白一些,不满地说道:“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没有人能取代您的位置,他们为什么还要唱这样一出戏?”
【位置】?
陆泽南脑中电光一闪,心中陡惊!
【莫非,两边都有想扶杜小竹起来的意思?不可能,杜小竹就没有背叛过黄鑫荣,就算老子过来了,应该也不可能改变这种轨迹。】
林桂生见陆泽南僵了一下,心知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忙问道:“泽南,你是不是算出了什么?”
陆泽南示意张良关好门,凑到黄鑫荣身前小声说道:“干爹,这事应该不难解释,他们或许是想让人取代您。”
黄鑫荣与林桂生对视一眼,又望着陆泽南,没有出声。
陆泽南点燃手中的烟,看着升起的烟雾,慢慢道:“干爹,事情不大,多与杜先生来往,要抱团,这样别人就不会有可乘之机了。”
林桂生脸色微变,小声问道:“你是说,这次的事件是他们想扶小竹取代你干爹位置?”
陆泽南点点头,“除了这个,我‘算’不出其它信息。不过林姐放心,这事不会发生。”
林桂生稍微舒了口气,“小竹重义,就算别人再怎么怂恿,他都做不出这种事来。”
陆泽南看着沉默的黄鑫荣,正色说道:“干爹,手上如果有股票的话,都抛了吧!别撑着了,年后会更难!”
黄鑫荣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我会考虑。”
林桂生推了推他的脑袋,“考虑什么,泽南让你抛你就抛,我手里的那些也会抛掉。”
“真的是跌到底?”黄鑫荣注视着陆泽南,“起不来了?”
陆泽南嗯了一声。
“哎,志清那就难了,他还希望年后会有好转的!”黄鑫荣长吁一口气。
今年开始,上海信交风暴已经开始蔓延,到明年年中,股票值如废纸,日后拥有半壁江山的蒋志清的【恒泰号】会彻底倒闭,损失惨重。
林桂生担心地问道:“你是怕放进去的钱抽不出来?”
黄鑫荣点点头,“他是我门生,支持他是应该的,我会劝劝他看能不能找人接手‘恒泰号’。”
陆泽南对日后的党争不怎么上心,也清楚自己改变不了大的历史方向,这无关信仰与立场,而是个性使然。
五千年华夏,每个时代都因为理念不合或是政见不合而引发党派之争,或是灭国之祸。
十多年之后,那么多有信仰的人慷慨赴死,陆泽南打心眼里敬重,如果那时候的自己有能力的话,也会尽可能的帮助他们。
兄弟阋墙外御其侮可以,但陆泽南绝对不想让自己死在同胞倾轧当中!
陆泽南并不介意黄鑫荣帮扶暂时落难的蒋志清,毕竟日后他是整个民国的扛把子,而黄鑫荣又与这个时代脱不开关系。
“干爹,放弃烟土生意吧!”陆泽南壮着胆子提出了这个作死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