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赶紧穿好衣服,忙乱之中望见寓所墙上挂着长长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家伙什,抄在手里就冲了出去。到了门口通过火光一照才发现,自己手上抓着的竟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刀,刀长五尺三寸,刀身上的铁锈在火光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刃口倒是闪闪发亮,表示出主人偶尔还有使用到它,所以会将刃口磨亮。刀把上缠着红色的布条,一望便知是把上过战场杀人无数的战刀!
抄着这把说不出年头的战刀,沈云一路冲到旁边的祠堂里,沈武和百晓生正守在祠堂口,不住朝外面乱冲乱撞的人群大喊:“快进来,不要乱跑!渤海侯世子在此!”
显然,渤海侯这三个字对这些慌乱中的百姓很有吸引力,很多人闻声便跑了进来。当然沈云并不认为渤海侯世子有什么值得牛逼的,关键还是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渤海侯沈慕的棺椁在这里,他们不能放任渤海侯的灵柩受到大盗鼬的骚扰。所以这些跑进来的百姓中,很大一部分人都在四处蹩摸,想要找件称手的武器。
沈云跑来的时候正是最混乱的时刻,所有人都围在祠堂正中渤海侯沈慕的棺椁前,但又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乱纷纷的,有个五六岁的孩童就这么蹲坐在棺椁下哇哇大哭,让人不忍卒睹。
沈云冲了进来,单手抱起孩子大吼一句:“都不要乱!大家都不要乱,章暨,章暨在哪儿?”
沈云这一声大吼果然起了点作用,怎么说他渤海侯世子的身份放在这里,对众人还是有所约束力的。人群渐渐安稳下来,这个时候反而显得祠堂外的嘶喊更加刺耳。
“世子,章暨在此!”章暨从祠堂后抓着两块石头冲了出来,满脸的尘土,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沈云随手将孩子给他,道:“你在这里守着,万一有什么变故,必须把家父的棺椁背出去!”
章暨将手里的石头一丢,接过孩子正色道:“世子放心,就算章暨死了也必保得渤海侯灵柩无损!”
沈云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又喊道:“时迁,**跑哪儿去了,赶紧上屋顶给老子看看周围是什么情况。欧阳复,你赶紧把老弱妇孺集中起来,都给我安顿在祠堂里。其他老少爷们拿起你们身边的武器,刀棍石头都行,妈的,这是大汉帝国,咱们都是汉人,岂容土匪强盗肆虐?!”
时迁领命,瘦小的身体一个翻身已经跳上了屋顶。欧阳复也领命,指点着周围,纷纷把妇孺叫到一边,不过出于职业习惯,这小子老是会不自主地打量大姑娘小媳妇的脸蛋儿……
百晓生满头大汗地从门口跑过来道:“世子,土匪闯到门口啦,我们人手不够啊!”
“我去!”
“我也去!”
……
身边响起十几二十声的咆哮,沈云一看都是精壮的汉子,大手一挥道:“走,干死那帮丫挺的!”
这么现代的话他们当然听不懂,但意思还是理会的。所有人纷纷涌到了门口。
祠堂前是一个大院子,院门便是祠堂的大门。周围有一圈用山石堆垒起来的围墙,大概四米高,但凡汉人所居之地大都有这种祠堂,而且这祠堂一般用料都是最好的,也最坚固。祠堂大门已经关上,沈武带着所剩的几个沈家家丁正奋力顶着大门。那边洪科带着出云号的船员也忙着挖石取木,准备做最后一搏。
大致清点了一下,沈云发现周围的青壮大概有四五十人,但大都没有兵器,好点的手里抓着从家里拿出来的菜刀、柴刀之类,差点的就是不知道从哪儿蹩摸来的木棍,有些甚至是赤手空拳,手里就跟章暨似的抓了两块石头。
沈云蹙着眉,正要说话就听见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咚!”
“土匪撞门啦!”百晓生骇然大叫。这个江湖百晓生,一生见过无数江湖豪侠,但这种场面估计还是第一次预见,所以显得有些惊慌。
“不要慌!”沈云满头大汗地跳出来,冲沈武道:“武叔,能不能顶住?”
说话间,外面传来号子声,一下一下的沉闷撞击声连绵传来。沈武正奋力顶着大门,嘴里得闲道:“世子快跑,这门怕是快要顶不住了!”
这时时迁从房上跳将下来,拉住沈云急道:“世子,门外乌泱一大片,全是土匪啊!”
“门外也是?”沈云问。
“就都挤在门外了,世子,我看他们是冲着咱们来的!”
废话。都说了是大盗鼬,沈云当然知道是冲着他来的。但现在怎么办?难道束手就擒?
靠,萧琴这个狠婆娘,真他妈毒!连自己老公的棺椁都不放过。
沈云心里连声大骂,眼睛忽然看见那些村民手里的石头,顿时叫道:“丢,丢石头!从围墙上丢过去,砸死他们!”
众人忽然惊醒,纷纷将手里的石头往墙外丢,外面挤满了人,顿时被砸的哇哇直叫唤。幸好这里是祠堂,院子里大都以石子铺路,所以石头资源不短缺。
连砸一气,外面的土匪似乎退开了许多,连撞门声也消失了。很多村民都忍不住欢呼起来,以为打退了土匪。但沈云知道,石头弹根本不能退敌,只能暂时让他们退开些许罢了。等会儿说不准还有什么更阴毒的手段呢!不过这场石头弹投掷还是让村民们惶惶的心态有所稳定,这也算是稳定军心的一种策略吧!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石老头,石老头在吗?出来见俺!”
沈云疑惑问:“谁是石老头?”
村民七嘴八舌道:“石老头?俺们这里都姓石,土匪要见的是谁?”
“土匪要见的会不会是俺们村长啊?”
“对对对,可能是?!”
……
沈云一听便问:“你们村长是哪位?”
一个颤巍巍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老朽石庚,便是离岛村村长!”
沈云回头一看,正是傍晚在码头接他的那个老者,满面白须,佝偻着身躯,扶着拐杖,实在老的可以。他头上还缠着白布,身上也裹了黑纱,这是给渤海侯守孝用的,今夜他一直都在祠堂里,沈云之前还跟他叙过几次话,但都不知道他就是村长。
“长者……”沈云正要说话,石庚却摆摆手,站定扬声道:“老朽石庚,不知外面是哪个山头的大王?我离岛从无与人结怨,今日兴师问罪,所为何故啊?”
别看这石庚年纪大,但中气倒是十足,一番话喊出去倒也有种凛然的气势在。
周围顿时一片静默。
半晌才听外面刚才那洪亮声音道:“石老头,俺是大牟延,今日而来只为渤海侯世子和渤海侯沈慕的灵柩,与他人无关!你若识相便打开大门放俺们进去,不然等俺攻破大门,定要将你这离岛村屠了不可!”
大牟延?石庚显然吃了一惊,连咳数声才稳住身形,沈云赶紧上前搀扶,含怒问道:“这大牟延就是是何人?竟敢在此撒野?这里难道就没王法了吗?!”
沈云的声音很大,他是故意喊给外面的大牟延听的。
果然,大牟延听后笑道:“哈哈,可是渤海侯世子沈云小儿?”
沈云勃然大怒,喝道:“正是你沈家爷爷,你到底是何人?可是大盗鼬?”
“嘿嘿,俺乃是高丽村村长,沈云小儿,你莫不是忘了七年前的事了吧?”大牟延继续嚣张地笑,“你忘了我可没忘,当初俺与妹妹去渤海府卖艺,遭人白眼不说,苦头已经吃了万般,可你那天上街竟看上俺妹妹美貌,竟要强行抢回去,哼,俺妹不从,你竟让人把俺兄妹赶出渤海府。今日算你倒霉碰在俺手里,你若肯乖乖出来便罢了,否则等会儿定要你尸骨无存!”
沈云还真是忘了。不过他说自己当初看上他妹妹云云倒是很符合纨绔子弟作风,幸好最后之前的沈云只是将他们赶出渤海府,并没有做强抢民女这种超越如今沈云底线的事。只是他怎么不早不晚这个时候冲上离岛?
“大牟延,你这高丽孽种竟敢对渤海侯无礼!咳咳,实在气死老夫了!”沈云没说话,石庚已经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不管你之前与世子有何恩怨,你今日带人闯上离岛杀人放火,还冒充大盗鼬的名义无恶不作,这已是形同造反,你可知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吗?”
大牟延哈哈大笑:“石老头,少拿朝廷来唬俺,告诉你吧,俺便是大盗鼬!俺纵横辽州数年,何曾被朝廷王法吓唬住?沈云小儿,莫要再躲了,难道你真想让这上千大汉子民为你殉葬吗?哼,莫以为俺在说笑,高达十丈的府城城墙俺都能爬上去,更何况是这两丈的围墙,若你真以渤海侯世子自居,便勇敢站出来。俺大盗鼬应你,只要你肯跟俺走,其他人概不追究!”
沈武变色,嘶叫道:“你要带我家世子去哪儿?”
“去了便知!”大牟延道,“俺给你一炷香时间考虑!”
沈云必须承认大盗鼬说的是真的。这围墙虽然坚实,但却不高,两人叠成人梯便能翻过来。时迁说了,外面的土匪至少成百上千,一旦涌进来即使他能在沈武等人的保护下杀出重围,但这些村民怎么办?他们身上还穿着为沈慕守孝的孝服呢,总不能让他们这身孝服成为殓服吧?
沈云长叹一声就要答应下来,石庚却忽然道:“世子,你莫要答应他!”
“唉,可是我不能看着你们为了我……”
“大盗鼬纵横辽州数年,从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如今他已暴露身世,又岂会放过我等?!”石庚忽然用干瘦的双手抓住沈云的胳膊,浑浊的老眼中爆出精光,“世子万万别中了这大盗的诡计,他是害怕等会儿混战起来无法抓住世子,所以才编出谎话来诳你出去。老朽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你若不出去我等还可能逃的一命,但你束手就擒之日便是我等死期!”
沈云浑身大震,冷汗不禁流了下来。石庚所言有道理。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只是他的手指好有力,沈云被他抓的生疼,不动神色地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蹙眉道:“那石老你说,现在该如何行事?”
石庚冷笑道:“兵者诡道也,他既诳你,你也诳他就是。”说着,他扬声道:“大盗鼬,世子答应你啦!但身为人子孝道为先,世子要先沐浴更衣在渤海侯灵柩前再做一场法事才能跟你走!”
大盗鼬洪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好!俺便再给你半个时辰!”
“哼,你做大盗做傻了不成?半个时辰连上个茅厕都不够……至少一个时辰!否则你们就杀进来吧!老夫带着家族子弟便与你们拼了就是!即使我等为鱼肉,也要崩坏你几颗牙!”
石庚此番话倒是光棍气十足,顿时让沈云对他刮目相看。
门外沉吟了半晌,大盗鼬才道:“好吧,便再给你一个时辰!哼,石老头,别以为一个时辰之后天亮了便能有救兵,你别忘了,现在可是七月……好自为之吧!”
大盗鼬说完便没了声息,石庚却是满脸苍白。沈云忙问何故。
石庚抖着胡须道:“我本想拖到天亮,到时四方赶来码头做事的乡亲便会多起来,而且今日应有数艘商船会停靠在这里,到时候他们自然非撤退不可,但他一说我方才想起,现在是七月海潮期,离岛周围的潮水要到巳时三刻(上午十点半左右)才会退去……我们可能等不到援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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