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不是吧?!”沈云吃了一惊。
这都夜里子时了,周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方誊也吃惊不小,回头看了还在池子里的沈云一眼,然后赶紧穿戴整齐,跟着管家匆匆往门口跑去。
周惠一袭水绿色的窄袖连身衣裙,外套一件湖州真丝的对襟小披肩,头上梳着三丫髻,代表她未出阁的身份。虽不售脂而自具天香,显得高贵而又优雅。
不过,这股高贵和优雅很快便被她自己破坏殆尽。
“沈渊让呢,让他出来见我!”端平公主殿下大刺刺地坐在淮南侯别院的正堂里,柳眉倒竖,一脸煞气。
这个死沈云臭沈云,这么长时间躲着我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吗?还是我哪里不好?他一心想着鄢姐姐,我也并没有拦着他,可是也犯不着躲着我不见吧?
他今天要去鄢府抢亲,我不是还让马固去给他壮声势了么,还要我怎样?
想及这里,周惠就满肚子火无处撒。
方誊讪讪的正要辩驳,却没想周惠一瞪眼:“滕宇君,你不要说谎骗我,你们宿舍和渤海侯别院都没有,恰巧你今夜也不在宿舍,试问在这帝都里,除了这里,他还有哪里可去?今天你不交出沈云,本公主还真就赖在这儿了!”
这两个怎么都是这口味啊?都喜欢胡搅蛮缠,做定那无赖?!
方誊微微苦笑,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只好道:“公主宽座,某去去就来!”
周惠摆摆手:“快去快去,本公主今天倒要看看他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这表情,简直像是个土匪恶霸,哪里还有当初躺在沈云怀里娇羞温婉的模样。
说起来也不怪人家周惠。到达帝都的那天两人还柔情蜜意,似蜜里调油。为了救圣祖雕塑,他负伤住院,周惠也放下身份,一趟一趟往医院跑,端茶送水、嘘寒问暖,拆伤敷药照顾的无微不至。就差挂个旗子说自己要嫁给沈云了。
沈云倒好,伤没好利索就偷偷出了院,自个儿跑进宿舍里借故身体不适哪都不去,谁也不见。
这周惠也都忍了,可冬至那天,他居然和别人偷偷溜出去做耍,还在帝大里召集“人手”要去抢亲?!周惠堂堂一个公主,利用了马固的一片痴心,让他来给自己这个情郎助威,沈云倒好,半途自己溜了不说,居然连宿舍也不回,害的她在未名湖畔枯等了这么多个时辰。
她本就是个急脾气,为了沈云可谓是一忍再忍,如今是可忍孰不可忍,着急加上火就开始了寻找沈云的“浩大工程”,她必须当面问问沈云,为什么要躲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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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走后,公甫效在书房里转悠了一圈,想了半晌还是觉得不妥,于是立即穿戴整齐出了府门。
公甫效的马车停在城北的一处大宅前。
虽说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但城北并不是没有富贵人家,只是相对来说要少很多罢了。
眼前这栋大宅就比东城的诸多豪富之家也毫不逊色。宽阔的朱红大门,门口一根悬灯杆上的灯火在寒冷的夜风中摇曳。
“叩叩”,两声轻响。公甫效来到侧门敲响铜环。
门内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谁啊?”
“礼部侍郎公甫效拜见!”公甫效声音放的很低。
不过里面的动静立即利索起来,“吱呀”一声,侧门打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出现在门内,讨好地笑道:“呀,怎么是公甫大人?这么晚了……”
公甫效微微弯腰:“在下有事想求见屠公,还望阁下给予通报!”
“公甫大人哪里话,主人早有训示,公甫大人只管进就是,无须通报!外面风大,大人快快里面请!”小厮赶紧将公甫效让了进来。
悬灯杆上的灯火经风一吹,涤荡开来,灯火下,硕大隶书书写的“屠府”两字透着一股妖异的光泽。
进的大门,占地百倾,层层叠叠的屠府便展现在公甫效眼前。繁星点点,夜空深沉,屠府内灯火却是稀落,只有几盏风灯挂在回廊转角,在这宽大不逊色于皇宫的大院中轻轻摇摆,透着一丝诡异。
不过公甫效似乎对这些毫不在意,紧紧跟在小厮身边,跨过前院和回廊,顿时豁然开朗。后院与前院的阴森完全不同,这里灯火辉煌,每隔数步便有个石灯台,回廊上挂满了启明灯,将这里照的恍如白昼。
转朱阁、绕旖户,不一会儿来到一座歇山顶、两层檐的殿宇前。这地方山水花木,错落有致。殿前高耸一块山石,左右碧水环绕,各架一座小桥,犹如二龙戏珠。过了二桥便是一道门户,门户便是屠府主人的居所兼办公所在。
“大人稍等,容我先去禀报……”小厮站在殿门口低声说。
“禀报什么?哪来这么多臭规矩,让人进来!”屋里一个洪亮的嗓音传出。
小厮一缩脖子,忙打开殿门,绕到了一边。
公甫效简直如进宫面圣一般,深吸一口气,然后低头弯腰,提起袍角匆匆进入。
殿中极为宽敞,内部利用板壁、碧纱厨,帐幔和各种形式的花罩、飞罩、博古架隔出大小不一的空间,既不显得空旷,又不是雍容典雅,天花、彩画、壁藏、字画、灯具、幡幢、炉鼎等点缀其间,气派法度油然而生。
这里布置的一切,就算比起皇宫也不遑多让。这公甫效要见的究竟是何人?
在大殿西侧的寝室里,两个人正隔着一张圆桌对坐。
面对公甫效的这人是个男子,广额浓眉,直鼻口阔,身材高大,仪表堂堂,端是一副好相貌。周身只穿着一件居家休闲的汉服,下称黑色宽松的袍角裤,衣带宽松垂荡,脚下穿着蓬草为底、棉布纳边覆面的拖鞋,非常随意地倚在太师椅上,抓起圆桌上一份文书,对着灯光细看,望见公甫效便道:“是蔼成啊,先那边宽座,待我看完这份密报!”
公甫效屏息点头,退着身子在这间屋子的靠后位置寻了处座位坐了下来。
那男子对面坐着的却是个笼罩在黑袍中的纤细身影,头遮面纱,根本看不清容貌,也难以分辨男女。
在圆桌之后有一张罗汉床,宽大的床上凌乱里铺着锦被,一看便知是个男人居所,还是没有女人打扫的那种。
时间过去一盏茶,那男子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岂有此理,十几个人还找不到两个罗马探子,这夏恒还有脸写密报自辩,实在可恶。天骄,这事交给你去办理,年前必须把这两个人给我找出来。不把他们找出来,我寝食难安。”
男子对面的那人默默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言罢,那男子才似乎想起还有公甫效这个客人,赶紧站起身来,近九尺的身躯,宽大的汉服中露出一撮黑黝黝的胸毛,好一条大汉。
他起身,对面那盖着黑纱的人也站了起来。公甫效自然也不能安坐,他赶紧起身,先对男子躬身行礼:“屠公,在下有事禀报!”
屠公点了点头,也不回头,戴黑纱之人立即转身出去。期间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
“来,坐下说!”屠公一摆手,便与公甫效坐在了屋内的椅子上,中间隔着一张茶桌。
此时可以看见,这屠公竟已是双鬓斑白的老者,至少六旬开外。不过他那雄伟的体型和洪亮的嗓门,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年纪。
公甫效对他如此毕恭毕敬,倒不是因为他的体型,更不是因为他的年纪。而是因为,眼前这个屠公正是掌管着全天下最庞大间谍组织---羽林暗卫第一镇的统制,姓屠名龙,字啸天!
皇帝自诩为真龙天子,而这人居然名叫屠龙,可想而知有多奇怪。更奇怪的是,这个名字居然是先帝赐给他的。他用的名正言顺,堂而皇之。
而之前走出去那人,公甫效也是认得的---羽林暗卫第二镇统制屠天骄!他是屠公的长子!
可以说,屠家掌握着不逊色于皇帝的权力,这个屠公,是大汉帝国名副其实的地下皇帝。
“蔼成连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屠公双鬓斑白,但却没有胡须,硬硬的胡茬倒是隐约可见,但也是一片银霜之色,脸上的深刻皱纹在灯光下异常明显。
公甫效躬身道:“不瞒屠公,今夜渤海侯登门拜访在下,目的是想让我在御前求陛下赐婚。”
屠公偏了偏头,呵呵笑道:“这个小子,他还真敢想。那你答应他了没有?”
“在下不敢答应。”
屠公点了点头:“不错。你的确不能答应。在这个时候,陛下也不可能答应的。虽然陛下很是宠爱他,但也不能置大局于不顾,他不是撒泼侯么,让他再撒一次泼去,没准鄢家就答应他了!”说到后来,屠公自己就呵呵先笑了起来。
公甫效却苦笑道:“屠公有所不知,渤海侯可不是个会认命之人,在下就怕他看求赐婚无望,便生出其他想法来---你也知道,他可没什么不敢做的!”
屠公嘴角带出一丝笑意,“不错,这小子还真是没什么不敢做的。几个小蟊贼而已,就敢去盗帝国银行的金库,若不是机缘巧合,他们只有被当橱毙的份……不过不得不说,这小子还是有几分运气的。在青川县,在渤海府,在扶桑州,他一路走过来,虽然几次险象环生,但都让他借势逃脱,还最终成功了g呵,我向陛下禀报这些事的时候,陛下还好生夸赞过他几句呢!”
公甫效笑道:“先生所看中的人才,自是不待说。只是,我只担心他这少年心性会弄巧成拙,反而坏了我们的大事。要知道,这鄢准如今可是后党凭借的最重要棋子,一旦惹怒了他,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
屠公蹙起浓眉,思索了半晌道:“唔,这倒可虑,这样吧,我会让天骄去警告他一番,他不是喜欢当暗卫么?那我就给他个暗卫身份,然后找个由头将他远远的赶离帝都就是了。”
公甫效惊道:“那怎么行?他可是帝大的学子,无故离开学校,可是违反了大汉律法的!再说,暗卫的身份又不能保证他能到处通行,离了帝都,他没走百里都需要路引凭证,否则被人抓起来……”
“蔼成多虑了,再过半月便是年关,他又是大三学子,借着这机会出外游历求学又有何不可?至于路引凭证,呵呵,那对于我等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屠公轻描淡写地笑道。
“出外游历求学?唔,这倒并无不可。让他远离这是非之地也好,否则依着他这性子,在这即将到来的倾轧中未必能全身而退。”公甫效抚须点头。
屠公道:“沈慕走的太早了,沈云又还难堪大任,陛下也有心让他摆脱这携堂是非,只是他已继承爵位,乃是大汉正统的侯爵,若留他在帝都,等到摊牌表态那一日,他的立场的确很容易让有心人利用,为今之计也只有让他离开。”
屠公又道:“淮南侯家的那小子是不是跟他颇为要好?”
公甫效回答:“不错,两人视作知己良朋,屠公的意思是……”
“那就让他们两人一起离开吧。反正淮南侯方鬮还在,有他独挑大靓便够了。”屠公拍拍手,“这俩小子算是让我们这肖辈为他们操够了心……对了,让你查的账目有眉目了么?”
公甫效赶紧道:“哦,已经有些眉目,原来那鄢准与后党的确关系复杂,在这三十年间,有账目可查并且归还的借贷款是十七亿金币,但有账而未还的却高达六十亿,再加上私下贿赂和挪用的公款,亏空至少在两百亿以上!”
屠公倒吸一口气,惊道:“竟有这么多!”
公甫效道:“还不止。鄢准麾下的诸多产业中,尤以运输和粮食最广,这里面有四成左右都是与帝国银行互相入股运营,如今后党故意破坏,账目大都面目全非,无迹可查。若算上这些,鄢准至少欠帝国银行兆亿不止!”
屠公眉关紧锁,咬牙道:“后党这么做并非为了保全鄢准。”
“那是自然。如今我们只掌握帝都银行总部,对于郡县分布还没有足够人手去接管,搞乱了鄢家的账就等于搞乱了这兄部的账,我们就算有这么多人接手,没有几年工夫也不可能将这些账目理顺,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从容布置。”
屠公冷哼了一声:“跳梁小丑,竟敢自作聪明。蔼成,让你物色的人选如何?”
公甫效道:“人手倒是不成问题,帝国大学、淮南大学、渤海大学、并州大学……全国各大大学中学子众多,甫一毕业便是极佳的补充人手,只是他们都没有实际操作经验,若仓促上任,怕无法担当大任。”
屠公道:“若说理财术数,当是帝国大学与益州大学为先,这两地的学子蔼成可有关注?”
公甫效苦笑道:“益大乃是智公的地盘,那些顺利毕业的学子早就被智公收入囊中,我如何能够染指?倒是在帝大我物色了不少优秀学子,但种道那人一向胆小怕事,与岚山先生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智公先前在年考之际交到帝大的招聘文告竟被他全数采纳。虽然他也没有驳了我们的招聘文告,但还是有些优秀学子被智公吸纳了过去。”
屠公揉了揉有孝酸的太阳穴,叹声道:“这些事我实在不太懂,还是交给你们去操心吧!总之我会规劝陛下,将今年户部的职位考核放松一些,尽量多招收一些学子入职。明年时机成熟,便把这些人放出去,接管整个帝国银行!”
“是。”
“对了,前些日子我让你写一份转职的折子,写好了吗?”屠公忽然问。
公甫效点头:“已经书写好,明日便交到内阁。只是我这贸然从礼部左侍郎升为户部右侍郎,成了户部尚书的备选,这样会不会惹人非议?”
“哼,有陛下在,谁敢非议?更何况,蔼成你今年也已过了不惑之年,升迁乃是理所应当。怕他何来!”屠公毫不在意的说。
屠公又道:“这几日我要考虑别的事,这些事情就交给你去操心吧!记住,务必要办妥,天子剑已出鞘,不见血是绝不会收回的。你可明白?”说到这里,屠公浓眉下的锐利眼神直指公甫效。
公甫效也没敢问什么事,只恭敬地点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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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首先,今天只有一章。
其次,本章里出现的一些名词,比如求学啊,招聘文告之类的,想必大家略加思索便会明白,我就不多费笔墨描述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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