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十五天!
第四军团在飞云堡下摆开阵势,与月氏叛匪血战了十五天!
告急文书早就发往元帅大营。可收到的回复只有一条:“固守,十日内,必有援军抵达!”
“援军呢?说好的援军呢?”
飞云堡会议室里,旅帅林憃佝偻着身体,蜷缩在长方形的会议桌前,两条腿都蜷在胸前,双手紧抱,已经裹了一条毛毯却兀自发冷,嘴里只是不停的嘟喃这句话。
在场的各级军官看见他这副模样,无不心寒。
“守不得了,突围吧!再守下去,我们第四军团就要拼光了!”一个第四军团的少校颓丧地将头盔摘下,黯然道。
他这个提议,得到了在场许多第四军团军官的一致同意。
“突围?哼哼,我们已无野战力量,难道你们想让我们骑兵去撞月氏人的步兵方阵吗?与其那样,我还不如死守飞云堡!”文萃尖利而又不屑的语气传遍整个会议室。
“死守?我们有死守的资本吗?”第四军团的军官拍着桌子叫道,“全堡能战兵力不过两千余,还大部分受伤。箭矢倒还无缺,可你看看这飞云堡的粮仓,妈的,只剩下不到六千石,最多够我们吃五天罢了!守,守,守,守个屁啊!反正殿帅也阵亡了,老子宁愿死在冲锋的路上,也不愿意跟乌龟一样躲在这里!”
这人说的话,道出了大部分第四军团的心声。在说到粮草时,他们愤怒的眼神,无不射向跟窝囊废一样蜷在椅子上的林憃。
就是这个混蛋,一个冬天下来。居然没有储蓄一石的粮草,全是在吃去年的陈粮---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飞云堡的武器补给会有度信州或者大月州等地官衙调派,但粮草补给,则大都在本地征集。毕竟飞云卫周围原本还算人烟稠密。水草丰美,一个冬天储备上几万石不成问题。
可现在一看账簿,粮仓里已经快见底了不说,从去年入冬开始,就没有一笔粮草入仓。虽说有月匈联军南侵的特殊情况,但也不至于一点粮草也收不上来吧?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眼前这个林憃林旅帅压根就没有与敌人抢粮,而是放任他们为祸飞云卫!
“妈的,要是咱们殿帅还在,肯定先砍了他的脑袋,以正军心!”一个第四军团的军官低声嘟喃。
另一个接口道:“何须殿帅在,就算我们旅帅在。也先砍了他再说。他娘的,老子就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这都什么事儿啊!”
所有第四军团的军官都在抱怨,看向林憃和其他几个飞云卫本地军官的眼神,都不太友好了。
而飞云卫的军官呢,虽然面露羞愧,但也只能看一眼自己的旅帅,然后苦笑摇头---他们何尝不知道眼前这个林憃就是个废物。但偏偏这个废物却是如今飞云卫中军职最高的人!谁也没权力对他进行处置!
是的,在这十五日的激战中,大汉北疆方面军第四军团的军官们又充分发挥了“一不怕死,二不怕苦”“勇往直前”的大无畏精神,上自军团长,下到师镇旅,全他娘的死了个干净!
现在退回飞云堡的一千多第四军团伤兵,还是第五连实在看不下去了,乘夜出堡在阵地上翻检出来,给救进来的---沈云实在很难理解他们这些步卒汉将的心理啊。都被杀到了飞云堡堡墙下了,还不肯退进堡来,还想着在堡外构筑防线,与敌血战……勇则勇矣,却是匹夫之勇!
看看会议室里现在的情况吧。十七名第四军团的营连级军官,连个部帅都没有。而飞云卫却还有两个部帅,曲营连三级基层指挥都还在。至于特编部,部帅跟侯鉴去了元帅大营,虽然曲营连三级军官也都幸存,但兵力却是大大缩水。整个飞云堡,现在就是三足鼎立,谁也指挥不了谁,谁也不服谁的指挥---唯一一个有权力指挥全局的旅帅却他娘的是个只会缩在椅子上发抖的废物……
前途黯淡啊!
有时候沈云都会在想,到底是什么东西给了汉军将领这种无以伦比的死亡勇气。对皇帝的信仰?还是对大汉无敌威名的崇拜?又或者是大汉那领先了这个时代上千年的阵亡者抚恤制度?
或许兼而有之。
这是个充满了悖论的时代。有着许多超越封建时代的现代制度,但却依旧保留了封建思想的蒙昧与纯粹!圣祖皇帝的教育制度,其实等于对汉人进行了长达五百年的洗脑,这才造就了汉人在战场上视死如归!当然,超越了封建时代的“烈士家属由国家奉养”的社会保障制度,也完整地契合了儒家思想对于“孝道”的诠释,于是没有了后顾之忧的汉军将士更加舍得拼命!
如果硬要从沈云所知的历史中找出一个与现在汉人士兵精神状态相似的时期,那无疑就是东邻小日本的“明治-昭和”时代。
虽然不想拿伟大的汉人跟小日本相比,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自从明治时代,日本在甲午战争中击败了大清帝国,从心理上打破了中国对它施加了两千多年的压力枷锁后,日本人就进入了这种近乎于疯狂的状态!在随后的日俄战争中,日本人更是凭借这种精神,使用人海战术,靠着堆死尸的速度,才打败了沙俄,确立了东亚第一强国的地位!
现在的汉人的精神状态经过儒家思想的洗涤,当然不会像小日本那么疯狂和偏执,泱泱大气的华夏帝国也不会允许禽兽一般的军队出现。不过在某种程度上来看,却是有着相似之处。
……
会议又一次不欢而散。沈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会议中走神,以至于人都走光了,还在座位上沉思不语。直到第五连拍了拍他的肩膀。
“侯爷,我觉得你应该站出来了!”这是第五连对沈云的第一句话。
可这句话却让沉浸在思考中的沈云有点发懵。
“啊?什么站出来?”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有第五连和沈云两个人。第五连也没有什么可忌讳的,直接道:“你是大汉的渤海侯。你要站出来指挥整个飞云堡的作战!”
“啊?”沈云现在听清了,可依旧惊讶,“曲长,你……不行不行,漫说我渤海侯的身份必须保密。就算公开了,渤海侯只是官爵,不是军衔啊!若无皇帝陛下的旨意,我以官爵领兵权的话,形同谋反啊……曲长,你这是要我触犯国法吗?”
的确。大汉帝国的律法中明确有这么一条。目的是为了防止各地公侯拥有私兵。虽然大汉千年以来,没有藩镇割据,但八王之乱可就是汉武帝时期发生的。更何况还有一个圣祖皇帝驾临过……
第五连却是面色严峻,沉声道:“国法不外乎人情,更何况此时军情紧急n爷,你不想看着我们这数千弟兄成为一盘散沙。然后让月氏逆贼有机可乘吧?”
“我不想。但我更不想让陛下猜忌……”沈云还是不同意。
第五连想了想,忽然道:“既然你不同意,那我只好同意第四军团那徐蛋的话,准备突围吧!”说着第五连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
沈云赶紧起身拉住,急道:“现在突围等于送死啊!”沈云不想无谓送死,更不想周蕙也死在这里。
第五连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转向沈云时又是一脸冰冷:“那你说怎么办?”
沈云绞尽脑汁想,可却依然没有什么好办法。
第五连忽然附耳,低声道:“侯爷,你不为咱们兄弟着想,也总该为周姑娘想想吧?!她这么如花似玉,要是就这么死在这里,你不心疼?”
“耶?!”沈云一愣,“你怎么知道?”
第五连那冰冷的脸上露出微笑,不过在沈云看来却有点渗得慌。
“军中不禁婚恋,但你们也太明显了。”第五连幽幽道。
沈云这才知道。自己跟周蕙自以为隐蔽的屡次见面,其实早就为人所知,既然这样,沈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直接道:“不错。我跟周姑娘两情相悦,我们早在帝大上学的时候就认识了……”
“我不想听你们的爱情史,”第五连一摆手,打断沈云的话,“我只问你同不同意站出来指挥全堡将士抗敌?”
“如果我不同意呢?我不信你会真下令突围!”沈云笃定地说。
第五连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渗人的微笑:“我当然不会下令突围,不过我还是会利用的你身份做点事。”
“什么事?”沈云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第五连很随意地说:“比如,在堡墙上挂满你渤海侯的旗帜,引月氏逆贼来强攻,或者干脆把你推到堡外去换取月氏逆贼的撤兵……”
沈云惊道:“你不会这么做吧?”
“当然不会。”第五连淡淡地说,“但我肯定会泄露你的身份,不管有意还是无意。”
沈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第五连很狡猾,根本不像他冰冷外表所展示的那么刚正无私---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我欺!
“好吧。召集大家开会吧!”沈云无奈地点点头。
第五连猛地一并腿,右手握拳于胸口,行了个庄重的军礼,喝道:“喏,渤海侯!”
……
第五连从会议室出来,张末和方誊,还有钟离泗和庞通、赵信等五人就站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他。
张末笑道:“曲长,渊让同意了?”
第五连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扫了五人一眼,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许再让我做这种事。”
张末将钟离泗一把推了出来,嘿嘿笑道:“都是这混小子出的主意。哪天渤海侯生气了,曲长大可把这小子推出去。”
钟离泗一脸无奈地看着张末,然后对第五连道:“曲长,这,这好像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第五连冷冷地道:“做了就是做了,我不会让别人顶缸……好了。不说这些了,通知所有人回来开会。特别是那个林旅长9有,把你们第一连叫上,若他不把指挥权交出来,咱们就来个兵谏!”说着。第五连脸上闪过一丝狠戾。
无毒不丈夫,事关飞云堡上下数千条人命,若真到那一步,也怪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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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五日前。即六月一日。地点在扎布汗河上游的元帅大营。
“元帅,飞云堡再不派援军就守不住了!请元帅速速发兵啊!”诸葛允在胡公面前,苦苦哀求。
胡公坐在帅案之后。揉着额头不语。倒是他身旁的典木道:“南山君,当初是你力主以飞云堡为诱饵,向北进占科布多,扩大战略空间,现在你又说要救飞云堡,这又作何解释?”
诸葛允再听不出他话中的幸灾乐祸就是傻子了。不过此时他却没心情跟他争辩,而是转向胡公道:“元帅,之前的计划里是要求飞骑卫北上,第四、第五军团固守飞云堡。但现在第五军团在拜德拉格河,月氏人根本不以那里为突破口,转而攻击飞云堡,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南山君就乱了手脚了?”典木冷哼一声道。“月氏七个军团围攻第三军团近十日还未能全歼,其战力也就一般而已。飞云堡乃大堡,第四军团背城而守,一两个月也绝无问题。”
“那是因为侯殿帅指挥得宜,且第三军团为骑兵军团,进退自如。但第四军团可是步兵军团,如何能与第三军团相比?更何况,第四军团后师已全军覆没,金山森林一战明显表露出月氏人对飞云堡一带的熟悉程度,试问区区一个步兵军团。如何挡得住敌人?”诸葛允终于生气了,怒视着典木道,“典成林,你莫非想把第四军团和飞云堡数万将士当作弃子吗?”
典木也大怒道:“战也是你,不战也是你。现在出了错。你又怪到我头上?诸葛南山,你真以为我典木好欺负不成?”
“你……”
“够了!”胡公重重一拍帅案,怒喝道,“还没吵够吗?”
诸葛允与典木同时噤声,但眼神还是狠狠地瞪着对方。
胡公揉着太阳穴,疲惫地说:“南山,说说你们小队的建议。”
诸葛允瞪了典木一眼,道:“元帅,属下必须承认一个错误,那就是估错了敌我双方的战力对比。通过这几日的战事来看,我北疆方面军虽有六支军团,但真正能够发挥战斗力的不过是飞骑卫、烈武卫两支甲等军团罢了。至于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四支乙等军团,勇则勇矣,却都是匹夫之勇,难当大任。”
这番话让胡公微微点头,原本紧绷的眉头也稍稍缓解。其实这个问题胡公也看出来了。
大汉甲等军团因为装备和士气,以及训练强度等等原因,在作战上面的实力高出乙等军团不止一筹。特别是甲等军团的基层军官们,他们对战场形势的估计,以及战术眼光方面也比乙等军团要好,所以在同样的冲锋行为中,甲等军团往往能够取得效果,而乙等军团却屡屡受挫,带头冲锋的军官往往率先阵亡。
这种战场上的眼光和估计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需要多次的战场经验。而帝国承平五百年,处于内地的乙等军团早就多年未曾参战,即使边疆有战事,也都是甲等军团在打。现在整个大汉帝国,唯一能战的乙等军团,或许就只有北海州、西海州、缅州、暹罗州等少数几个边疆州郡。这也是由北海州乙等军团组成的第三军团能够保存一万多人突围出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
诸葛允见胡公默许他的判断,便继续道:“水无常势,兵无常形。既然我军能战的只有飞骑卫与烈武卫,那属下以为,此刻不宜再与敌决战,而应想办法突围---飞云堡就是我军突围的关键,飞云堡绝不能丢。所以,属下恳请元帅发兵,立刻救援飞云堡!”
诸葛允的话无疑是在承认自己之前犯得错误。这点对于一个自信的参谋来说难能可贵。
不过诸葛允想认个错就算了?当然没这么便宜。最起码典木就不会同意。
“元帅,属下以为南山君既然承认之前的计划是错的,那恳请元帅下令,以我们小队的作战计划为准……”
“不可!”诸葛允打断道,“我军已陷入困境,若按照成林君的建议,无疑是承认战败。一旦我军撤出北海州西部,想要再回来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典木彻底暴走,指着诸葛允暴怒道:“走又不走,战又不战,你到底意欲何为?”
“我……”诸葛允也怒气勃发,可最后却还是无奈地说,“我不知道。总之我建议救援飞云堡,但反对现在就撤兵。关键是月氏人也不会让我们安安稳稳的撤退!”
“哼,那就是说你压根没有全盘计划咯?”典木不屑地转向胡公道,“元帅,属下弹劾诸葛允参谋能力有限,不堪参谋之位,请元帅惩处。”
胡公见麾下两个参谋你来我往,心里也是淡淡的无奈。而典木一改之前对诸葛允的忍让,变得非常犀利和咄咄逼人,胡公也是知道原因的,无非就是徐栋回来了,典木迫不及待想要赶诸葛允走,好让徐栋调回元帅大帐而已。
“罢了,”胡公目光灼灼地望着典木,语气平缓地道:“大敌当前,你二人就别窝里反了……传飞骑卫李雾,烈武卫雷横,第三军团侯鉴,第六军团佟砼来元帅大帐议事。”
诸葛允与典木互瞪一眼,冷哼一声。然后恭敬地行礼道:“喏!”(。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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