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冥王殿,怕是暗卫的人最有发言权。
屠天骄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又一次恢复了那副蜡黄面孔,声线也是浑厚的男声。当然,知道屠天骄女人身份的人也寥寥无几,鄢如玉若不是在帝都郊外那次的追击中遇到受伤的沈云跟屠天骄,估计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屠天骄对范罗佩的问话就显得更加专业了,短短一刻钟后,范罗佩已经满头大汗,似乎不堪屠天骄那逼问时的迫人气势。而屠天骄却略显轻松地说:“他说的是真的,看来渤海侯遇到了大麻烦。”
范罗佩忍不住心里腹诽,我说的当然是真的,你连我家门口那颗歪脖子树上的鸟巢是我十三岁的时候掏掉的都能知道,我还能隐瞒什么?
沈云却没有理会这些,让欧阳复带范罗佩下去休息,然后直接问道:“罗马冥王殿的军事素养如何?”
“你觉得我们暗卫的军事素养如何?”屠天骄反问。
沈云撇撇嘴,看了看鄢如玉,还是保持谨慎地说:“一般的军人素养。”
屠天骄横睨了他一眼:“那不就是了。冥王殿与我暗卫一样,专职负责刺探情报与暗杀,对于战阵也就是一般水准。”
没等沈云长出一口气,屠天骄又补充道:“不过按照范罗佩的说法,这个新任的冥王殿主蕾欧娜似乎从罗马亚细亚行省的马诺总督那里请来了几个军阵将领坐镇,还有,那个罗马战神罗维尼斯似乎也被她派人接回来了,此刻在不在鸡奄山马匪中就不得而知了。”
沈云一怔:“你从哪儿知道的?那范罗佩说的?”
屠天骄沉声道:“我细问了范罗佩马匪这半个月来的行止,包括人员的进出,从中判断出来的。”
“判断?!”沈云托着下巴。有点不相信。
“你最好相信我的判断!”屠天骄见他将信将疑,补充了一句,“暗卫每日交到皇宫的信息大都是归纳整理。并且做过基本判断的。”
“好吧!我信你!”沈云糗糗的摸了摸鼻子。乖乖,连大汉皇帝看的信息都是你们暗卫判断的。作为大汉的侯爵,我能不信么?那岂不是连皇帝陛下都怀疑了?
“那范罗佩说的大功劳就是那个罗维尼斯?”沈云问。
“不是!”屠天骄撇了撇嘴,“他只是鸡奄山的小头目,之前也只是帝国的底层军官而已,能有多少眼光。他说的大功劳,是鸡奄山上现在只有两百多老弱驻守,还有蕾欧娜,也就是‘齐天王’带着十几个死神镰刀在那里。他想让你分兵去抄马匪的后路。顺便抓了‘齐天王’!”
屠天骄显然不太看得上这个功劳。在她看来,“齐天王”这个身份还远不如“冥王殿主”这个来的震撼。
但对于范罗佩而言,“齐天王”居然敢与大汉为敌,且截杀大汉商旅,这种级别的“马匪”已经算是大汉头号敌人了。
而对于沈云来说,“齐天王”这个马匪也仅仅是马匪罢了,他本身也并不看重剿灭“齐天王”马匪对于楼兰一带民众的意义。不过从纯一个军事将领而言,范罗佩提供的建议并非毫不可取。
这就是人的位置不同,思考的模式也不一样。或许沈云灭了“齐天王”,今后这里的百姓和商旅会给他立一个圣祠。几百年后会出现一个个版本不同的传说,甚至出现一个保佑商旅的神坻---但这一切对于现在的沈云而言,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也压根不看重这些东西。他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用四千多人打败有罗马将领指挥的上万马匪!
“罗马亚细亚行省的将领中,你觉得有几个人会来这里?又有什么能力?我需要更详细的情报。”沈云毫不客气地管屠天骄要情报了。
屠天骄沉吟了一下,道:“我虽然一直负责罗马情报,对于亚细亚行省的几个知名将领也知道一些,但要判断谁会听从蕾欧娜的申请来到这里,还要问如玉。她现在专门负责这次月氏叛乱与罗马勾结的情报分析。”
沈云一滞,好吧,真是分工明确。
经过屠天骄和鄢如玉的集中分析。这两个如今暗卫里地位颇高的女人作出了如下判断:罗马亚细亚行省最有战力的就是红衣军团,驻扎在逐日城。军团长是马诺总督,其麾下最富盛名的无疑就是在莫干湖、飞云堡一带给大汉北疆方面军制造一个大包围圈。差点让大汉胡公都栽了跟头的罗马战神罗维尼斯!这个人在月氏军团溃败后并没有被抓到,应该是冥王殿有特地派人接应,此人离这里也是最近,毕竟前后已经有近三个月的时间了,从定边、坚昆过来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考虑到罗维尼斯对于月氏的重要性,月氏肯不肯放他回国还是个问题,所以未必是他。
接下来还有可能出现在马匪中指挥的,还有红衣军团的副军团长巴蒂亚斯,罗马双头鹰徽章拥有者卡门.吉浦路斯.丹迪。
这两个人,巴蒂亚斯是埃及行省的奴隶出身,在征伐突尼斯行省时获得马诺的赏识,逐渐提拔上来的,如今针对大汉的战略行动,他参与颇深,他来到这里的可能性也很高。不过他长于战略,在战术方面的成就没什么展露,所以很难判断是不是他指挥的。
而卡门这人,本身是苏丹行省的人,信仰的是哈里发的宗教,其母亲也是哈里发人,但父亲是罗马元老院的上等贵族,出身于吉浦路斯家族。在红衣军团中从一阿司长起步,打过日耳曼蛮族,也打过匈奴,跟斯坎迪纳维亚半岛的维京蛮族也有过交手,是个真正身经百战的将领,受罗马皇帝亲自召见,并授予罗马双头鹰徽章,晋升为红衣军团的大阿司长。相当于大汉帝国的师帅!这次亚细亚行省内部有很多谣言,认为罗维尼斯没有完成马诺总督的计划,极有可能派他来东方完成接下来的计划。算算时间。他很可能已经抵达这里。
当然,马诺总督麾下还有许多将领。其中出身于马诺总督老家巴伐利亚行省的心腹高级将领就有四个,此外还有为数不少从罗马首都派来的军事学院高材生,以及亚里士多德导师门下毕业的将领……说马诺麾下人才济济是不会错的。
“马匪就是马匪,不是军队。他们的将领再厉害,没有得力的兵卒,一样只是纸上谈兵罢了。”鄢如玉最后总结道。
沈云不得不承认鄢如玉说的有道理。特别是在文萃派人回报战况之后。
就在沈云和屠天骄、鄢如玉商议探讨的时候,前方文萃已经跟马匪的前锋交手结束了,而马匪如今也完全蜷缩在恒河旁的三座桥梁边。没有再往前深入。
前面说过,恒河并不宽,水深也不到难以跋涉的地步,并且之前恒河上有一座木质的桥梁。因为恒河实在不是什么天险,水流又不急,所以汉军并没有毁掉桥梁的打算。加上马匪熟知这一带地理,经过一夜抢修,又修通了两座桥梁用来渡河。总体来说,现在恒河两岸是连成一片的态势。
而在之前的交锋中,马匪所呈现出来的军事素养比飞骑卫来说。差的太多太多了。沈云麾下的红狐部,上马能弯弓骑射、冲阵破敌,下马能持盾结阵、当者披靡。更重要是的。汉军那一向不败的威名给了汉军士卒无限的内在动力。试想一下,两军对垒,汉军这边毫无顾忌,气势逼人,举盾格挡,然后就是配合无间的平刀直刺,接着再格挡再直刺,没有太多花哨招术,全靠士卒间无所顾忌所向披靡的气势和平日艰苦训练的娴熟杀人技巧。而另一边却是朝不保夕。为了混口饭吃而被迫应战的马匪,这两者间根本没有可比性。
所以文萃虽然只有一曲人马。但不论在上千人的马战中,还是几十人的步战。汉军都占尽上风。而作为群胆生物的存在,军队是需要不间断的胜利去喂养的“怪兽!”一旦胜了,接下来的胜利就会变得很自然很轻松,而一旦败了,那就是兵败如山倒的崩溃。
马匪再强悍,也只是面对防护能力不足的商旅,而一旦遇上像汉军这样整齐有素的团体时,被击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在恒河边一个不高的山包上,沈云策马而立,眺望恒河两岸。午后的阳光已经偏向西边,照的恒河水有些金色,在桥梁两边,马匪密密麻麻的陈列着四五个步兵方阵。三个呈品字形立在沈云当面,每个方阵大概一千人左右,方阵两翼还有千余骑兵翼护。而在恒河对岸,两个密集的骑兵方阵,以及散落两翼的游骑。再加上方阵后面更加密集的马群---好吧,马匪马匪,没有马怎么能称之为马匪?
说起来,这些马匪所拥有的马匹还真是惊人,一人双骑都不足以形容。不过,他们在恒河这边摆开步兵阵,那边摆开骑兵阵,这不是明摆着让这些步兵送死么?
两边军马加起来超过了三万,那看上去简直就如同一个马匹的海洋。站在沈云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马匪军阵的尽头在何处。不过沈云不认为这样的方阵能有什么作用。且不说马匪的马匹不如汉军,就是他们的骑士战力也远不如汉军。而此时他们又将步兵摆成方阵列在恒河这边,骑兵方阵放在对岸,这不是明摆着想打不过就跑的念头?
众所周知,方阵是军阵中最简单的阵型,一大帮农民就能摆出一个方阵,也是最适合没有太多军事训练的人组成的阵型。但不可否认,方阵又是军队里,特别是步兵军队里最厉害的阵型。因为它是所有阵型的基础,从方阵能够演化出无数种变化。当年打遍华夏的大秦帝国,其军队最著名的就是如墙壁立、所向披靡的步兵方阵!
可是,沈云很怀疑这帮马匪能不能发挥方阵的真正的威力。
在恒河上游,赵信那一曲也将兵锋横扫到了这里,远远的,汉军呈现两翼包夹的态势,将马匪包围在恒河边上。虽然恒河对面没有办法。但恒河这边的近六千马匪是别想顺利过河了。
当然,马匪的阵型也并非一无是处。经过飞云堡、淄木等战场的沈云,一眼就能看出。马匪真正的精锐是静立在恒河对岸最突出的那支骑兵方阵,而在恒河这边的步兵里。品字形最当头的那一个步兵方阵也是马匪的精锐。
是不是精锐,从临战前的动作就能看出。最当头的这个步兵方阵显得很安静,持盾的姿势也很平和,完全不像其他两个方阵有种熙熙攘攘的感觉。
看了一会儿,马竞对沈云道:“部帅,这恒河对岸的马匪才是头疼的事。”
马竞也看懂了,那三个步兵方阵就是牺牲品,唯一可虑的就是对岸那些骑着马的马匪。要是让他们跑了。追剿起来相当麻烦。
沈云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的确麻烦,就是不知道钟离那家伙能不能及时从侧翼绕过来击垮对岸的马匪群。”
再次强调,恒河不宽,也不难渡河。所以沈云已经安排作为中军的钟离泗带着一曲骑兵从上游渡河,然后再绕到马匪侧翼出击。在沈云看来,眼前的马匪的确不堪一击。
但沈云真正忧虑的是,这么明显的力量对比,难道冥王殿主蕾欧娜是傻的看不出来?就算她看不出来,那从罗马请来的将领也看不出来?这不科学啊!
这时欧阳复从远处举起了军旗。飞骑卫红狐部那面跃马战旗已经开始飘扬。
马竞知道时间到了,便沉声道:“算了,不管敌人有什么阴谋。当面击溃他们就是!”
沈云点点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倒要看看这些所谓的罗马名将有多少成色。传令,骑兵突进!从正面,击垮他们!”
章暨这条大汉顿时激动的暴喏一声,亲自操起巨捶,朝身后的进军牛皮大鼓上敲去。
“咚!咚!咚!”
鼓声起,朔风寒,汉军从左右像两支离弦的箭,直射马匪两翼。
既然你中间那个方阵最强。那我就从两边突破。战争不是赌气,沈云才不会傻傻的拿自己的袍泽去冲击最强的那个点。击败敌军才是王道。
从两翼射入的汉军根本不是所谓翼护的马匪骑兵所能抗衡,那些步兵阵列也不能。骑兵和步兵被赵信和文萃轻松撕裂阵型,然后用骑兵的骑弓不断抛射、平射、直射将步兵阵列不断削薄,绞碎,让那些步兵阵列更加混乱,然后再一马当先破阵而入。
整个战斗过程像是教科书一般精准。赵信完全依靠勇力,像炙热滚烫的刀切进黄油,而文萃就像一把精准的箭,切入已经破成筛子的马匪步兵方阵。最当先的马匪步兵方阵想要支援两翼,很快就被赵信和文萃分兵截断,甚至突入,然后轻松绞碎。
仅仅不到半个时辰,整个战场就已经支离破碎,马匪已经开始崩溃。而直到此时,对面的马匪骑军方阵才总算有了动作。而他们的动作,着实让沈云“吓”了一跳。
“邀战?!”沈云定了定神,总算确认自己没看错,对面的马匪居然打出邀战的巨大横幅,并主动后撤十里,让汉军过河,再决一死战!
他们脑子秀逗了?
这是沈云的第一感觉。
所有汉军也都愣住了。
什么情况?我们切瓜砍菜一般剿灭了六千的马匪,剩下的马匪居然还敢向他们邀战?还主动后撤十里,让出作战空间?
这里一定有阴谋!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不论是沈云还是方誊,亦或者是马竞、鄢如玉、屠天骄,所有汉军将领都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不可能在汉军展现了如此强大的骑战能力后,他们居然还敢邀战?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不过不知是不是巧合,就在对面马匪开始有序后撤十里后,钟离泗的骑兵堪堪抵达,想要追击时,也看见了那面一直在马匪骑兵军阵中显眼的邀战横幅。这让钟离泗一时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先冲上一阵。
不过这个犹豫也就是一下子。
“他奶奶的,功劳都被赵先至和文萃拿了,咱也不能白跑这一趟。庞胖子,你掌旗去冲一阵!”钟离泗还是下了决定。
庞通一直跟着这个跟他嘴上不对付,但其实亲密无间的袍泽兄弟,当下抖着一身肥肉,带着一连人马开始尝试突进。
不过这一下就试出了问题。飞骑卫的骑兵一靠近,对面也分出一连骑兵迎上,双方在马上一阵互射与劈砍,双方竟然打了个平手!
而且对面的骑兵浑身着甲,马术也不俗,所用的骑弓弓力竟然还隐隐高出汉军一线。这点从好几个受伤汉军身上的箭矢入肉程度就能看出来!
“嘶,居然是两石半弓!”庞通嘶牙咧嘴地从甲胄缝中抽出一枚箭矢后对沈云说道。
庞通出击这一连,当场被射死了两个,劈砍时被挂下马两个,还有像庞通那样靠铠甲抵挡箭矢和劈砍,受了轻伤的十六个,算是此战中唯一受伤颇重的连队了。
“看来,这就是他们的杀手锏!”方誊对沈云耳语道。
沈云却看着那枚从庞通身上拔下来的箭矢不语,半晌才道:“这不是东方样式的箭矢,去把屠大校和鄢姑娘叫来,看看暗卫有没有人认识。我想知道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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