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病房的伤者,已经痊愈出院,现在诺大的房间内,又只剩下了卢笙一个人。
孤独会让人形成习惯,可是一旦体会到了有人陪伴,那种情感又回让人产生依赖。人注定还是要保持其社会属性的,长时间的独来独往,一定会压抑的人透不过气来。
偏偏医院的这种环境,又在无限的放大着这种压抑。
卢笙好怀念梦里的那些情谊,可当他大梦初醒,却惊喜的发现,梦里的人居然真正的陪他走进了现实,熟悉又陌生,陌生又熟悉。
他一个人坐在床上发着呆,手里虽然捧着智能机,里面却没有几个娱乐应用。唯有的几个读书软件,不是需要他付费阅读,就是掺杂着数不胜数的广告,哪怕只是打开页面的那短短几秒,若是一不小心手机轻微抖动,就会弹进一个完全不敢兴趣的应用之中。
小孙医生站在门口,看着安静的卢笙,他敲了敲房门,微笑着走了进来。
“今天感觉怎么样?”
在医院疗养了一段时间,否则卢笙看上去会显得更为瘦弱。因为这笑容,让那张瘦削的脸上,岁月的痕迹变得更加清晰。尽管他才只是四十岁,可一道道皱纹,好似追随他见证了漫长的人生。
卢笙把手机调到书写模式,输入了两个字后他刚要递给小孙医生,马上又拿了回来,又打上了一行字:
“还行。”
“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出院?”
小孙医生看着屏幕,递还了回来,想了一下后说道,“我现在过来,就是来跟你说这件事的,其实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可是你现在这失语症,还没有好…”
小孙医生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看见卢笙在埋头打着字,输入了好久,打出了好长一段文字。
“人的这张嘴,看似自由,看似可以随心所欲,但有时能说还不如不说,说了也无济于事,话语的权利,有时是不被多数人掌握的。至于我,能说与否,我现在并不在意。只有我一个人,说给谁听,谁听我说。即使一辈子不能说话,也没事的。”
打字相较于说话,有一个很明显的优势,就是这种方式能略去日常口语交流的通俗,在屏幕上打出的文字,让人会有一种阅读感,这是口语交流不会带来的沟通体验。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小孙医生格外喜欢和卢笙聊天,透过手机屏幕,卢笙似乎有着不一样的神秘魅力。
“可你毕竟是一名老师,不能说话,该怎么给学生上课呢?”
“正好当做给自己放个假吧。并且,你放心,我一定会好的。”
“卢老师,可能正是你的心理因素,才导致的现在不能说话。”
小孙医生的这一声“老师”,让卢笙恍若隔世,亲切熟悉。
卢笙拿着手机,没有继续打字,小孙当然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他也当然不知道卢笙是在装哑,他只是疑惑的以为,卢笙是在享受这种突发的身体状况。
“那我明天就给你办出院手续吧。”
卢笙微笑着,那笑容中包含着谢意,小孙医生感受到了。
第二天清晨,卢笙早早的收拾好了衣物,其实他也没有太多东西需要收拾,意外的被撞入院,又无人前来照顾,根本就没什么随身物品,更多的只是收拾好了床铺而已。
他等待着小孙医生,等待着办理出院手续。这么多天嘴巴的沉默,但他的头脑却没有一刻休息,他活着又有了目标,并且这次完成目标,绝不会再触犯法律的底线。
出院手续很快就办完了,小孙医生将卢笙送出了医院,在医院的大门口,卢笙拿出了手机,上面早已经打好了一行字。
“您有孔警官的联系方式吗?”小孙医生看着屏幕,脸上快速的闪过了一丝好奇。
卢笙看到了小孙医生一闪而过的表情,他赶紧拿回手机,快速的又打上了一行字,“我要专程去当面感谢他。”
“我没有,不过你可以问问李师傅,他应该有。”
要不是小孙医生提醒,卢笙差点忘了李师傅。其实他除了要感谢,还有更重要的事。
“无论是在现场,还是在医院,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谢谢你,也请留下你的电话吧。”
看着卢笙写的字,小孙医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还是在手机上输入了他的电话号码。
出院前的那一夜,卢笙彻夜未眠,他想了很多,有梦里发生的事,也有现实中的事情。有后悔的曾经,也会计划着未来。
可能是因果报应,让他遭遇了这场车祸,又可能是老天爷想通过这种惩罚,让他来赎下他犯的罪,再给他一次机会。
无论如何,他已经死过一回,现在又活过了一回,不是谁都有机会、都能像他那样真的体会生与死,人一旦感受了死,才会知道生的可贵。
对于未来,一定要深思熟虑。
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不管是否会去自首,但最起码,不能继续再让坏人逍遥法外。而且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走极端。
“一个无官无职的警察,是不可能完成这种难度的顶替入狱操作,是梦里的提示,在林袭的身后,一定有着强有力的支撑。”
………
孔维峰从警多年,他亲眼目睹过许多的犯罪现场,但中秋前夜那场车祸造成的惨烈现场,已经超过了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次。因为车祸造成失语,这让孔维峰对卢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这种兴趣,当然也基于探望当天卢笙有些奇怪的表现。
中秋前夜的这个案件,引发了全社会的关注,迅速成为了热搜。在社交媒体上,人们讨论的更多的是犯罪嫌疑人,无疑他是大众口诛笔伐的重点对象,当然被关注的还有死难者,公众会给他们报以更多的同情。
但其实在这场车祸中,还有一些幸免于难的伤者。因为这场车祸,他们的人生轨迹被冲撞成了一个陡变的曲线,也许有的人经过调整还能回归于正常,但对于有的人来说,这种伤痛也许会伴随终生。
热点永远都会有变冷的那天,但构成热点这件事的那些人,却会被这热点在身上烙下一个永远都不会褪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