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印子兮总算得偿所愿,不再每天被幻玥抱着进进出出,满山庄里转悠了。周围的议论声和目光也随之锐减,印子兮的学习和生活,总算又恢复如常。
只是她和幻玥之间的关系,却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幻玥仍旧跟以前一样,每天寸步不离的伴在她左右,对她言听计从,但却也保持着距离,不再像从前那样跟她亲近了,更别提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随着时间的推移,印子兮还发现,本来话就不多的幻玥,更是愈发沉默寡言,常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印子兮这下更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到底是做对还是做错了。毕竟她也只有十六岁,对于男女之事,也实在没有什么经验,几次想要找幻玥再好好谈谈,但又不知该从何谈起,于是只能任由着他们的关系渐渐疏离下去,却又束手无策。
“好了,别再唉声叹气了。”
吃午饭的时候,印子兮执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碗中的饭菜,半天也没吃进嘴里一口。秦念衣实在看不下去了,拍拍桌子,一脸嫌弃道“姐今天就当一次垃圾桶,你最近到底有什么烦恼,尽管倒给我听。”
印子兮沉默片刻,觉得与其自寻烦恼,不如说出来听听秦念衣的意见。毕竟秦念衣长她几岁,而且又是神鹿山庄公认的第一美人,追求她的男弟子可以从青檀山的山顶排到山脚下了,相信她对这种事情应该很有经验。
正巧时年和时微雨兄妹俩今天不在,于是印子兮便将她和幻玥的事讲给她听了。
秦念衣听完后,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稍微思索了一番,便开口道“我觉得你这样做并没有错,你就不要再苦恼了。”
“哦?”印子兮眼睛亮了亮,“真的?你真的认为我这样做是对的?”
“嗯。”秦念衣点了点头,“长痛不如短痛,你和玥儿之间的关系,迟早要有个了断,不如就趁这次,彻底分个清楚。”
印子兮糊涂了,“了断?我和玥儿之间有什么需要了断的?还有分清楚,把什么分清楚?”
“分清楚你们的关系呀!”秦念衣道“向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想听听我这个旁观者的看法么?”
印子兮点头如捣蒜。
“在我看来,你对玥儿的依恋程度其实远胜于他。”
印子兮微微一怔,“这话从何说起?”
“你自己仔细想想,这些年来,你和玥儿两人,究竟谁更离不开谁一些?谁更主动一些?”
“呃……好像是我。”印子兮仔细想想,确实这些年来,都是她主动亲近幻玥多些,没事摸摸他的头,亲亲他的脸,甚至是抱抱他……几乎都成了她的习惯。她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哪怕是到现在,她也依然怀念那样的感觉。
“可是这有什么问题吗?”印子兮说“你不是也经常抱着你的小青又亲又摸的?”
“我的情况跟你不同。”
“有什么不同?”
“小青是只鸾鸟,你的玥儿是个人,而且还是个长相十分美丽的男人。”
“呃……”印子兮哑然。被她这么一说,她还真不知该拿什么话怼回去了。
秦念衣继续说道“长久以来,你可能确实是将玥儿当作一只鸾鸟般宠爱着,玥儿一直都是被动接受的那方,所以你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这次因为你受伤了,他主动亲近了你,你就立刻感觉到别扭了,说明其实在你心里,是知道你和他这样的关系是不妥的,所以这一次,真正要了断的不是他对你的过分依恋,而是你对他的。”
“可我并不觉得跟玥儿这样的关系有什么不妥啊!”
“不,你觉得。”秦念衣斩钉截铁道。
印子兮气笑了,“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秦念衣道“你只是不肯面对罢了。”
“我听不明白你这话的意思。”
秦念衣叹了口气,说“如果你坚持要做缩头乌龟,那我也不在乎当这个恶人,今天就替你把话挑明了。因为你心里很清楚,你和玥儿之间是不可能的,你终究有一天会成婚生子,组建一个自己的家庭,可玥儿他只是只战灵,永远都不可能成为陪你白头到老的那个人。”
印子兮惊呆了,执着筷子瞠目结舌,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的意思是说,我,我喜欢他?”
秦念衣瞅她一眼,“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印子兮惊呼道“我一直都只把玥儿当妹妹看待,就算后来感觉出他是男孩子后,也只是像你对小青那样宠着他罢了。他比我小那么多,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他!”
秦念衣冷笑一声,“如果从他正常出生之日算起,可不知道比你大了多少岁了。”
“封印在月华石里的时间能算数吗?”
“为什么不算?他降生在这个世界上时,你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可能会喜欢上他呀!”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印子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感觉自己好像被秦念衣绕进一个怪圈里,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只能按照她设定的路线来走,可是这样一直走下去,终点只有一个,就是她说不出口的答案——
因为幻玥是只战灵。
这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就不喜欢幻玥了?
可是……不是这个原因又是什么?
印子兮彻底迷茫了。
秦念衣叹了口气,退让一步问道“既然你不喜欢他,那又在苦恼什么?”
“……”印子兮愣了愣,还是不说话。
秦念衣道“如果你真不喜欢他,就别再给他错觉,虽然玥儿是只战灵,但也有着人类的情感,趁他对你的感情还处在懵懂阶段,赶紧斩断你们之间不该有的念想,保持最基本的主仆关系就好。”
印子兮埋下头,小声嘀咕道“可是我现在不想这么做,我不想跟玥儿的关系搞得那么生疏。”
“就算你不想也必须得这么做。”
“为什么呀?”
“因为你是人,他是灵,人灵殊途!”
尽管到最后,印子兮也不赞同秦念衣的说法,但是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秦念衣是对的。那就是不管她对幻玥到底有没有超出正常的男女之情,他们俩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像小时候那样毫无顾忌的黏糊在一起了。
或许这次正好就是一个契机,让他们各自回归到正确的位置上。
幻玥坐在膳食院大门前的那棵榕树下,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如果换作以前,印子兮肯定早就结束用餐,迫不及待地跑出来找他。因为她是舍不得让他一个人在这里等太久的。
可是这一次……她或许是已经忘记了,他还在这里等着她。
阳光从树叶间洒落下来,在地上映出一片斑驳的光点。幻玥伸出手,接住其中的一束光,让它在手心里雀跃跳动。
如果换作以前,他也一定早就进去寻她了。因为他会担心她出意外,更因为他片刻都不愿跟她分开。
可是现在……他已经不能这么做了。
身体好冷,即便他展开双臂,接住所有的阳光,也依然无法感受到丝毫的温暖。那股寒意是从身体里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他只觉得好累,坐在这里一动也不想动,只想慢慢地睡去。
怀里还放着印子兮进去吃饭前递给他的两只梨。她知道他最爱吃梨了,每年到了春天,就想尽办法,弄来好多梨天天给他吃。只因他恢复味觉的那天,吃到的第一口东西,就是印月峰上那棵梨树结出来的果实。当时他一口咬下去,那香甜酥脆的味道,令他永生难忘。
可是现在,他却不想再吃了。没有胃口,身体里空空的,很冷,想吃点热乎乎的东西,但是那些饭菜的味道,他一闻到就觉得恶心,如今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吃些什么了。
幻玥觉得眼皮好沉,他慢慢地垂下眼眸,马上就快要睡着了。却在这时,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
“玥儿!”
幻玥吃力地抬起头来,寻声望去。
是时年和时微雨兄妹俩。
他们快速朝幻玥走来,一脸吃惊的样子,“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子兮呢?”
幻玥眸光投向膳食院的大门。时年愣了一下,“不会吧,还在里面吃饭?都什么时辰了!”
说着,便转身朝膳食院走去。
时微雨留在原地没有离开。她看了看幻玥腿上放着的梨,柔声道“玥儿,你怎么没吃呀?”
幻玥轻声开口道“我不饿。”
“是吗?”时微雨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不饿也要吃点东西哦,不然会没有力气的。子兮马上要开始进行实战训练了,你也要参与的,所以一定要积蓄体力才行。”
“嗯,我知道了。”幻玥乖巧地朝她笑笑。
时微雨摸摸他的头,“玥儿真乖。”
这时,印子兮跟着时年从膳食院里快步走了出来。她一脸慌张地走到幻玥面前,愧疚不已道“玥儿,对不起,我跟念衣聊天忘记时辰了,让你等久了。”
幻玥摇摇头,“没有关系。”
“咦?玥儿,梨你怎么一口也没吃呀?”印子兮目光停在那两只梨上,没等幻玥回答,就自顾自地说道“是不想吃吗?没关系,下次我再给你换点别的,一样东西天天吃,也总会吃腻的。”
“嗯。”幻玥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
“那我们先走吧!”印子兮说道“师父找我有点急事。”
说完,便急匆匆地转身,跟着时年、时微雨一起往灵修院的方向走去。
幻玥慢慢地站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连忙扶住身后的大树,这才得以站稳。
他抬头看了眼前面的印子兮他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暗暗松了口气,迈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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