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子兮离开小镇后,继续一路北上,向着目的地进发。但她并非一个劲儿的赶路,沿途也会选择性的在某些城镇做几天停留。
这些城镇,首先不处于战火之中。其次,天授者聚集。
天授者是印子兮这次下山后,除七皇子外听得最多的一个称号。这些人有些曾是四大山庄修仙一派的弟子,后因种种原因离开师门四处闯荡,或被迫或自愿不再提及师门出身。还有一些人则是受到魔气侵染,但又并未真正堕入魔道。
如今的他们,既不属于神族又不属于魔族,但又身赋异于常人的力量。不管这个力量是灵力也好,还是魔气也罢,都是上天授予,于是他们便以天授者自居,渐而渐之,江湖上便多了这样一个特殊的群体。
这些人四海漂泊,靠帮人保镖除兽为生,印子兮越往北走,发现这样的人越多。因而每到一个城镇,一旦发现这里的天授者较多,印子兮就会多停留一段时间,旁敲侧击地从他们那儿打听魔族的消息,然而始终未能探听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时间就这样又过了半月,印子兮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抵达她此行最终的目的地——西林。
西林是北方边境最后一座边关小镇,再往北出了边关,便是一望无尽的雪域荒原。魔都云景就在荒原中的某处不毛之地,据说那里地势复杂、气候恶劣,终日魔气萦绕、不见天日,印子兮不敢贸然独自前往,只能先在西林镇中待上一阵,看能不能打探到有关魔都的消息。
正值战乱,西林镇上却是一派祥和热闹的景象,走到哪里都能见到操着奇怪口音、有着不同肤色的人们,推着板车大声吆喝贩卖各式各样的商品。街上行走的人群,都有着各自不为人知的身份背景,或是修仙者,亦或是入魔人,而更多的只是普通百姓,还有处于灰色地带的天授者。
大家天南地北,带着自己的目的来到这里。这个小镇不大,但却包罗万象,魔族与神族在这里并非泾渭分明,敌人和朋友也没有绝对的定义。大家行走其间,互不干涉、互不打扰,因而尽管百里之外,战火纷飞,西林镇上却在这种平衡中维持着难得的和平。
印子兮在西林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每天没事就在镇上各处转悠、打探消息,几天后就让她发现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地方。
这个地方是处集市,但却不兜售任何商品,每家店铺门口都贴有一张或几张告示,上面的内容也各不相同。比如有的写着收购狰皮两百张,五两银子一张。而有的则写着护送药材一批,目的地天权王城,赏银二百两。
刚开始时,印子兮并未看懂这些告示上写的内容是什么意思,多待了几天之后,听的看的多了,慢慢也就摸清门道了。
原来西林镇这一带处于三不管的地界,常年受到各路土匪、强盗还有兽群的侵袭,极不太平,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需要借助天授者的力量才能完成,因此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这样一个特殊的集市——
商人在此张贴自己的诉求,而天授者们则会聚集在这里,根据自己的实力领取相应的工作,从而换取一定的报酬。
简而言之,这个集市买卖的不是商品,而是人力。
有此认知后,印子兮觉得自己简直寻到宝了——还有什么地方能比这里信息量更大?天授者更多?她甚至觉得魔都云景就跃然于眼前,只需稍加时日,便能从那一张张告示中寻觅出来。
然而几天过后,一盆冷水将她浇了个透心凉。别说是魔都云景了,就是跟魔族相关的一点信息她都没有找到。看遍集市里所有的告示,几乎都是各类保护或收购任务,要么护人要么保镖,据说收购的獓狠角可以入药、狰皮可以裁衣,都极具价值……总之,像攻打魔都、剿灭魔族余孽这样既危险又无利可图的任务,是没有一个商人会开价发布的。
也就是说,她的希望又落空了。
印子兮有些气馁,天天徘徊在集市上,眼见着兜里的银子越来越少,也想着要不要接几个简单点的任务,先解决生计问题。
想到就干,当天印子兮就扛着剑去了西林镇郊外东南方向的一座深山里,准备弄几根獓狠角来卖卖。
也是这次下山后,印子兮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除了四大山庄的禁地外,其实还有很多受到魔气侵染的地方。它们大大小小分布在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里面生存着许多上古以前的异兽,非常凶猛残暴,但却价值不菲。
现如今对于印子兮来说,杀几只异兽已是件信手拈来的事情,可是要在深山里有目的的寻找她要杀的猎物,却并非易事。更何况,这些猎物同时也是其他天授者的目标,僧多粥少,不但眼尖还要手快,因而大半天下来,异兽虽然杀了不少,却没有一只是她要的。
獓狠没有杀到,狰倒是让她杀了几只,虽然狰皮也能卖钱,可就是这剥皮嘛……印子兮有些为难。不是她嫌脏怕累,而是真不知该从何着手,这剥皮也是门手艺活,稍出点岔子,一张皮就毁了,卖不到钱不说,还白白浪费时间和力气。
正踟蹰间,一个人影突然窜了出来,手中拿柄匕首,蹲在那几只狰的尸首前,不由分说地一刀划开狰的腹部,极细极薄的刀刃在他手腕间轻盈灵动,转瞬间,一张完整的皮便从狰的尸体上割了下来,而狰皮上竟是一滴血都没有沾到。
印子兮瞠目结舌,瞪着脚下眨眼工夫就堆积起来的几张狰皮,半晌没有反应。直到那人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割完了整整八张狰皮,然后坐在地上喘气休息,印子兮这才如梦初醒般尖叫一声,指着那人迭声道“你,你,你……齐瑟,怎么是你?”
“我,我,我……我怎么了?”齐瑟汗流浃背,满脸通红,不停用手扇着风,斜眼睨着印子兮道“看你杀怪时动作那么干净利落,怎么这会儿又如此扭捏?就跟个未过门的小媳妇似的。”
“呃……”印子兮没听明白他最后一句话暗藏的含义,但大致意思还是懂的,于是乖乖回道“我以前从来没有剥过皮,怕剥坏了。”
“什么?”齐瑟一脸吃惊道“难道你师父没有教过你如何解剖异兽?”
“什么?”印子兮双眼大睁,表情竟是比齐瑟还吃惊,“难道你师父不但教你打怪,还要教你解剖异兽?”
齐瑟被印子兮的反应弄得有些糊涂了,挠挠脑袋,不确定道“难道不教吗?”
印子兮斩钉截铁地摇摇头,“我们师父不教!你师父是谁?哪门哪派的?”
“我爹……”齐瑟话刚开了头,又猛地收住,“算了,现在讨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咱们还是赶紧下山去吃饭吧!”说着揉揉肚子,表情有些难受的样子,“我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两人背着狰皮从山里出来,回到集市时已经过了晌午。收购狰皮那家店铺已经收满当天的份额,正准备关门打烊。
印子兮站在他们店门前,好说歹说半天,最后半卖半送,换到了二十两银子。
尽管第一天做任务,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最后还差点白忙活一场,可总算还是有惊无险的让她赚到了有生以来第一笔钱,心里自是乐不可支,当即便嚷着要请齐瑟在西林镇最大的一家酒楼好好吃一顿,以示感激。
好酒好菜,饭过半巡,印子兮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对了,齐瑟,你怎么会在这里?”
齐瑟正埋头吃饭。或许是胃不好的原因,他吃饭的时候格外安静,细嚼慢咽,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听见印子兮的问题,他放下筷子,慢慢咽下口中的饭菜,好半晌才小声答道“我在这里很奇怪吗?”
“嗯。”印子兮点点头,“你怎么没跟你姐去幽州?”
“幽州有什么好的,我最讨厌打仗了。”
“可是……你姐不是说,你们是奉了父亲之命前去协助七皇子的吗?这样临阵脱逃不太好吧!”
齐瑟气得呲牙咧嘴,“谁说我临阵脱逃了?我是讨厌听命于人,被限制自由,所以才临时改变主意来了西林。反正到哪儿都是历练,我觉得在这里自由自在的更好。”
“哦,是吗?”印子兮挑挑眉,语气探寻道“你该不会是一路跟着我到这里来的吧?”
齐瑟面色一怔,立刻正襟危坐,“跟着你?怎么会!”
印子兮本来只是瞎猜,看他这么紧张,反而更加肯定了。
“嗯,让我想想,难怪这一路走来总感觉怪怪的,好像被人跟踪了似的,每到一个地方,明明比我先去的人客栈都没有房了,偏偏我去时就剩出来一间,还有……”
齐瑟越听越心虚,连连摆手,打断印子兮的话,“巧合都是巧合,是你想太多了!”
“好吧!”印子兮用布巾抹抹嘴,准备结束这次用餐,“巧合也好蓄意也罢,现在都不重要。今天的相助之恩,我也用一餐回报了,以后你继续历练你的,我继续找我的人,咱们互不干涉,各行各的!”
说完,从兜里摸了锭银子搁餐桌上,转身出了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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