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顾南烟从厚重的紫狐裘中伸出脑袋,往那纸上看去。
没有阿拉伯数字的古代,所有数字都是用汉字书写,密匝匝一片,看的她一阵头晕眼花。
顾南烟:……老子果然不适合读书。
她努力制止住不由自主瞥向别处的眼珠子,严肃着一张小脸,迅速将题目过了一遍。
这是个关于妇人洗碗的问题。
原文是今有妇人河上荡杯,有邻问曰:杯何以多?
妇人曰:家有客。
邻曰:客几何?
妇人曰:二人共饭,三人共羹,四人共肉,凡用杯六十五。
问不知客几何?
这道题的大体意思是,有一位农妇在河边洗碗,邻居问她家里来了多少客人,要用这么多碗,她说客人每两位合用一只饭碗,每三位合用一只汤碗,每四位合用一只菜碗,一共洗了65只碗。
最后问她家里究竟来了多少位客人。
很简单的一道题,用一元一次方程式就可以轻松解出。
假设客人是x人,可用各种碗的个数合起来等于碗的总数的关系,列出方程式解答。
所以她家一共来了六十位客人,顾南烟脑中立刻有了答案。
她看向顾云泽,只见后者提笔蘸墨,敛眉沉思片刻。
先是在另一张纸上打好草稿,检查无误后方才将答案写在试题纸上。
顾云泽给的答案同样是六十,下面还附着他的解题思路。
“置六十五只杯,以一十二乘之,得七百八十,以一十三除之,即得。”
顾南烟颔首,这种解法虽然有些复杂,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出来也算是不错的了。
坐在她身边的李逸勾起嘴角,垂下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看来是本王多事了,你这二哥本事不小,即便没有本王的引荐也必能归于太傅门下。”
他的气息轻柔,带着一抹温热的皂角香,吹动了顾南烟耳边的狐毛,让她不由缩起了脖子。
伸出手揉了揉耳朵,顾南烟无语的瞥了他一眼。
能不能好好说话?
怪痒的……
见李逸没事人一样转身端起茶盏,顾南烟也不好太计较。
心塞的收回手,将椅子往另一边挪了挪。
正低垂着眸子喝茶的李逸,察觉到她的举动,薄唇微微勾起愉悦的弧度,很快便消失不见。
没想到顾云泽能这么快给出答案,白太傅惊讶的接过题纸。
待看完后眼前一亮,眼神仿佛发现了瑰宝。
“不错。”他赞道。
随后沉吟片刻,再次提笔写下一题。
这次是一道三女归家题。
原题是今有三女,长女五日一归,中女四日一归,少女三日一归。
问三女何日相会。
这道题跟方才那道差不多,按照顾云泽的算法,同样要计算最小公倍数。
他再次以极短的时间解出,答案同样是六十。
白太傅抚掌大笑:“甚好甚好,没想到你对算学也有如此造诣,实在让老夫意外。”
算学乃他生平所好,平日无事就喜欢解些难题。
对于顾云泽这个在京城极负盛名的学子,白老太傅早有耳闻,再加上他是顾曜的孙儿,也就更多了几分关注。
昨日临就寝前收到李逸的书信,请他收顾云泽做学生,他当时就已心动。
今日出题考他也不过是兴致所起。
要知道这两道题对于不精于算数的人来说难度不校
再加上嘉南国并不重视算学,往年科考时也不曾出过这种难度的题。
今年会将这题放在殿试的试卷中,还是他强加上的。
谁料今年是个多事之秋,又是打仗又是宁王谋反,科举取消了,他这题便也没用上,今日正好拿来考顾云泽。
原本无论他能不能当场解题,他都会收下这个学生。
谁知顾云泽竟如此出乎他的意料,短短两刻钟便解出两道难题!
白太傅欣慰的同时也很疑惑,毕竟这两题出自他藏书中的一本古书孤本,他只稍稍修改了一下。
若不曾看过那本书,想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解开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你这个学生老夫收下了1白太傅满意道。
“不过你需得告诉老夫,你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题?”
顾云泽听他亲口答应收下自己,高兴的不知做什么好。
又听到他的问话,忙压下心中喜悦,恭敬回道:“先生神机妙算,学生确实曾经见过类似题型。”
对于他还没拜师便顺杆子往上爬,称呼自己先生的行为,白太傅并不在意。
他现在的心思全在那题的出处。
于是他坐直了身子问道:“在何处所见?可是哪本算学书中?可否给老夫一观?”
他一连三问,显然十分在意这事。
说到底他最好奇的还是那写题的书。
他那古书既然是孤本,就不可能还有第二本,因此他觉得顾云泽看到的兴许是另一本算学书。
白太傅满脸期待,顾云泽则是为难的看了顾南烟一眼。
“先生误会了,学生会解这两道题,是因为有人曾用类似的题考过学生,并不是由书中所见……”
先生有求他当然不会拒绝。
可问题那题是妹妹出的,他也不知道出自何处。
而且听他这新鲜出炉的先生的意思,妹妹出题的那本书应当是十分珍贵的。
在没有经过她同意的情况下,顾云泽也不好说出实情。
以免给她招惹麻烦。
只是白太傅在官场混了一辈子,又怎会看不出他有意隐瞒?
见他的视线不自觉往顾南烟的方向瞥了眼,心下顿时了然。
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看向裹得严严实实的顾南烟。
跟顾南烟他并没怎么接触过,可从她的事迹中便可得知,这丫头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
察觉到他的视线,顾南烟眨巴眨巴眼,装作没看见似的,将脑袋又往狐裘中缩了缩,眼睛微微眯起,一副就快要睡着的样子。
看出她装傻充愣,白太傅也没介意,呵呵低笑两声,反而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的李逸身上。
“听说晟王打算向将军府提亲?”他意有所指的扫了顾南烟一眼。
李逸颔首:“确有此事。”
他说着抬手给顾南烟续了杯热水,指背放在杯子上试了试温度,感觉能入口,便亲手举到顾南烟嘴边。
“说起来本王正想请太傅大人从中牵线,做我与烟儿的媒人。”
请皇兄赐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不过为表郑重,还是要事先请个媒人上门。
白太傅闻言哼哼两声,轻声嘀咕道:“老夫又不是媒婆……”
他看了顾南烟一眼,见对方还是垂着眼帘装作没听到一般,一双浑浊的眼中闪过不符合他年纪的狡黠。
“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沉吟道:“只不过你虽未拜师,老夫却也教过你一阵子,总算你半个先生。”
“如今你要娶妻,又是第一次带姑娘来见老夫,总该给老夫个见面礼才好。”
他意有所指,一双眼灼灼的盯着顾南烟,笑的气定神闲。
顾南烟差点没朝他翻白眼。
只听说过长辈给晚辈见面礼,还从没见过哪个做先生的,朝自己学生要见面礼!
她鄙视的看向气定神闲的白太傅。
这老爷子目的是不是太明显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