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无前例,魔帝竟然连续两日没有回擎魔窟。
在这看似堂皇的洞穴之内,着实过于安静了些。我已经大好,却仍旧只能被困于擎魔窟方圆百米之内,此刻竟也不知这两日是怎么熬过来的。
第三日入夜,魔帝仍旧没有回来。不知怎的,自从那日被青木琢的意识强行侵占之后,我似乎对他多了几分熟悉的感觉,甚至没有以前那样望而生畏了。兴许是这擎魔窟中确实过于冷清,每日他回来之时,我也总有意无意与他说些话,虽然他看起来并不想和我多言,但也总不至于视若无睹。
交谈中,我得知魔帝乃是世袭制,他便是蚩尤的嫡孙,也不怪他周身散发着那逼人的戾气了。而如今魔族青撵却妄图撼动其魔帝的位置,所以频频挑衅,加上最近神族因为内斗有所收敛,所以青撵便更加蠢蠢欲动了。在上一次我来魔域之时,便设计除掉了和魔帝同一阵营的苍黎,如今正在寻找机会,想要让魔域也换一次天。
却在我坐在大殿的一张石椅上兀自发呆的时候,魔帝却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身子可好完全了?”
我愣了一瞬,而后点了点头。
“那跟本尊去一个地方。”
话音刚落,他强有力的手便握住了我的手腕,然后瞬间眼前景象消失,轻微的晕眩之后,只觉得眼前突然亮了许多,我努力调整了自己的视线,随后才看清了周围的景象。而正是这一看,让我大吃了一惊。
一时间,我当真以为我已经没有在魔域了,因为那殷红的天空已然消失,但现在的这片天却又不似人界的那般,虽然抹去了殷红的色调,却改成了蓝绿相间的光晕交杂,倒好似人界最北面的那奇特天幕,无比绚烂,却有似乎隐藏了浩瀚的神秘力量。连我们足下土地也变了颜色,不再是满目的一片刺眼的红色,转而是深沉的青色蓝色。
但立刻我却再次肯定,这个地方虽然与别处不同,却仍是魔域之内,因为,除了我一眼所见的那些色彩,便再无其他的色彩,地面仍是大大小小的岩石凸起,连泥土都是青黑色的。还有那股魔域特有的肃杀之气,更是与他处没有不同,只不过,这肃杀之气,似被蒙了一层轻霜,让人更加感到深深的寒意。
“此处是麒麟之地,本尊要借你的血一用。”
同样没有等到我的允许,他便已经捏住了我的手腕,一抬,一翻,一划,便见淡红色的液体从我身体里溢了出来。
魔帝将另一只手手心朝下挪到我伤口的上方,那淡红色液体便被一股气息吸了出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让我十分难受,但他实在捏得太紧,我也只能任由他继续。
我的血在他手心当中越积越多,形成了巨大的水滴,水滴之外,包裹着一层红色的气晕,直到那血球已有碗口大小,魔帝才将我的手松开,一手将血球托起,一手为我止了血。
随后,他托着血球的手向上一挥,那血球便直升到近两丈高的空中悬住,一阵阵气浪自那血球中涌出,魔帝的红色披风也跟着扬了起来,他手臂再一挥,血球骤然裂开,随即向四面发放浸了出去,直到将方圆近一里的范围都笼罩在一个巨大的淡红色光罩结界之中。
待魔帝收回手臂,那结界已深深嵌入地下,将我和魔帝也包裹住了。却不知是不是我产生了幻觉,我竟觉得魔帝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再一看,他仍似一尊不可动摇的红色基石。
“走。”
说完,魔帝便挪动步子,向结界的中心区域走去。我跟着他,在这片青蓝色的土地上向前移动,举目一片凄凉之境,即使心中笃定魔帝的结界自然是十分牢靠的,但心中却不由得生出些许的不安。
“我们去哪?”
魔帝微微侧头瞥了我一眼,有些愤愤然地说道:“这原是你的事,之后本尊再同你计较。”
云里雾里,却仍不给我再问的机会,因为他停下了脚步,此时我们已然立在一个巨大的地底洞穴跟前。
在远处时,这洞穴入口仿佛与周围的地面融为一体,不易发现,而此时,却见一个直径近丈余的深邃洞穴,当真有些吃惊。
我微微俯首向洞穴内望了望,却发现漆黑一片,但隐约可以感受到一些气流波动。
突然间,那洞穴中的气流剧烈震荡起来,紧接着,从洞穴深处传来阵阵低沉的嘶吼声,并着重重的金属撞击岩壁的声音。
“云锦1我不禁惊呼出声。
魔帝瞥了我一眼,然后冷冷道:“在这等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必害怕。”
说罢,他纵身一跃,便稳稳向洞穴深处落了下去,直到那赤红的颜色变成一点,被黑暗浸没。
片刻过后,洞穴下面传来金属间摩擦碰撞的声音,但洞穴内除了黑暗,却再看不到其他。但我仍努力的张望着,却见那黑暗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却在此时,我头顶的结界轰隆一声,猛然一震,我抬头看去,不知何时,那结界已被浓浓的黑色魔气层层包裹。那些魔气聚集成团,纷纷前仆后继向结界砸来,即便在触碰到结界的一瞬间便已化为乌有,但仍是接连不断,不留缝隙。
“尊上独闯麒麟之地,不觉得太过莽撞了吗?”
那层层黑气背后,传来一个务必阴森可怖的声音,仿佛在入耳的一瞬间,便能够让人感受到透彻心扉的寒意。而这个声音,我似曾相识,再捋了捋记忆,便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
我有些慌张,即使魔帝让我不必害怕,但魔族排名第三的青撵的力量,我也曾领教过,那近乎令人窒息的杀意,着实让人想着都无法坦然以对,即使有用圣灵泉水为引设下的结界保护,他并不敢轻易靠近,但我忽然想到,若要安全离开,怕也并不容易。更何况,此处看来应是他的底盘,魔帝并没有带援手而来,且还要护我周全,当真令人无法泰然应对。
我赶紧望向洞穴深处,却不见丝毫回应,甚至连那金属碰撞声都没有了,此刻萦绕耳际的,唯有那团团魔气与结界的激烈碰撞声。
地面与结界都剧烈的动荡着,虽不见一丝裂痕,但我依然暗暗蓄积着灵力。
“尊上何时变得这般畏首畏尾?何不痛快地出来与我一较高下!既然尊上屈尊到了麒麟之地,我自当以最高礼仪待之。”
青撵没说一句话,我便觉得周围的肃杀之气又多了几分。就在此时,只听见一声巨响,顿时那众多魔气轰然被一道青色的光芒劈开。那光芒顶端似利刃一般,直直刺到结界之上,随之而来的剧烈震颤,让我恍然觉得连面前的洞穴也跟着晃动了几下,再看那结界与光芒撞击之处,竟然多处了一个白色的光点。那光点闪烁不定,还未待我看清光点的大小,又是一波剧烈震颤,这一次,我脚下的土地明显跟着震动了起来,甚至连一些有岩石的地方,也仿佛裂开了来。
“尊上当真要躲在结界之内吗?这是想要测试麒麟之地纯正的魔气之力吗?”
话语间,又是一记重击。
我暗暗已蓄足了灵力,只待在合适的时机,便立刻召唤出苍融之剑。
我死死盯着头顶的那光点,随着接连而来的五、六次撞击,终于那白点发出了“呲嗞”的声音,一道裂痕突然划出,然后是从这道裂痕延展出去的第二道、第三道……
“呲嗞”声脆响不断,便是在我决定唤出苍融之剑的那一瞬间,那洞穴深处猛然气息异动,随即,那赤红的战甲再次出现,随之出现的,是云锦麒麟形态的身躯。
却仅仅是短短一瞬间,魔帝已然移动到了我的前面,眨眼的功夫,那结界上的裂痕突然扩大,然后迅速蔓延,巨大的结界轰然垮塌,化为乌有。不容有一丝喘息的机会,一道如同长蛇般青色的光束以极快的速度向我们刺了过来,随即又出现第二道、第三道……
我的心几乎跳了出来,却在最后的一刹那,却又是一阵猛烈的震颤,随即,魔帝的身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金色护盾,那一道道青色的光束狠狠撞到了护盾之上,引起了剧烈震颤,但随即也便渐渐涣散开去。
这时,天空重现,那些魔气也四散开去。
“舞天盾……”青撵那苍白消瘦的脸颊也渐渐清晰起来,他森森然的目光狠狠望着魔帝,近乎咬牙切齿地默默念道。
青撵收回灵力,将手背负到身后,冷冷望向我们所在的方向。
“你当真以为本尊会毫无准备便独闯麒麟之地吗?”
魔帝冷冷地声音却透出无比的威严之势,话音刚落,却见东方那蓝绿相间的天空猛烈动荡了一下,青撵皱起眉头,循着异象出现的方向看了一眼,只闷闷哼了一声之后,便拂袖而去,正是朝着那动荡之处。
魔帝冷冷一笑,从容地收回了金色护盾,随即抓住我的手臂,给云锦丢下一个字:“走1
转眼间,我们已然重新站在了擎魔窟外殷红的天空下面。
“刚才那个……就是战神刑天的舞天盾吗?”
“不错,是战神临死之时赠予本尊先祖的神兵。”
“云锦……怎会被囚在那处?”
我转身看着身后的云锦,它的脚踝处,还隐隐有被巨大的铁索之类的东西缚住而留下的勒痕,我不禁靠它近了几分,轻柔地抚摸它的身体。
它“呜呜”低吟着,似乎在让我宽心。
“这倒要问你了!那日本尊将云锦交付与你,你便是这样一次次让它受伤的?”
我一时语塞,无力反驳,云锦却是为了我受了两次伤了。想到这,我放在它身上的手更加小心了些。
“我本无力保护它,却总是它在保护我……”
魔帝轻哼了一声,略带着强者针对弱者的不屑:“意料之中。”
我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却有一瞬停滞炸裂,我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青撵的真身,又转头看了看云锦那庞大的麒麟身躯,于是一种假设便占据了我所有的猜测,我不禁问道:“云锦和青撵,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联系?”
“倒不算蠢。云锦是青撵同父异母的兄弟。”
“兄弟?1虽然已作了这般猜测,但在得到验证的时候,仍然令我吃惊。我脑海中不觉浮现出青撵那苍白的、修长的、冰冷的、时刻透着杀意的面孔,之前根据芝粉的描述,我推断她恋上的魔族应该就是青撵,那青撵的真身就是麒麟,加上他的地盘的确被称为麒麟之地,更加印证了我的推测。但及时如此机,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与云锦联系起来,更何况,既然云锦是麒麟之后,那为何青撵和紫媚都有人的形态,而它却似乎一直都只能是兽形?再者,它体型幻化之后的形态,又实在与麒麟相去甚远,那又是什么?
“云锦是他父亲与妖兽鲲鹏结合后所出,也正因如此,青撵始终不能接受他这般血统不纯的兄弟,一直以来,都对他充满敌意。”
鲲鹏……这样便能够解释了。云锦可以长期隐匿在却仙瀑底,又能幻出翅膀翱翔于空中,这些都与鲲鹏特质相符合。
“若你对麒麟一族的历史感兴趣,本尊擎魔窟内倒是有相关典籍。”
我刚想说这么长时间,我根本没发现擎魔窟内存有多少有价值的史册典籍,却被魔帝生生打断了:“不过现在你需得同云锦去一趟青丘,把你身上的毒解了。”
“青丘?”一瞬间,惊讶再次盖过了我对云锦身世的好奇。
“倒并非原本的青丘,不过是利用神器化出的幻象,一座虚无之城罢了。”
“神器?碧玉簪?”原来碧玉簪果然是被九尾狐族的卜者带走了,他为了重建青丘幻象,所以没有履行对我的承诺,又或是,他根本以为我已经死在神女墓了,而他取回本就属于九尾狐族的圣物,也无可厚非……
“虽然你已伤愈,但救你现在这身子,怕也办不成事,本尊便让一人与你同行,护你周全。你先休息一日,明日随本尊去一个地方。”
话毕,我便只能看着他走向擎魔窟内的背影,轻轻抚摸着云锦的脖颈,心中难免有些按耐不住的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