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然没有了关注每一个婚礼细节的兴趣和精力,只等着天帝在案台前完成了繁琐的祭祀程序,而后,便听他转过身来,郑重地站在我和劫的当中位置,面对拱桥对面的一众观礼的神族,用洪亮地声音宣布:神界浩威司战尊神劫——大婚祭上古神祇仪式,启——!
一瞬间,我整个人为之一紧,只焦急地等着那对岸的众神之中,会是谁先发声。
但待天帝最后的尾声都彻底褪去,却并未有天神发声。
我甚至已经不敢从一旁偷瞥劫此刻的神情,深怕细微的动作都会被他所察觉。在这短暂却能够将时间无限拉长的等待与紧张气氛中,只待一丝空气的异动,那隐忍着的对战便一触即发。
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计划有变?亦或是,背叛和倒戈?
我甚至感觉到我的手心已经被冷汗浸湿了。此刻我的心境从极度的紧张和焦灼,渐渐演变为无尽的担忧和彷徨。我既希望接下来的一切快些如计划好的一般赶紧发动,又似乎开始期盼着不要真的有异动,这样,孟羽和元桓便不必真的以身犯险了。
却在此时,一旁的劫却突然发话了。
“何须如此多的繁文缛节?”
他始料未及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然后高高举起,继而大声道:“即刻,本尊便祭告上古尊神,与银洛结下神之契印。”
说着,我只感觉被他抓握住的地方一阵强烈的灼烧感袭来,那剧烈的痛感直接传到我的真元之处,若不是被他强行提着,我只怕已经就此瘫倒在地。
就在此时,神界的上空,忽然便金光炸现、电闪雷鸣,轰鸣之声从穹顶震荡开去。
眨眼间,天地变色,对岸的众神也不禁起了不小的骚动。
奈何我此刻只觉得那真元被劫灼烧得几乎快要碎裂了,即便被他将手臂高高的提起,但我的胸腹却不由自主开始蜷缩,越是这被动的拉伸,于是加剧了由内而外的剧痛。
但即使如此,我却也隐约猜到了这能够令神界也为之震动的力量来源,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心中的忧虑便更加突破了剧痛开始无法控制地涌入我的大脑。这分明就是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与猜测,也只望是因为我此刻意识已成倾颓之势,所想非实了。
果然,下一刻,劫便忽然松开了我的手腕。失去的唯一的提拽之力,我便当真不由自主地向下蜷缩瘫倒而去,而耳边,却隐约传来劫的嘲讽声:“如何?我说过,他会心甘情愿回来的。”
我几乎痛得晕厥过去,但是因为此刻劫已经撤去了灵力,那剧痛略缓解了几分,于是我的意识也强撑着没有彻底的消失。
也正是凭借着这仅存的一丝清醒,我便看见那一袭熟悉的身着金色战甲的身影手持苍融神剑,一力将神界的苍穹近乎劈裂成两半,然后带着耀眼的金色光芒快速在我的视线中凝聚、清晰。
苍黎,他来了。
瞬息之间,苍融剑的锋芒便已至眼前,而我,也在剧痛再次蔓延过全身之际,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只感觉身体由内而外仍然被那要命的剧痛阵阵刮割凌迟着,但耳际却是嘈杂而轰鸣的打斗之声。下一刻,我发现我仍然瘫倒在原本的地方,抬头便看见了那祭祀的案台一脚。
好在,那剧痛感在我身体内循环过数遍后,似渐渐缓和,真元也不再如刚才那般灼烧之感。虽未完全恢复,但至少,我有了一丝气力,支撑自己勉强爬起来。于是,我扶着案台,慢慢站了起来,将身体倚靠着台面,试着去看清周围的混乱。
我微微抬头,便见那天际光芒炸裂,伴着剧烈的碰撞声,几道强劲的灵力光芒交错拼斗。我心口也随之一紧。
在我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不止苍黎,元桓也已经与劫正式交锋。顺着那数到光芒交汇处延伸出的一道略显微弱的蓝色光芒,我便寻到了在地面与苍黎和元桓一同对敌的孟羽。如今,合三人之力,竟也只是与劫势均力敌,并无半分优势。
而在那七彩拱桥对面,原本井然而立的众神族此时也已经乱作一团。想来在我晕厥过后,原本天帝的计划也已经如期启动了。
前一刻,这辉煌的神界还满是大婚的隆重喜庆,此刻却已是陷入了一场混战。各种灵力的碰撞声、建筑的垮塌声、对战双方的呼喊声、兵器的刮擦声不绝于耳,仿佛整个神界的大地都跟着震颤尖啸。若非神界是独立于凡界的空间所在,那这些灵力强大的神族对战,或可让整个凡界都因此覆灭吧?
唯独,我独自一人倚靠在这案台前,身后是那些创世之神的巍峨石像,也不知他们看见神界如今这般模样,又作何感想?他们创立了这个世界,而他们的后世却在滔天的权势、控制、力量和欲望的趋势下,一轮又一轮地让这个世界千疮百孔,在无休止的争斗中一次又一次倾颓、再重建。天神、魔族、妖族、凡人都逃不过这样的命运轮回,而这一切,难道都是那无字天书上早就已经设计好的吗?
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悲了。原来,不仅仅是我才是被命运操控和玩弄的傀儡而已。
在这场近乎具有灭世之力的打斗中,唯有我,只身被遗弃在这方殿堂之中,无力、无助、无奈……我又能做什么呢?我只能在这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还有对我来说最为重要的两个男人与强大的对手拼命,而他们这么做,有多少是因为我?又有多少是为了打破如今神界这畸形的秩序?有多少是受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有多少是为了所谓的苍生大义?又有多少是因为他们也在被命运操控?
不得而知,一片混沌。
而我,又能做什么呢?
此时此刻,我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思索些什么,只觉头晕目眩,夹杂着还未完全褪去的脱力感和疼痛感,努力想要找到自己在这场争斗中的定位。
却在此时,那天际原本分不出胜负的交战,忽然被一道不知从何凝成的玄色气浪从当中生生劈开,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几道交错拼杀的光芒骤然炸裂开来,随即,几道模糊的身影皆被那气浪炸开,四散而去。
我原本务必慌乱的心头更是一惊,又是一阵因为过度猜测而导致的眩晕感,让我的头更加沉重了。
难道这也是天帝计划中的一环吗?但若是他原本就已经掌控了能够仅凭一道气浪便能让天神劫退却的力量,又何须布下这么大的局,让我们这么多人卷入其中呢?
奈何此刻天帝根本已经不知所踪,我只能抱有最后一丝希望,盼着这一切都在天帝的计划之中了。
然而,转瞬之间,我身边的气流忽然一阵波动,我的目光凝聚,下一刻,一个身影便已经出现在我旁边。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还未及有所反映,我的手腕便被那人死死抓住了。
竟是,天神劫!
此刻,他眼中血丝密布,眼眸中尽是愤怒之色。他恶狠狠地看着我,但嘴角,却渐渐浮现出一丝可怖的笑容。
他硬生生将我拖到他的身前,依旧死死地捏着我的手腕,那力道,几乎要将我的手生生捏断了一般。然后,他抬起头,望向他刚才与苍黎和元桓打斗的方向,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下一刻,苍黎和元桓便也出现在我的面前。
劫见他们来了,更是加重了力道,并用另一条手臂将我整个人死死的锢着,我只觉一阵窒息感袭来。
他冷冷笑了笑,道:“你们当真以为,冒凌那小子想做什么,我当真全然不知吗?”他顿了顿,接着道,“这场婚礼,原本就是为你们而准备的。”
苍黎和元桓见我如今的痛苦模样,眉头紧皱,却又不敢轻易出招。
劫歪头轻蔑地看了我一眼,不屑地道:“眼前这两人,此刻,允许你做个选择。”
我努力平复着呼吸,压制着周身痛楚,我不明白劫让我做选择是何用意,但却能够肯定,我们已然完完全全进入了他早就安排好的另一个圈套。
“怎么?这么难吗?那,我来帮你选?”劫的声音愈发低沉,也愈发令人生怖。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但立刻,一阵熟悉的剧痛从我的手腕迅速蔓延到我的全身,我再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身体,甚至意识,忍不住开始颤抖低吟。这剧痛……便是刚才他想要强行在我真元下契印的感觉,但这一次的灼烧剧痛,却比先前不知强了数倍,我已无法承受。
耳畔,劫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听上去却十分模糊:“如何?若你再不肯解除契印,我再强行下印,那她,就得死。”
即使被剧痛折磨地近乎失去了意识,但我仍想起了在烛龙潭里,劫便一心想要苍黎解除与我的神之契印。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强硬地想要祛除这契印,但无论如何,自然不会是因为要我嫁给他而已,更何况,若是解除,苍黎便会散尽神魄。昔日从苍黎处得知,神族即便失了神魄,但神族精元尚在,也仍能活着,只不过需花费漫长的时间再次修出神魄。所以在烛龙潭时,因为得知孟羽会不断吸噬苍黎的神力,我也曾想过,他祛除这契印,或许对他来说是好事。但如今,我却十分确信,劫想要让苍黎解除契印的目的,定然远不止于此,即使要解除,也不应是在此时。
“苍黎,不可以……”我强忍剧痛,却只能口中喃喃,不知这微弱的声音,苍黎是否能听到。
顷刻间,电闪雷鸣,殿外金光炸现,轰鸣之声不绝于耳。这番景象,很是熟悉,却仍令人不可思议。我远没想到,上古神剑,竟能有如此撼天动地的力量。即便是在魔域与青撵大战之时,也未能有如今之势。
但即便是天地变色,我身后的劫却无丝毫畏惧的反应。他笃定,此时的苍黎不会将剑势劈砍下来,仅仅是因为我在他手中。
直至此刻,令我震惊的已不只是神剑的力量,而是苍黎心中,我究竟居于何等位置,能够让他此刻在劫的胁迫下愤怒至此?而越是这么想,我的内心便越是难以自处。
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此时都不希望苍黎真的解除契印。
我双手紧握,在近乎让我晕厥的窒息中,开始用尽全力想要唤起真元之力,即使开始时我想到了烛龙潭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但此刻,即便没有那窒息感,我也依旧快要被由内而外的剧痛侵蚀掉最后的意识了,再多一点窒息,又有何妨?若真的因此耗尽真元之力,那苍黎便也不必解除契印了。只是,这契印连接生死,若我真的死了,苍黎也会……那么,我亏欠他的,又该如何?
还有……还有……我身上,还有惜命。若我真的死了,那元桓也……
不!我不能死!我只需有一刻能够摆脱劫的控制,哪怕只有一瞬,或许就会有一分转机。
就这么想着,我便任由那剧痛伴着窒息的感觉彻底将我的身体和精神淹没,在我的意识彻底消失之前,我只感觉自己的真元已然被内外强烈抵抗的力量几乎震碎,只觉得我的所有意念、记忆、五感统统被击溃,再然后,一切便彻底消散、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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