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环表姐,昨晚丫鬟可有探到姑母受罚?”
“有,听闻二舅母回府后,外祖母并未召见,而是派人直接将舅母带至祠堂,命舅母同舅舅一道在祠堂跪了一宿,今日丫鬟返回时都还未出来。幸好只是跪祠堂,有舅舅在,应当伤不了舅母的。”刘玉环歪头想了一瞬,肯定道。
虽忧心舅母身子是否吃得消,但赵蕊姬心中瞬间有了衡量,既如此,自己便有了借口将定罪一事拖上两日,待玉环表姐的人到了后再行后事。
“表姐,那就劳烦你给那位荣叔叔写信了,此事紧急,还请表姐在信中多多表明,请荣大人尽力协助,事成之后,我赵府必有重谢。”
“妹妹不必客气,我与二舅母投缘,也曾得过二舅母些许恩惠,此等举手之劳的事,不必挂齿,我这就去写信,希望能得二舅母一二。阿蕊,你是有思量了么?”
“有些许想法,此计可行,全在表姐这封信上了。”赵蕊姬稍稍提了声线,嘱咐外头车夫加快些车程。姑母身子骨弱,哪怕有姑丈护着,昨夜也只怕是难熬的,她想快些回去看望姑母。
刘玉环知她心思,伸手揽住赵蕊姬的肩膀,俏声安慰了一番,继而接过丫鬟递来的纸笔,就着颠簸的马车写下信件,由得赵蕊姬急冲冲派人送出后,车内略有些焦躁的气氛才稍稍缓和。
半个时辰后,马车沿着辰珠哒哒驶进城门,在张府后门停了下来。此刻的天才将将放亮,守门的奴仆被吵醒,睡眼惺忪地才要张口谩骂,见得是表小姐的马车,立即收了话开门迎接。俩姐妹下了车,撇了丫鬟婆子的手匆匆入府。
眼见刘玉环的脚步往祠堂方向拐,赵蕊姬忙扯住了她,拖着她往张老夫人的院子走,刘玉环狐疑地看她。
“阿蕊,咱不先去看看舅舅舅母如何么?外祖母眼下定然还未醒来,咱们晚些再去也无妨的。”
赵蕊姬摇头,眼神闪过一丝坚定,“先去给老夫人请安吧!晚些时辰再去看姑母。”
张府的话事人是张老夫人,赵蕊姬想着,老夫人昨晚径直在自己面前带走姑母,想来全然没将她这个小女娃放在眼里,也显然不担心自己与赵府告状。赵府虽不似先前辉煌,但也绝不容许族人任人欺辱,且老夫人此举无异于告诉赵府,即便赵府来人,张府想罚赵欢慈也是一句话的事。故而,赵蕊姬清楚,若是此行想成功带走姑母,首先便得过了张老夫人这一关,旁的先不表,行事规矩上,自己就不能让她挑出错处来。
行到老夫人的菊院,赵蕊姬两人被奴仆拦了下来,“表小姐、赵小姐,老夫人还未起,请随奴婢去一旁偏厅稍坐片刻喝些茶。”
说着,就将俩人往西厢房的偏厅引。赵蕊姬抬头,日出光辉倾洒下来,瞧着时辰已不早。看来这张老夫人为了坐定姑母不敬兄嫂、恶意挑事致流产的名头,连其最心爱的外孙女来请安都避而不见。赵蕊姬心中鄙夷,张老夫人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径,当真是毫不遮掩。
刘玉环自然也看出外祖母的意图来,拧了眉头问奴仆,“外祖母可是身子有恙?今日怎起得这般晚?”
“回表小姐,这个奴也不知,奴只知昨晚老夫人因事气郁在心,深夜都未曾安眠,连服两副安神汤药才将将睡去。”奴仆躬了身子答。
呵!这奴仆不愧是菊院的人,短短一句话就将老夫人的身子不适推到了姑母身上,偏生她又一字未提姑母,若自己反驳,无对证的只能是自己。赵蕊姬眸色深深,这张府,是她小瞧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只怕得收一收,换个法子救姑母了。
赵蕊姬不信这奴仆的话,刘玉环自然也不信,但这奴仆毕竟是外祖母的人,她也不好公然责问,只得摆手让她退下。
“阿蕊,你不必担忧,许是外祖母昨夜睡得深了些,今日便起晚了。咱们今早回得早,眼下正饿着肚子,不如先去二舅母院里看看有何好吃的。”
高声吩咐丫鬟待老夫人醒后来报与她,刘玉环拉着赵蕊姬往竹园走。只是在去竹园之前,俩人先拐道去了趟祠堂,她们担忧张云中夫妇还跪在祠堂,想着先去探个究竟,以防跑空。
张府的祠堂是在最东面的正位,虽与后宅的各处院子相距不远,但因供奉了张府列祖列宗的牌位,常年香烛缭绕,肃严之地,府中的人无故不会靠近,故而极为冷清。
赵蕊姬与刘玉环行至祠堂前,见大门大敞,堂内并无人跪拜,问了堂前洒扫的丫鬟,二人得知张云中夫妇前脚才出了祠堂回院子。由此,两人又匆匆赶至竹园,正撞上夫妇俩在屋内相互搽拭伤处。
幸而赵欢慈耳力过人,早在俩人踏入院子时便已察觉,掀了被子给夫君盖上,三两下便收拾好了自己,起身踱至外间,端笑看两姐妹入屋。只是那笑意中,遮掩不住的疲惫沧桑,连光似乎都暗了。
“姑母,你可有事?”赵蕊姬一进屋瞅见姑母便提了裙子奔了过去,捉住姑母的手上下打量,迭声问她昨晚之事。
赵欢慈听得侄女急切的询问,偏头瞧了床上丈夫一眼,稳住乱探的小手,小声安慰了一句,“无大碍,有你姑丈护着我,阿蕊不必担忧”
赵欢慈不愿让侄女知晓昨晚之事,徒增张赵两府的嫌隙,索性昨晚夫君偷偷着人拿了蒲垫给自己,所以自己只是膝盖处略有淤青,倒是夫君跪了一下午加整晚,今早还是自己与仆人一道扶他归来,眼下上了药都只能躺着,自己这点伤委实算不上什么。
姑母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若不是上世姑母被休弃归家后,自己无意中从婶母那得知此间经历,只怕赵蕊姬也不知姑母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当真无事么?姑母,您可千万别哄着阿蕊,旁的不说,昨日阿蕊还在庄子上呢,张老夫人就能派人将你带走,虽说阿蕊年纪小不懂事,但亦知老夫人此举是丝毫未将我赵府放在眼里,肆意磋磨姑母。姑母未嫁之前,阿蕊时常见你笑得灿烂明媚,怎地在嫁来张府几年,就憔悴成这般模样,难怪祖母时常在佛前喟叹姑母运势不佳,此生未得良善人家相护,说到动情处还连连落泪,这两年眼睛越发瞧不清人影了。”
方才姑母瞧向里间的眼神没漏过赵蕊姬的眼,余光隐隐看过去,隆起的被形显然是姑丈无疑。她故意将祖母的眼疾说的严重些,就是特意说与姑丈听的。姑母这些年所受的委屈,赵蕊姬虽不知明细,但大致还是知晓些,若是这番话能让姑丈生出怜惜之心,来日自己同张老夫人提起接姑母归家,应当能得姑丈些许助力。
“母亲眼睛瞧不清人影?可有大碍?可请人相瞧?可确什么珍惜药材?我那库房里有母亲当年送我的千年龟背,若是有用,阿蕊此回就带去给母亲熬药吧!”赵欢慈听得母亲因自己的事生疾,心中焦躁,抓住侄女的手连连发问。
赵蕊姬紧紧回握住姑母素白的手,一边使眼色一边缓声说,“祖母的眼疾算不得严重,但若长此以往,只怕不好说。姑母若是担忧,不妨此次随阿蕊回河西,在祖母膝下侍奉一二,也可解祖母的思念之情。”
“阿蕊,我,我只怕不能,张府事务繁多,你姑丈的内宅打点一应离不开我,此事还是莫要再提。”赵欢慈虽是拒绝的话,语气却是希冀又迟疑,眼神止不住地往内室瞟。
“我听闻姑丈领的政事距离河西不远,这张府也自有大夫人掌管,何需姑母费心,姑母何不与姑丈一起去任上,也省得姑丈休沐之日来回奔波,姑母也可在得空之时常回河西看望祖母,何乐而不为呢?”
“是呀!二舅母,这府中的事本就是大舅母主持中馈,与其在府里与大舅母不对付,不若同舅舅去外地,也好避其锋芒,省去诸多繁杂事。”一旁的刘玉环帮腔道。她虽不知阿蕊此举用意如何,但只要是为二舅母好,她自然不二话。
看着两姑娘齐刷刷地期待目光,赵欢慈虽心动,但仍旧有些戚戚然看向里侧。
赵蕊姬实在忍不得姑母事事维护、征求姑丈意见,起了身往里走去,“姑丈,阿蕊知您昨日跪祠堂伤了身子,虽不知老夫人因何罚您与姑母,但作为晚辈有些话不得不说。”
赵蕊姬被姑母拉住脚步,话语也瞬间噎住。回头递了个安心的微笑给姑母,赵蕊姬挣脱姑母的手臂,继续往里走,“姑丈,我姑母的身子,自来了岷江就频出病症,先前姑母在家书中报喜不报忧,祖母虽瞧出异样来也未曾置喙,只想着是姑母不适岷江风气。现如今姑母已然是积弊成疾,与姑丈多年琴瑟和鸣都未能诞下一男半女,祖母同我父亲皆是心焦,想来姑丈心中也遗憾。既然这府中之事皆是大夫人掌管,晚辈说句不敬之话,姑母与姑丈留在这府中,只怕永远受制于人。姑丈何不带了姑母远走高飞,兴许调理一段时日,姑母心宽体胖后也能诞下麟儿,姑丈可认同阿蕊的话?”
于床前三步路处站定,赵蕊姬掷地有声地将肺腑之言托出,趁着姑丈在,她想要姑丈一句承诺,这样自己才有底气与老夫人周旋。
张云中此刻也不再装作熟睡模样,只是方才搽药褪了外裤,故而他只得拢紧了被子坐起上半身,倚着床头同赵蕊姬说话,“阿蕊此话说得不错,我也正有此意,待我禀明母亲后,此回休沐结束后就带着你姑母前去任上。”
实则张云中早有此意,奈何此前阿欢顾及府中人的悠悠众口,才多次拒绝自己的提议。既然今日阿欢的侄女提出,他哪有不愿之说。只是,这回恐怕母亲那里不好过。从昨日母亲的神情来看,此回大嫂落胎,定然是将过错全归在了阿珏崴脚上,而阿珏又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出的事,只怕大嫂是趁机在母亲跟前编排,惹的母亲发此大怒。
若真要带阿欢去任上,只怕得好好计划一番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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