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饭。”女孩跟随亚戈进屋,哐当一声将餐盒砸在桌上。
“今天有些什么?”亚戈喜忧参半的坐到餐桌旁。依靠血色黎明释放八次治疗微伤的感觉很是不错,亚戈此时刚刚打开了神术的大门,窥见了这瑰丽世界的一角。
然而,现在的血色黎明已经萎靡不振,血液中的热量几乎完全散去,显然是过度释放神术的后果。
一般的初阶祭司只要放三个治疗微伤就会耗尽神力,变得疲惫不堪,而亚戈足足放了八个,现在还走得动路。
有了昨晚的经验,亚戈迫不及待想要大吃一顿,来补强体内的圣血。可是,昨天深夜的惨痛经历又令他有些犹疑不前。
女孩想了一想,掰了掰手指,然后以她特有的甜糯声音说道:“北国雪熊、极地冰蝎、熔岩火蝠……”
她一口气报出了数十种强大生物的名称,亚戈不禁有些咋舌。今天的菜品依然不那么让人感到安心,但总比水晶蠕虫强了不知多少倍。
亚戈将餐盘一一拿出,狠了狠心,拿起刀叉,风卷残云般将餐盘里的食物清扫一空。
当他犹自靠在座椅上发出舒服的呻吟时,女孩又一次利索的收拾完餐盒,开门离去。
今天的热力比之昨晚仿佛要温和许多,身体中的每一块肌肉、骨骼都在贪婪的吸收养分,皮肤又一次开始发烫,冒着腾腾热气,就如烧透了的钢铁。亚戈甚至能感觉到,哪一块骨骼变得更加坚实,而哪一块肌肉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
血色黎明也掠夺走了大部分的营养,血液中的热力绝大多数都莫名消失,成为了圣血的一部分。
这顿午餐的副作用倒不似昨晚引起的负面反应那样剧烈,亚戈以为这是由于首映效应引起的差距,却不知道也是神殿特意安排的结果,为的是不耽误学生后半天的课程。
在舒舒服服休息了两个小时之后,亚戈离开住处,来到了练武室。
这是一片近千平米的广阔空间,平均分配给二三十位学员,实在有些奢侈。不过谁都知道,无论是在神殿还是在帝国的其他地方,分配土地的原则从来都不是人口,而是金钱或者武力。
脚下传来一片柔软的感觉,亚戈低头看去,场地上铺满了大块的黑色软垫,显然是为了防止学员们受伤而设置的保护措施。整个场地铺设了上千块这样的软垫,拼接处设计得天衣无缝,几乎看不见一丝缝隙。
周边的墙壁上闪烁着密密麻麻的神纹,亚戈猜测拥有吸收伤害或是溢出神力的功效。墙边还摆着不少武器架,武器架上摆着的大多都是没有杀伤力的木制仿品,不过也有少量的真货。
学员们陆陆续续到场,这些看起来永远都是如此光彩夺目、容光焕发的贵族少爷小姐们聚到一起,便一刻不停开始三五成群的交际,谈论的内容却不似寻常人们想象中的游山玩水和肆意纵乐,这些年轻人或许会攀比一下各家的衣着和首饰,更多则是个人发展的道路,家族武力的配置,而更成熟一些的则会讨论帝国内部的政治格局,以及各大贵族近期发生的联姻、结盟等事。
在场的学员只有不到五分之一拥有光辉之子的身份,剩下的八成都是普通体质,若是换到帝都,两边的比例则会对调。
这就是西境贵族根基浅薄的最好证明,许多贵族的子嗣并未特殊之处,继承顺位靠后的在家族中其实没有多少话语权,母系也不够强大无法给予有力的支持,所以这些脸上永远挂着和煦微笑的家伙,说话间实则十分小心谨慎,生怕出点什么疏漏,而当夜间他们在卧室中与自己独处时,才会展露出自己不为人知的真实一面。
这些贵族少年们从某些角度来说十分可悲,自出生起就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只为了保住姓名后面那个象征着荣耀和历史的姓氏,他们从小就学会了隐蔽、伪装,还有政治和权谋。不少压力过大的贵族年轻人都拥有许多不能出现在太阳底下的嗜好,有些嗜好极端残忍。即便拼上一切,依旧有许多人在成王败寇的较量中,失去爵位、权势甚至生命,成为别家或同族兄弟创造的光辉历程中一枚不起眼的垫脚石。
不过亚戈绝不会对贵族们抱有任何的怜悯和同情,如果他们都需要被可怜的话,那自己和母亲的命运又应该如何评价?
负责教授神圣武技的老师瓦登·布兰卡德是一名强大的圣武士。这个面容黝黑、膀大腰圆的光头大汉一出场,就给了学生们足够的威慑。尤其是脸侧那道又宽又长的深色刀疤,更是为瓦登平添了几分杀气。
瓦登穿着一身武士便服,走到了自由分布在场地上的学生们之间,宽阔庞大的身躯成功引起了学生们的注意。
“哼,你们这帮无能的饭桶。”瓦登扯着大嗓门咒骂着:“看看你们自由散漫的模样,如果在战场上,如此散乱的阵型,根本抵不住敌对势力的一次哪怕试探性的进攻。无论是高地的蛮人,还是狡诈的地精,都能轻易的击垮你们,只有那些粗鄙不堪、野蛮血腥、不长脑子的兽人才会摆出像你们这样胡乱的阵型!而如果你们在沙海里遇到了豺狼人的部落,哼,豺狼人……算了,你们这群连血都没有见过的小子们,若是见到了一头真正的豺狼,恐怕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吧?1
瓦登从第一句话就开始愤怒的谩骂,然而在场的贵族子弟们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他在生气些什么。
阵型自由散漫?拜托,他们来这里是训练个人武力的,又不是真要上战常于是不少贵族子嗣们都将瓦登的行为视为纯粹的泄愤,或者想要立威的举动。
这些家伙虽然平日里个个彬彬有礼,可骨子里也都是桀骜之辈,从小到大,谁没有在自家的领地上做过几件恶事。这并非坏事,尤其在西境贵族的眼中,子嗣若是真的温顺如同一头绵羊,那才叫人懊恼。
因此立马就有人站了出来。
“瓦登阁下,出于贵族的传统和礼仪,我认为您有必要对您方才发表的言论负责,如果您没办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您最好向在场的各位表达最基本的歉意,无故侮辱贵族可是……”
“负责?”瓦登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双虎目瞪的老大,凑到说话那人身前。
那名贵族少年敢于第一个出来答话,显然也是勇敢之人,然而他双眼一花,只看见瓦登跨出一步,不知怎么的就在瞬息之间凑到了身前。这个光头大汉根本就不注重什么所谓的礼仪,直接将头凑了过来,两人的鼻尖都几乎要撞上。
一张凶神恶煞的刀疤脸突然冲到眼前,是什么感受?
贵族少年一下被镇住了,畏缩着往后退了一步。
尤其近在咫尺的瓦登身上,透出一股清晰可闻的浓烈杀气,浮现在贵族少年周身。贵族少年只觉得身上的皮肤都被针扎了一般,脊背、颈窝、腹部等要害部位的刺痛感则更加强烈。
“哼,没用的软蛋1瓦登直接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完全不顾铺在地上拥有保护效果的软垫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高档货。
这种粗鄙蛮横的做法让在场的所有学员为之色变,可却没有人敢站出来阻止,贵族少年就是前车之鉴,瓦登的杀气已经笼罩在所有人身上,让学员们毫不怀疑,如果有谁敢多说一句话,那么瓦登的下一口唾沫就会吐到他们的脸上。
这些自诩勇敢坚毅的贵族少爷小姐们纷纷被吓得后退。在他们的感知中,瓦登就像个无所顾忌的蛮人,不知什么时候就真的会突然暴起发难。
现在他们才明白,为什么家中的长辈还有领地上的将军们总是说,只有见了血,才能算是一名真正的战士。
瓦登显然是真正杀过人的战士,这位五岁就走上神圣道路的武士,不仅对各种神术了如指掌,更是精通武技。而沙海之中的数十年染血征程,则让瓦登学会了如何将两种技艺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在战场上成为一架真正的杀戮机器。
“真是一帮没用的软蛋1眼看着学员们一个个往后退去,脸上露出惊惧的表情,瓦登变得更加愤怒。
虽然他们大多还保持着表面上的风度和优雅,但当瓦登在发出咆哮的刹那,清晰的看到了每个人眼中闪过的恐惧。
在瓦登的定义里,恐惧就是恐惧,即便是一丝一毫那也是恐惧,而会流露出这种软弱情绪的人永远成为不了一名真正的武士!
“嗯?看来这里,还有个不怕死的。”瓦登的身影在学员中穿梭着,眼角突然瞟到一道特殊的身影,于是露出冷笑。
亚戈正站在人群的最外缘,一双明亮的眼睛中不仅没有半分戒惧,反而满是好奇。他仔细的打量着瓦登,这名强大的武技长带给他的感觉十分奇异,观察他行走时的步伐,腰、背、臀随时都绷紧在可以发力的状态,可是在某一个偶然的瞬间,又会陡然放松下来,然后又回到紧绷状态。
最令亚戈注意的是,每一次放松的时间和间隔都不相同,找不出规律。
亚戈认为,若是在真正的战场上,这种刻意保持的临战状态,可以大幅度降低被敌人偷袭得手的风险,而身体每隔一段无序的时间又能得到适当的舒缓,不会对体能进行不必要的浪费。
亚戈需要力量,所以每一份实力和技巧他都愿意潜心学习。
然而正当他仔细观察思索的档,一道劲风突然扑面而来。亚戈恍然惊觉抬头,本能般的一蹬地板,身体朝侧边倒去。
可是突然出现的巨力大的惊人,也快的惊人,亚戈依旧被扫中,整个人横飞出去。
“呵呵……嗯?”瓦登无所谓的拍了拍双手,露出一抹得意的冷笑,似乎对自己快捷的手法很是满意。可是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僵硬在了脸上。
重重吃了他一拳的小亚戈如瓦登预料般那样被抛飞到后面的墙壁上,随后反弹落地。可令瓦登意想不到的是,下一刻,亚戈的肩、肘和大腿都在地上一撞,伴随着腰部的猛烈一扭,整个人竟然横飞而起,生生借着这股弹力稳稳站到地面上。
瓦登登时一愣,随即突然狂笑起来。
亚戈脸色很不好看,浑身气血翻涌,方才被扫中的左手还在隐隐作痛。瓦登的力量大的惊人,甫一接触的刹那,亚戈只觉得被一头强壮的蛮熊生生撞开,要不是他闪避得及时,恐怕胸骨都要被直接撞烂。
他完全不明白这个疯子一样的男人为什么要对他出手?
然而,瓦登并未解释,一柄木剑突然凌空向他飞来,投掷物飞射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在空中拉出道道残影,直接刺击在亚戈的腹间。
亚戈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再度软倒下去。
等到再次起身时,瓦登已经站在他身前不足三米远的地方。
神圣武技长的手中拿着柄木剑,居高临下对着亚戈说道:“有种的话就快点起来1
亚戈看了看对方脸上玩味的笑意,又看了看被扔在自己面前,同样品质的木剑。木剑是圆头的,而并非扁平宽刃,否则的话,刚刚那一下就足够将亚戈开膛破肚。
看着瓦登一副猫捉耗子般的戏谑表情,亚戈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胸膛中最禁忌的部分被点燃。他猛地一咬牙,愤然拿剑起身,一个突刺就朝瓦登的咽喉点去。
又是完全不按规矩出牌的偷袭战法。不同于亚戈以往遇到的敌人,瓦登非但没有露出一丝惊愕的表情,反倒双眼精光大亮,仿佛极为兴奋。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亚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木剑,距离武技长的喉头只有不到一寸之距,便生生停在空中再也无法前进。腹间传来一阵闷痛,瓦登下手极狠,一剑正中要害。
亚戈又一次倒在地上,只觉得如同窒息一般,气息被搅得紊乱,口和鼻在一瞬间扩的老大,可是无论怎么样都吸不进一丝空气。整个背部被迫向后弓起,仿佛一只病态的弯虾。
不过两秒之后,他就重新站回了瓦登身前。
武技长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惊异,更多却是兴奋。对付亚戈这种初出茅庐的新手,瓦登显然没有必要用尽全力。
可虽然他将力量控制在了三级的程度,而且新手木剑并没有锋锐的切割能力,但瓦登自己知道,方才的两次下手都极为阴狠,是真的可以在战场上用来破敌的招法。这种技巧简单而快捷,但却极为实用,一下就能击中对方脆弱的命门。
亚戈的气息一片紊乱,整个胸膛都在翻涌,可是翻涌得更加滚烫的则是一种名作“愤怒”的情绪。
亚戈从来没有期望过在神殿中得到足够的尊重,无论是拥有贵族身份的同僚,还是在神殿中从事的神职者,都不可能对一个卑贱的斯克拉的产生发自内心的尊重。
亚戈的直觉一向很准,除了母亲,这个世上严格意义来说并没有能够让他真正信任的人,以前没有,亚戈觉得未来也不会有。
他早就察觉到了法伊等神职人员对他的隐隐排斥,而眼前这个令人厌恶的武技长,无非更加肆无忌惮,赤裸裸的将敌意表露出来。
然而,亚戈还是愤怒,他无法忍受因为颈侧烙印而遭受的无端歧视!
他眼中闪过怒意,再一次举剑猛扑过去,瓦登不闪不避发动抢攻。
咚!
轻盈的木剑再次发出沉重的闷响。亚戈觉得肋间传来一阵剧烈的酸麻感,然后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再度瘫倒在地。
五秒钟之后,亚戈又站了起来,然而脸色变得苍白。
咚!
再次倒地,这次爬起来花费了十秒,鬓角明显出现了汗液。
咚!咚!咚!
接下来就是永无休止的倒地、爬起,倒地、再爬起的过程。
学员们站在不远处,目睹着这场完全不对等的战斗。与其说是战斗,倒不如说是欺凌。学员们一开始还感觉有趣,可是逐渐就变了脸色。
瓦登出手的力度一直不重,可是只看亚戈每次倒下之时所呈现的扭曲状态和痛苦神情,就知道神圣武技长完全动了真格。
这是致命的招式,招招直突要害,要是换成一把铁剑,亚戈早就被送往天国了!
哦,不,他是一头斯克拉,所以只能堕入地狱,永世承受无尽烈火的灼烤。
瓦登此时也微微有些诧异,他默默地数着。
十六次,亚戈到目前为止已经成功站起来了十六次,这是个值得表示一些惊讶的数字。
瓦登清楚的知道,被自己的剑招击中是什么样的痛苦感受?他紧盯着亚戈因痛苦而泛白的脸庞,和那双永远透露着凶悍之色的眼眸,突然对这个倔强的年轻人多了一份欣赏。
不过,瓦登可不会因此手下留情。他反而更加兴奋,想要知道亚戈的极限会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