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习惯把所有的军队都交给特定的手下负责,按照既定的计划展开行动,而他自己则永远第一个冲在前线,以可怕的个人武力在敌人的阵前撕开一道豁口。”
以西蒙帝国第一剑神的实力,确实可以做到神挡杀神,魔挡杀魔,无论对方前来拦截的是三两强者还是大批的普通士兵,都不可能阻挡他的脚步,只有同样接近传奇领域的顶尖强者有资格与他一战。
可是亚戈用尽全力想象,依旧想象不出西蒙凭借一腔武勇独身杀入成建制的正规军团的画面。
那该是何等的气魄?
“可这样也能算是统领军队的艺术吗?”
“怎么不算?”瓦登反问:“你都说是艺术了,就不能用刻板的公式化理论去理解。我只知道,若是相同的兵力配置,有西蒙带领和没有西蒙带领完全是两种战损比例。只要那个爱显摆的臭小子仍旧顶在前线,并且他的烈日焚天还没有坠落,士兵们就永远充满希望。他们会像一个个疯子那样,奋不顾身的扑击敌人的军队,突击敌人的中军,追随在他们的剑神身后。
你不理解的,小子。有时候,灵魂远比大脑更加重要。”
亚戈眉头一皱,眼前仿佛真的幻化出一片无垠的沙海。烈日依旧夺目,天穹也是澄澈的蓝来,只是无尽的风沙从头顶刮过,宛若密布的乌云,在将士们的头顶洒下一片阴霾。
放眼望去,没有绿洲,没有草木,只有奇形怪状的巨石横亘在沙海中。巨石上,沙丘旁,分布着密密麻麻的野兽。它们长着豺狼的头颅,身体却宛若毛发浓密的人类,胸前的肌肉高高夯起,四肢修长,指尖带着利爪。
它们是豺狼人。
数十万人的豺狼人军团遍布沙海,是一种什么样的场面?
野性的嘶吼随着狂风飘来,几乎连山石都能震碎。
然而一道雄伟的身影在充斥着暴躁和狂野的尖叫声中傲然挺立,丝毫不为所动。
那是西蒙。
他的身后整整齐齐齐的排列着无数士兵。负责两翼包抄的骑兵,正面抗敌的精锐武士团,先发制人的弓箭手和弩手,以及位列最后的几十架轻型投石机,还有数十位气势骇人的强者也一字排开,位列西蒙身后。
天色突然暗淡了一瞬,风沙愈演愈烈,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想被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沙暴淹没在沙海之中,那就最好速战速决。
西蒙狠狠把酒瓶整个捏碎,将最后一口烈酒灌进腹中,他从背后抽出一柄巨型宽刃,大踏步的就朝豺狼人走去。他的脚步稳而厚重,每一步都在沙海中踩出一个深浅完全一致的沙坑。
豺狼人们开始突进,它们张牙舞爪,或四足急行,或凌空扑击,朝着人类这边扑杀而来。
一层淡淡的金光从西蒙周身浮现,可是豺狼人们悍不畏死,丝毫不惧西蒙身上逸散出来的强者气息。相反,它们眼瞳通红,狼吻流着又长又臭的涎水,如狼似虎般朝着西蒙合围而来,并很快将他淹没。
突然,一道盛大的金光从狼群中飞起,这道数十米高的巨大金刃一路绵延百米,将过路的豺狼人全部斩灭。如雨的血沫从天而降,伴着豺狼人零碎的尸骨散落满地。
西蒙动了,他突破狼群,直击豺狼人军队的中心。简陋的宽刃大开大合,来去纵横,烈日焚天不断闪耀,每一剑都能让数十头豺狼人身首异处。
豺狼人们疯狂了,变得越发悍勇,它们悍不畏死的扑来,想要阻止这位人族的武士。
可是西蒙并非孤身一人,人类的军队开始突进。相比于帝国中部各大豪门的正规军团,西蒙的军队远没有那样华丽的装备,成熟的建制。西境的人们很难理解什么是完整的战略艺术,相反,他们的本心或许更接近于站在对立面的野兽。
战士们一个个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疯狂的向前扑进,挤进豺狼人间的缝隙,在狼海中杀出一条血路。然而他们眼中倒映的却并非是无穷无尽的凶残敌人,而是那道伟岸的、不知疲倦的、永远向前突进的身影。
只要金色的太阳未曾陨落,战士们就永远不会后退,哪怕已经碎骨万段!
亚戈狠狠咬了咬牙,用力甩头将脑中的幻影驱除。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幻想出如此细致的画面,更令人可恨的是在画面中那个男人,是那样的勇猛、那样的坚韧,仿佛自然而然就能成为全世界的中心和焦点。
真该死!
他明明从来没有见过西蒙是如何在大规模战场上战斗的,可却凭空虚构出了这样的画面,难道在他的潜意识当中,那个该死的混蛋父亲竟是这样一个浑身洒满无尽光辉的形象吗?
军队的灵魂远比军队的智脑更加重要!
“那我要如何……才能成为这样?”亚戈终于恢复了平静,向武技长问道。
瓦登抬了抬眼:“成为什么?成为像你父亲西蒙这样的人吗?”
“不!世上不只有一个西蒙,也并非只有西蒙才那么勇猛。我是说如何才能成为一名一往无前的统领,而并非是要成为西蒙!”亚戈突然认真的答道。
瓦登明显愣了一下。他在神殿呆了这么多年,教导出一批又一批的神殿武士,其中自然不乏西蒙的其他几个子嗣。
虎父无犬子!
凡是西蒙的后代,无论至今仍还活跃在战场上,还是已经埋骨于沙海之中,就没有一个孬种,而且无一不是天赋惊才绝艳之辈。
相比亚戈,他们中的大多数有着更显赫的母系、更强大的血脉、以及永远不被遮掩的自信和独成一派的人格魅力。
然而,在瓦登的直觉中,亚戈才是最像西蒙的那一个。
他清楚的记得,在第一次课堂上,亚戈硬生生顶了他四十七剑,而很久很久之前,西蒙的战绩是四十六。
哦,对了,艾伦那小子当初顶了多少下来着?武技长突然想起那个身负顶级圣光永远文雅随和的少年。
三十六!他是除了前述两者之后唯一的例外了。西蒙的其他子嗣,凡是到他这里求过学的,没有人能突破三十下的关口。
可是瓦登也敏锐的察觉到,亚戈对于西蒙仿佛有一种天生的排斥,他一开始把这种倾向理解为雄性生物反对父权的基本潜在意识,并认为这是一种很正常且积极的行为,毕竟西蒙的子嗣无论张狂还是温雅,却都怀有一身不可碾压的傲骨,但同时对父亲也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但是现在,瓦登看着少年紧咬的牙关,抽搐的嘴角,还有那隐藏在眼底的一丝杀气意识到,亚戈似乎并不想要成为西蒙,并且对父亲怀有深沉的恨意。
“方法很简单!”瓦登悠悠地道。
武技长的诡异笑容浮现在亚戈的瞳中,亚戈心头警兆骤生,他很少见到这位残暴的武技长露出笑容,不过每一次遇见都不会有什么好事。比如大乱斗时期瓦登投掷飞斧疯狂向场地中的学员们砸去时,就不断发出若雷霆般的残忍笑声。
亚戈急忙向旁边闪避,可是已经迟了。瓦登的身形一晃,依旧消失在原地,突然猛扑上来,锁住了他的腰肋,用力一拐,便将亚戈摔在地上。
亚戈背部着地,背底似乎有几块小石碾过,骤然遭受巨力撞击让他的胸膛气息紊乱,然而如果在武技长刻意压制力量的情况下,仍旧被一下扳倒,那么这么多天的训练算是白训了。
亚戈眼中突然浮起凶光,双手迅速攀上瓦登粗壮的脖颈。
瓦登此时正半骑在亚戈身上,看到亚戈的举动,眼中流露出一抹赞赏之意。
如此迅猛的突袭,亚戈不仅没有惊慌失措,反而还保持着高昂的斗志,即使知道两人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实力差距与地位鸿沟,依然敢于出手反击,并且一动手就是如此凌厉的杀招。
这一点若是放在别的武技教官眼里,肯定有冒犯尊长之嫌,但是瓦登却再欣赏不过,然而悲催的是,他不仅欣赏,而且兴奋。
武技长的身形猛地一挺,挣脱了亚戈的绕锁,然后如轰雷一般的双拳猛地砸下,毫不留情的向亚戈的脑门招呼而去。
亚戈拼死抵抗,用拳头或者手臂拼命阻拦。他尽力了,可是没有用。瓦登的拳头一点都不快,力量也只比亚戈稍强,可是每每肢体相触之时,亚戈总会觉得手臂上传来一阵难以抵挡的酸麻之意。
瓦登的劲道仿佛深海的啸叫,不仅迅猛有力,而且一浪叠过一浪,一层层渗进亚戈的肌肉。
亚戈很快就感觉到手臂酸软无力,被重复击打的部位传来剧痛,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而当瓦登的重拳第一次落在亚戈的脸颊上时,战斗就不再是战斗,而是彻底的欺凌和侮辱。
轰轰轰轰轰!
一记记重拳砸落在亚戈脸上,毫无顾忌的将他的脑袋打的左右翻飞,眉间和下颚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脸颊更是被打的陷入麻木。辛辣的泪水从眼角流溢而出,却绝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多次遭遇重击产生的自然现象。
瓦登脸上依旧挂着凶残的笑容,这是他多年战场厮杀保留下来的习惯,他非常喜欢用这种凶猛、充满进攻性的姿态,震慑那些内心不够坚强、战意不够高亢的软弱家伙。在感受到如此具有侵犯性的能量时,敌人往往会被吓得动弹不得,一身战力失掉大半,而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一点点气势就足以改变战局。
但是瓦登心里却清楚的明白,亚戈一直都没有放弃,他的双手在做着最后的抵抗,甚至时不时还会放弃防御,朝他的前胸、腋下狠狠袭来,虽然所有的反击都被瓦登轻松挡下,但至少证明了一件事,亚戈的斗志还未涣散!
轰雷仍在继续!
片刻后,瓦登从地上站起,冷静的走到一边,拎起酒瓶,双手怀抱胸膛眺望远景,又恢复了那般慵懒的神态,仿佛方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半分钟后,亚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他的脸上已经一片狼藉,肿起了大大小小无数个肿块,双臂更是精疲力竭,用尽全力才能勉强抬起。
“这就是成为一名勇猛统帅的方法?”亚戈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咬牙切齿地道。
“是啊!”瓦登理所当然的摊了摊手:“你以为西蒙那种野蛮的作战方式能有什么特殊之处?不就是绝对的个人主义嘛!你看,我刚刚就很好的训练了你的这一点。”
亚戈一脸阴郁:“这也叫训练?!”
“当然!”
“可是我根本就打不过你!”
“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打不过我的人自然也不可能面对成千上万的豺狼人独自冲锋,但西蒙就可以。”
亚戈简直气的爆炸,武技长的话完全是无稽之谈,武士等级勉强达到三级的他如何能够与巅峰状态的西蒙相提并论?
“可是随着血色黎明的成长,我的实力自然与日俱增,总有一天我也能拥有一剑干掉上百个豺狼人的力量,自然也就可以那样闲庭信步,凭借一剑之力干掉一整个豺狼人军团!”
“哼!无知的小子!”瓦登不屑的冷笑,随后面容转为肃然:“你以为我所说的个人主义仅仅是你的战斗力吗?错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当然没有什么值得可称道的。
难道你以为西蒙在每一次冲锋时都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杀退敌军,并且身陷重围之后还能平安回来吗?不!作为他的老师,我曾亲眼目睹西蒙年轻时的许多战争,十场之中至少有九次,敌方将领的战斗等级占据优势,甚至远高于西蒙!
占据天时地利、准备异常充分的战争,傻子都能打赢,可是真正的强者,即使处于极度逆境,也依旧拥有敢于向敌人发起冲锋的勇气,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缩在原地畏首畏尾!”
亚戈沉默,似乎心中有些触动,许久之后才到:“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究竟是怎么活下来?”
“正因为是这样,所以他才能够活下来!”瓦登近乎在咆哮:“在你的理解中,战争一定就是简单对比一下等级、装备、军队的数量、建制、战术,还有那些没用的后勤补给吧?如果是光辉之子的话,是不是还要把自己的圣光拿出来好好对比一下,品阶低的那一方自然要向品阶高的那一方俯首称臣?”
亚戈不服的辩解道:“可是,高品价的圣光的确拥有绝对的优势!”
“你放屁!”瓦登怒吼:“才刚刚进入神殿不到两个月,你就已经忘记你身上的另一半是什么了吗?”
亚戈猛然惊悚,似乎被震撼到了,他的瞳孔急剧收缩,胸膛也剧烈的起伏。
颈侧的皮肤上隐隐有针刺感浮现。
“你能在神术掌控上优于桑德,的确全要归功于血色黎明,可是神圣武士的战斗呢?你能击溃福奇、跟凯尔文打个平分秋色,难道也都是血色黎明的功劳吗?
不!而是你自己,把所有的战果都归功于圣光之上。
这样一来就很轻松,对吧?因为只要心中保持着“谁的圣光品阶高,谁就能取得优势”的定式,要是下次再遇见圣光品阶不及你的光辉之子或是普通凡人,你就可以轻松的取得心理优势了。
而如果遇见一个强大的对手,你又可以将所有的苦痛全部归结于圣光不够强大的肤浅理由,并且安慰自己,位于第二序列的血色黎明日后的潜力无限,所以眼下一时的失利根本代表不了什么,是吗?
你就是这样想的吧!”
亚戈一时无言,他真的很想反驳武技长的话,可却不得不承认,心底不知何时竟的确有了这样的想法,只是经过瓦登的点拨,才清晰的浮现出来。
武技长不满的怀抱胸膛斥责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跟那些虚伪的神官和贵族又有什么区别?!”
亚戈倒吸了一口凉气。
血色黎明的确是极为可怕的力量,将武器、防具、治疗神术融为一体。毫不夸张的说,纳鲁赐予的圣血真的拥有改变人生的能力。相对于普通凡人来说,光辉之子赫然是另一种更强大、更智慧,也更加高级的物种。
自从亚戈学会将血色黎明附着到剑刃上之后,就再也戒不掉这个习惯,血色黎明狂野暴躁,与亚戈的战法相得益彰。时间久了,亚戈早已忘记究竟是血色黎明跟随着自己的战斗风格,还是自己在仰仗血色黎明。
亚戈惊讶的发现,不知不觉在一次次面对其他同学的胜利中,自己对圣光的依赖竟越来越深,就如醉汉见到名贵的龙舌兰酒一样,只要沾上那么一两滴便会上瘾。
可是武技长说的没错,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本质上又与那些拿圣血品阶划分阶级,以卑躬屈膝的姿态谄媚上级,又以嚣张跋扈的形象剥削下层的虚伪贵族们有什么分别?
“圣血是神明赐予光辉之子的礼物,可同样也是枷锁。获得了恩赐的你们早已无法直视自己原本的力量,你们从来学不会稍稍低头注视脚下坚实的土地,而是总将目光放到虚无缥缈的未来。
因为圣光的存在,你们总觉得前途光明一片,只要生存的时间够长,战斗的等级越高,你们的优势便会越加明显。
可这不该成为你们力量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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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每天两章日万吧!(已经蛮尽力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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