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城,钦差行在。
作为皇帝派来的钦差,自然就代表着天子的威严,故此这下榻之处,也是极为讲究。
不过,自从江南盐运使屈万春被革职拿下后,李之鉴这个钦差大臣就将行在,从原本的皇帝行宫直接搬来了盐政衙司内,大有直接坐镇盐政衙司的意思。
眼下的李之鉴脸色有些难看,眉头紧皱,在屋中来回走动着,思索着自己的事情。
拿下屈万春,确实有震慑作用,并且李之鉴还第一时间入主盐政衙司内,就是想尽快查出盐政糜烂的根源证据。
在下江南之时,李之鉴就已经从贞康皇帝口中,得知了江南盐政糜烂的根源,就在于江南甄家身上。
甄家仗着从太宗皇帝那里得来的便宜,大肆打压其他盐商,一旦某家盐商不和他们甄家合作,下场便极为惨烈,轻者亏空家财,重者家破人亡。
虽然表面上依旧是这些盐商在替朝廷贩卖官盐,可实际上背后的操控者,则是江南甄家。
有着操控整个盐政的实力后,甄家自然不想给朝廷让利了,故此随着时间推移,朝廷从江南收回来的盐税越来越少,到如今,江南盐政衙司竟然还上书请求朝廷拨款。
贞康皇帝自然是满心的怒火,天底下岂有这样的事情?
官盐利润本来就很大,还敢将全部税银都给吞了,贞康皇帝震怒之下,便挑选了中书给事李之鉴持王命牌来江南巡视盐政。
在离京前,还对李之鉴耳提命面了一番,让他定要根除了盐政中的毒瘤,否则,不准回京。
李之鉴则是尽职尽责,先是打着巡视的名号,在江南各地走了一遍,其实是暗中在搜集屈万春的罪证。
眼见实证到手,李之鉴便不再隐藏,直接亮出王命牌,当场将屈万春给拿下。
原本李之鉴以为,只要拿下了屈万春,那么整个江南盐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加上他带着贞康皇帝的旨意而来的,宣布原本的盐引作废,在他看来,这无疑是一招上好的釜底抽薪之法。
没了盐引,这些盐商就拿不到货,也就无法挣钱,那么肯定会急得跳脚。
届时他只需稳坐钓鱼台,等着这些盐商上门来求他就是,说不定这事情也就可以轻松解决了。
可几天过后,李之鉴发现事情没有他想象中的美好。
广陵城内的盐商们似乎串通好了一样,屈万春被拿下的当天,很多盐铺直接关门了,之后再也没开过门。
如今广陵城内的百姓想要买盐,必须要得去周围城池买,广陵城内一点盐都看不到了,即便有也是极为高的价格。
而且随着广陵城内不出盐,周边盐价也是一天翻一倍,这十几天过去了,如今盐价已经飙升到了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普通百姓家中,虽然会储藏一两个月的用量,可这东西毕竟是消耗品,日日皆需要吃的。
眼见盐价越来越高,引起了不少百姓的争相抢购,到如今整个广陵府都没盐买了。
临近的应天府、松江府、姑苏府等府县内,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而且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坊间流言也在这时四起。
李之鉴眼见这个情况,开始有些着急了,他原本以为,该着急的应该是这些盐商,可现在的情况却恰恰相反,让他突然变得有些焦头烂额起来。
如果引起江南百姓民变,李之鉴这个钦差也就做到头,最后的结果肯定是拉出来以谢天下。
“大人,外面有一人,自称是薛蟠,求见大人,并且说可替大人排忧解难。”
就在李之鉴暗自着急之时,外头有人恭敬请示。
李之鉴听后愣了一下,想着薛蟠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仔细一想,这才想起薛蟠是谁。
脸色微变,皱眉思索了一下后,还是朝着外头说道:
“着他进来见本官1
……
没一会,就看到薛蟠在一个小吏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李之鉴还是头一次见到薛蟠,此前只是听说过而已。
只见薛蟠身着灰白长衫,头发束起,容貌虽很普通,可身影修长,走进来时,倒有几分英姿勃勃的意思。
更兼气势内敛,不急不躁,不卑不亢的气度,如同闲庭散步一般走了进来,倒是让李之鉴眼眉轻挑,内心微惊。
“在下金陵薛家薛蟠,参见钦差上使大人1
李之鉴暗自屏气凝神之间,薛蟠已经彬彬有礼地给他作揖了。
李之鉴见状,眼中的狐疑之色更浓了,迟疑了一下,挥手道笑道:
“人都说薛家出了个浪子,如今看来,皆是世人胡传,薛公子分明就是个翩翩公子嘛……请坐,上茶。”
或许也是因为心虚,也或许只是虚与委蛇,李之鉴此时对薛蟠是极为地客气,示意薛蟠坐下,又让人奉了茶来。
这倒是让薛蟠内心微惊,暗暗瞥了一眼李之鉴后,心里转念猜想,这李之鉴到底是谁的人?
思索了一下后,薛蟠开门见山说出了来意:
“钦差大人,在下知道你最近遇到了麻烦,在下这里正好有个办法,可替钦差大人解决这个麻烦。”
听薛蟠说得如此自信,李之鉴内心微微不满,放下茶杯后,似笑非笑地回应道:
“哦?薛公子这话,本官倒是有些不懂了,本官代皇上巡视江南,又岂能遇到麻烦?”
薛蟠没想到李之鉴竟然还如此嘴硬,一时间愣住了,随即立马起身,拱手说道:
“看来是在下冒犯了,在下以为,眼下江南各地都缺盐,是件大麻烦事,既然大人胸有成竹,想来在下说什么也无用了,就此告辞。”
说罢,薛蟠便作势要走。
李之鉴听后,眼中闪过几分不可置信,又见薛蟠立马要走,也急忙起身,冷声阻拦道:
“且慢,薛公子才来,就要离开,是否太不将本官放在眼里了?是觉得本官太清闲了吗?”
薛蟠其实并没有真的打算离开,只是听李之鉴如此嘴硬,这才假装要走。
听了这话,薛蟠心中也来了火气,便转过身来,不咸不淡地回道:
“在下好心好意来替大人排忧解难,大人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拿话来激我,我虽只是一介白身,却也有一些骨气。”
李之鉴也知道自己太过于强势了,便急忙软和道:
“是本官说话太重,你莫往心里去,既然来都来了,就先把话说完嘛,不管有没有用,本官都可领你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