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南宫妤的担忧,薛蟠只是说了一声,一切等着看好戏,便没了下文。
南宫妤知道自己这个夫君,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见他不肯明说,也不追问,她相信自己夫君可以完好地将事情处理完。
……
……
甄家。
虽然东安郡王的垮台,让甄家暗自将头深埋了起来,足足一两个月都不敢有所声张。
不过,眼见薛蟠没有动自己家的意思,作为甄家大老爷的甄应嘉再次变得舒心安稳起来。
这日正在家中休息,就听下人说,有好几个员外求见。
甄家自然是城中的大户人家,而且是士绅地主阶级的大代表,可以说是最能表现出江南士绅地主阶层的家庭了。
甄家不仅有大量的田地,而且还有很多店铺,还是江南最大的布匹商家,此前还和官盐有莫大的关联。
家中的佃农就更别说了,有很多很多。
十五那日薛蟠召集众多士绅地主们去节府商议事情,甄应嘉只派了管家去。
管家带回了薛蟠略带‘威胁’性的话,甄应嘉虽然有些不以为意,但还是做了一点点表面姿态,让人去城外庄子里说了一声。
眼下见众多员外求见,甄应嘉便明白他们所谓何事,让人将他们都请了进来。
一众员外都是金陵城中名门望族的老爷,除贾、史、王、薛四家外,还有很多地主士绅之家的。
这时来求见甄应嘉的这几个,都是金陵有莫大名声的家族,几人多为中年人,也花甲老者。
甄应嘉见他们来了,便起身相迎,客气地请众人落座,又让人上了茶来,先是寒暄了一阵,随即问道:
“不知几位员外,来见我,所谓何事啊?”
其中一个杨姓员外先说道:
“甄老爷,想必您也听说了,前几天,薛驸马下了一个通牒,说是让我们各家让百姓活下去。”
“咱们听后,都觉得奇怪,眼下咱们庄子上的佃户们,可都过得好好的,也不知这薛驸马到底什么意思。”
“一番打听,这才知道,城外有一处庄子遭了洪涝,不少人便成了逃荒的流民,没想到竟拦到了薛驸马面前去了。”
这时另一个刘姓员外接过话:
“要说这事,官府接济也是应该的,咱们大家合计了一下,也没当回事。”
“但听闻这薛驸马每日都在派人去城外宣传什么话,咱们心里没底,因此来找甄老爷您,合计合计,大家该怎么应对?”
甄应嘉听了,眯了眯眼,轻叹道:
“诸位的意思,我明白,可你们应该也听说了,薛蟠此前有个诨号,叫做‘呆霸王’。”
“以前是‘呆霸王’,可如今他已经成了金陵城的真霸王了,咱们可都得仰其鼻息而活啊。”
“故此,你们若是想让我出头,去给他施压,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话一出,算是堵死了众人的嘴,一时间众多员外皆是面面相觑,又看着坐在上首自顾自喝茶的甄应嘉,相对无言。
过了片刻,依旧是这杨员外接话:
“甄老爷,话虽如此,可正所谓唇亡齿寒,咱们原本过得好好的,他若是胡来,咱们大家可都得跟着受损失啊!”
刘员外也跟着附和:
“是啊,甄老爷,您可是手眼通天之人,听闻贵府在皇宫里,还有一位老太妃在,只需您给那位老太妃去一封信,这薛蟠自当不敢胡来了。”
甄应嘉听到这些话,脸色瞬间不好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哼!我说你们算盘打得未免也太响了吧?我家老太妃在宫内安稳了很久了,多年不管世事,你们有什么脸面,够得上老太妃出面说话?”
“薛蟠这么做,还不是因为你们,逼得那些刁民活不下去了?”
“此前老爷我和东安……不多说,是因为不想多管,可如今江南变了天,眼下是薛蟠说了算,你们依旧对他的政令不以为然,那就等着被他抄家吧!”
甄应嘉之所以说得如此重,也是因为这些人太过于精明算计了,竟然还算计到老太妃身上。
东安郡王出事时,甄应嘉都不敢写信给老太妃求助,如今遇到这样的小事,他自然不可能去打扰老太妃的。
众多员外听后,皆是面露讪讪之色,这时杨员外又满脸苦笑着说道:
“甄老爷,就算不请老太妃出面,您出面和薛蟠说说应该可以吧?”
“说句不中听话,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薛蟠若真是弄出点什么动静来,受损伤的不都是咱们吗?”
刘员外也依旧跟着附和:
“是啊,甄老爷,您和贾家故交,贾家和薛家又是近亲,您出面,总比咱们出面强。”
“说起来,咱们的要求也很简单,只求薛蟠不要胡来,其他的都好说。”
自从薛蟠下了通牒后,这接连三天,士绅地主们都没什么反应。
可这只是表面,背地里众人还是有些担忧的,没有人敢先顺从薛蟠的指令,是因为法不责众的缘故。
如果谁先按照薛蟠的指令去办事,无疑就是对士绅地主阶层的背叛,因此众人心里虽然惴惴不安,可都在等着局势的变化,没有一人按照薛蟠所说的去做。
可就在昨日,他们突然听到消息,说是薛蟠派了不少人,去往城外宣扬什么口号。
这下这些士绅老爷们坐不住了,薛蟠此前下通牒的时候就说了,若是敢不按照他说的去做,后果自负。
这才有了今日这些员外们,联袂来到甄府上,寻求甄应嘉的帮助。
眼下正值生丝出产的关键时期,棉花也正是这时候播种,无论哪一方面出了问题,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也是为何,此前东安郡王封城,他们很是着急的主要缘故。
上首的甄应嘉没有急着表态,而是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冷笑:
“那夜火烧郡王府,你们也派了不少家丁参与吧?”
“当初你们有这样的胆色,今日面对薛蟠,怎么就畏畏缩缩,十分畏惧了?”
“更别说,你们也有族人在朝为官,薛蟠若是真敢胡来,你们直接送信去京城,比我出面不强多了?”
这话一出,众人再次无话可说了,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甄应嘉则冷冷地看着这些人,他明白这些员外来此,主要目的就是想让他撑头,去和薛蟠打擂台。
可如今他自身都难保,如何肯去得罪薛蟠?万一惹恼了薛蟠,新仇旧恨一起找他算,那此前的隐忍可就白费了。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有一个甄家管事来到门口,恭敬请示:
“老爷,出事了。”
甄应嘉听了,内心一惊,挥手让他进来说话。
这管事见周围有人,便凑到了甄应嘉耳边回禀。
甄应嘉听了,神色大变:
“什么?真有此事?”
管事连连点头:
“老爷,错不了,如今告示已经贴得到处都是了。”
下面的众人见状,有人便忍不住询问:
“甄老爷,到底出何事了?”
甄应嘉满脸阴沉,挥手示意传话的管事将消息说出来。
管事会意,说道:
“各位老爷,就在刚刚,官府贴上了一则告示,说是薛驸马准备开凿一条运河,将南江的水直接从金陵城引入太湖,需要征调民夫十万!”
众人闻言,皆是愣了住,随即满脸惊恐。
“这…这…薛蟠怎么可以这样胡来?”
“整个应天府才多少壮丁?一次征调十万民夫,咱们的桑叶谁来摘?棉花谁来种?”
“简直就是乱来,南江的水早就从运河引入了太湖,最终达到临安城,他竟然要从金陵城再开凿一条运河?这不是胡搞瞎搞!”
“……”
众人皆是愤愤不平,应天府是江南最大的府域,同时也是人数最多的府,在册有大约十五万户人口。
薛蟠一下子征调十万民夫,肯定都是壮丁了,算是抽调了大部分家中的男丁出来,这余下的皆是老弱病残。
甄应嘉听到众人的争吵后,反而逐渐冷静了下来,回想一下薛蟠的前后举措,他瞬间明白了什么,接过话道:
“都别吵了!且听我一言。”
几个员外老爷听了,停止争论,看向了甄应嘉,静待他的下言。
见他们安静了下来,甄应嘉接着沉声说道:
“薛蟠此前就给大家下过通牒了,可没人听他的指示,那么他就只好采取别的办法。”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他想修建什么运河吧?他这么做,只不过是想让你们都明白,他随时可以将这些刁民从田地里弄走,而你们拿他却没什么办法。”
“因为,他提出的理由,合情合理,就算你们去京城告御状也是如此。”
话音刚落,杨员外便说道:
“甄老爷,此言差矣,他敢如此兴师动众,劳民伤财,胡作非为,最终受到反噬的肯定是他。”
“咱们不妨先看看,他到底想怎么做,这么多的民夫可都要吃饭的,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收场!”
刘员外这时也跟着冷笑:
“大家不必惊慌,他既然敢釜底抽薪,咱们大不了今年不要收成了,就等着看好戏算了!”
这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薛蟠如此做,就是没有想好好商议的意思,既然如此,干脆谁也别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