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玉看他有些不高兴了,不由推推鼻梁上下滑的老花镜,纳闷于他的急切:
“老宋啊,她又不是永远都未成年,早晚都会到法定结婚年龄的嘛,还没有问,或许她就是面嫩也有可能;
再说了,书煜都不急,你急什么。”
宋大有一瞪眼:“你要是有那么一个样子的孙子,你也会急的;
一会儿她出来你一定要问她多大了,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一定要记住!”宋大有郑重其事地交代他。
林玄玉笑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你当真让她拜师,她要是成了你的徒弟,这不是比书煜高了辈分吗?”宋大有想起来一个问题。
林玄玉见他连这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能考虑到,显然是对这小丫头不反感,不由笑道:
“你听过你们家书煜喊过我爷爷吗?咱们又不是一家子同门,徒弟有什么妨碍的?再说,多了这么一层关系,大家亲近来往也会更方便。”
宋大有一想也是,这兄弟份儿深了,他都把这家伙当成亲兄弟考虑了。
“不过,赵家的丫头,你也好好安抚着,抽空给她做做工作,不要因此和老赵闹得见面不好看。”
林玄玉不由提醒他。
宋大有连连称是。
桑红细细致致地洗干净手,又捧了两把水洗洗脸,对着镜子把短发梳了两把,看着模样还能见人,就出去拜师了。
她弯腰和宋大有招呼:“老先生,我能不能借用一下您这边的茶水?”
宋大有抬手拉开小几边的软皮凳,绅士一般请她坐下,风趣地说:“叫老先生我有些不愿意借,不过——改叫爷爷的话,我倒是很乐意。”
桑红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瞧瞧他再转头瞧瞧林玄玉,这俩人一看就是错着辈分一般,既然不能弄清楚他们俩的关系,今儿自己是拜师的,胡乱认爷爷,恐怕不好。
虽然这老先生通身的气派,让她叫爷爷,也不折辱她。
当即笑着推辞道:“我这么个乡下小丫头,给您叫爷爷,那不是平白地糟蹋了您的身份,再说了,你这精神气儿,爷爷这称呼,不是把您叫老啦。”
宋大有一挑眉笑了:“这小丫头拒绝人倒是有一套,不过,错过了这一次,你以后想叫,可是要费功夫了。”
桑红听他话里似乎套着话,不由乖巧地赔笑道:“今儿是认师父的,平白的先认了爷爷,恐怕对师父不敬,不如,我问问师父的意见好了。”
宋大有心里的不舒服登时就散了,这丫头倒是有颗七窍玲珑心。
遂对她点头:“你问吧。”
桑红起身跑过去,背对着宋大有,小声对着林玄玉说:“师父,您和那位老先生是怎么称呼的?我这要是不搞懂了,胡乱认了爷爷,担心把您的辈分给降了。”
因为在她眼里,这林玄玉明明只有五十多岁,而宋大有头发都全白了,而他们俩的关系又看着挺铁的,如果是一对损友,斗嘴惯了的,那她不就成了夹在他们之间斗嘴的导火线了。
林玄玉把手里的数据纸放下,认真地看着她:
“你这心思太敏锐,女孩子不要思虑太重,认了呗,叫声爷爷那老头儿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取下眼镜,拿起眼镜布擦拭着。
桑红有些赧然,她收了脸上挂着的笑意,怅然地低了头,说:
“师父教训得极是,可我本身就是柴门小户人家的孩子,一辈子看人脸色看惯了,遇事生怕多行一步多说一句,会让人笑话了或者瞧不起;
我知道这种少年老成会讨好很多人,更知道,真正关心在意我的人,是不喜欢我这样子的。”
林玄玉瞧着跪在软地毯上俯身撑着茶几和自己说话的桑红,那抬头仰视的面孔,还有此刻低头的黯然之色,忽然觉得这场面熟悉极了,他以往似乎见过一般。
当即瞪着她失了神,他的手一抖,那铂金镜框的老花镜竟然生生从中间折断了。
桑红瞧着他的手劲儿,吓得不轻,说话都不太利落了:
“师父——您——我那话都是心里话,哪里说不当了,您不要生气,我也奇怪怎么忽然会和你说这些,总之,我一看到您,心里就充满了信任和依赖,那话一不小心就从嘴里遛了出去,我没有其他的什么意思——真的没——”
宋大有起身踱过去,看到林玄玉一副痴痴的模样瞧着桑红,不由对桑红宽慰一笑道:
“他哪里是生气了,恐怕心疼是居多的,收了你这样一个乖巧伶俐的小徒弟,这晚景也算是有点乐趣了。”
林玄玉被他的话点醒,神色依然有些恍惚,他努力地眨眨眼,把散乱的意识聚拢起来,温和地道:
“他说的对,师父这是心疼,过去把拜师茶端过来。”
桑红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的神色:“师父,你——你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好,常有突然晕眩之类的症状?”
林玄玉看到她小脸上的担忧之色,不由苦笑道:“偶尔一会儿会走神,无碍的。”
桑红回身走到放茶的小几边,捏起倒扣在白色茶盘上边的小茶杯,用一边加热器上的开水壶中的水温了杯子,然后,才从小茶壶里到了满满的一杯茶水。
她端着茶恭敬地走过去,在他跟前跪下,举起手敬上茶:“师父,今日这拜师仪式太过简单,但是徒儿手中的这杯茶却满是敬畏之情,喝了这杯茶,从今后徒儿心甘情愿作为左右手,为您效劳逗乐,只要你不嫌弃我聒噪烦人就行。”
林玄玉含笑接过茶,笑道:“起来吧。”
说完几口喝干,桑红双手接过,放回了小茶几上。
她看看坐在一边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的宋大有,当即甜甜一笑,恭敬地给他的茶杯添满:“爷爷,您这样通身的气派,不知道有多少年轻人争着想喊你爷爷哪,我再矫情就显得没脸了。”
说完恭敬地捧着茶水敬上。
宋大有笑呵呵地接过:“你这小丫头倒是个机灵鬼,今儿看到你挺投缘,也没有什么可送的,等过些天让老林带着你去我那里玩,到时候,我们家有的小玩意儿,你看中什么,就要什么好了。”
桑红抿唇一笑:“我看您也挺顺眼,这见面礼就免了,我只要个知道疼我,偶尔护着我亲爷爷就好。”
“哈哈哈,这丫头嘴甜,老林,你捡到宝了!”
宋大有被她逗笑得开怀不已。
“爷爷,你说这话就不对了,这三个人里边,您才是真正的宝。”
桑红一看他笑登时就也说话随意起来。
林玄玉大笑:“桑红说得对,这老家伙就是一宝,嫌世宝,哈哈哈。”
宋大有笑得很淡然:“嫌世宝就嫌世宝吧,当我和小丫头一样的年龄时,别说九十岁,我当时就觉得男人活到五十岁失了力道和锐气,就不算男人,至于六十多岁的男人,我觉得直接要该去死了,哪成想这越活越有滋味,不知不觉老之将至,九十岁了还没有活够,这不是现世宝是什么啊!”
说完话锋一转道:“桑红,你今年多大了,十九岁吗?”
桑红看他如此豁达风趣,不由笑道:“快了,明年就十九了。”
宋大有脸上的笑当即就停滞了一下,旋即遗憾道:“哎呀,怎么这么年轻,”看到桑红脸上的困惑,又接话道,“呵呵,当真让人羡慕啊!”
林玄玉也笑道:“是让人羡慕。”
桑红笑得很不好意思:
“有什么羡慕的,你们曾经这样年轻过,我却需要很多年才可能拥有你们的阅历!
再说了,师父可真会气人,借我个胆子我也不可能嫌弃爷爷的长寿,我还巴望着这靠山能身如泰山石,给我遮风挡雨哪,至于我说的宝怎么可能是嫌世宝,是‘家有一老胜似一宝’才对。”
“家有一老,胜似一宝,呵呵,听到了没有,老宋,这丫头是夸您哪!
对了桑红,你老家是哪里的?爷爷奶奶都还健在吗?”
林玄玉笑着颔首,旋即随意问道。
桑红沉了小脸,嘟着小嘴道:
“我爸爸据说刚成年就父母双亡了,他是在部队里长大的,复原后结婚就有了我,没有爷爷奶奶倒很正常,只是很奇怪,我连姥姥和姥爷都没有见过,就无比遗憾了,要不我怎么说,家有一老胜似一宝,我们家太冷清了。”
“唔——提到了你的伤心事了,以后不要有这个遗憾了,你现在多了一个师父,多了一个爷爷。”
林玄玉的话说得干干的,明明没有说完,却并没有再说下去。
宋大有诧异于他的失态,往常逻辑清晰极了,今儿怎么就状况频出?
当即笑着打趣:“小丫头要是嫌弃家里冷清,以后爷爷要是被那些不肖子孙气到了,就躲到你家避难,行么?”
桑红登时惊喜道:“嗯嗯,当然行了,”说完就有些扭捏道,“就是我们家房子小,怕你嫌弃——但是我爸爸做饭很好吃,我妈妈会做很漂亮的手工,会讲很多的故事,我娴熟各种逗人开心的法子,这些应该会弥补房子小的不足吧?”
“哈哈哈,那样有人情味儿的小窝才是家啊!你说得我现在都想让你带我去住几天了。”
宋大有感慨连连。
林玄玉怅然道:“就是,钱越赚越多,家人越来越远,连吃顿饭都凑不齐,见面除了钱什么都不谈,当真是很怀念房子很小孩子也很小那时候的日子。”
正说着宋大有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拿出手机看看,摆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我这是定时喝药的时间,老咯,这把老骨头都靠着药物维持着那口气。”
林玄玉看看时间不早了,就说:“桑红,这纸上是你的八百米移动靶脱靶数据,这里目前没有这么高等的技师,我把这数据传到国外,让专家帮助分析一下,你介意吗?”
桑红乐道:“有什么可介意的?这是为了帮助我进步嘛,我都为这件事难受得焦头烂额了。”
“这可能作为很特殊的一个实例被应用到其他的枪击训练中,如果人家让提供你的其他训练数据也可以吗?”
林玄玉问。
桑红点头道:“我一个普通的战士,这些又不是国家机密,您不用这么紧张的,要就给他们,没有完整的数据,怎么能得到科学的结论。”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来,应声而入的是宋老的司机,他手里抱着一个保温桶,一手捏着一个药盒。
“您该吃药了。”说完,就把东西轻轻地放在小几上,拿起一个干净的茶杯倒上保温杯里的药汁,打开药盒拿出里边配好的几样药,放到他面前。
这边宋老正在喝药,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了,赵青山脚步咚咚地走入,红脸膛淌着汗,对着林玄玉就埋怨:
“你那是什么破玩意儿,没有子弹开不起射击场就别开,拿那东西来唬人,整个一垃圾。”
说完弯腰毫不客气地端起宋大有的那杯茶,仰头咕嘟嘟地倒入了喉咙。
林玄玉也不恼,只是淡然地驳斥道:“一个垃圾你摆弄了快一个小时?明明玩得挺乐的,只是后边的不那么让你称心如意了,你才这么暴躁的,唉,老赵啊,不服老不行,瞎咋呼个什么劲儿。”
宋大有此刻已经咽下了药,他摆摆手让司机离开,也接口道:“你这老顽固,一贯对新事物充满抗拒,说吧,是不是远于500米的靶子,压根儿就看不到?”
“神了,你怎么知道?”赵青山显然是纠结得不轻,也不管他们俩的话茬子了。
宋大有叹口气:“还是那句话,不服老不行,那样的距离,咱们的眼力不行了,而那又不是真实的场景,除了视觉之外,没有其他获得目标信息的途径。”
“我操,这意思就是说,咱们这些老棒子就别来这里玩,来也是丢人现眼?那不是歧视吗?美国进口的玩意儿不是最讲究民主平等,怎么这玩意儿直接就把我们玩得畅快的全力剥夺了?”
赵青山兀自粗声大气地发着牢骚。
宋大有和林玄玉一对眼光,压根儿不打算就这个问题和他搭话。
桑红看看室内冷场了,他们三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不由陪着小心道:“这电子之类的系统就是这点冷血,这也是它无法替代真实训练场的关键原因,我想,任何一个拿着枪走入险境里的人,都不可能像里边训练一样,生活在真空里,没有任何其他信息的干扰。”
“对对对,这就是我觉得不对头的地方。”赵青山觉得这个小丫头说出的话挺顺耳的,让他有茅塞顿开之感。
“是啊,以您的枪法和自信,当真丢到真实的战场上,五百之外的风吹草动、细微末节的一点点痕迹,都有可能帮助你辨别和确定目标的位置,一击即中,这是这个系统白痴的地方。”
桑红顺着他的话说,给他灌**汤。
赵青山胖胖的脸登时笑得弥勒佛一样:“说得好,一针见血,你们俩白活那么大岁数了,都不知道怎么开解人。”
林玄玉笑了,对桑红招招手道:“来,认识一下,这个是我徒弟桑红,这个是赵爷爷,老糊涂虫一个。”
桑红当即笑着问好:“赵爷爷好。”
赵青山瞪圆了眼睛:“你——你徒弟?”这丫头就是那个宋书煜看中的?不过是青涩的一个兵蛋子,哪里有他们家嫣然的漂亮劲儿!
桑红纳闷地望着他,这吃惊的程度也太强烈了。
赵青山回过神,笑呵呵道:“好好好,这徒弟收的好,说话听着顺耳。”
桑红一看这里的人越聚越多,自然不好意思向林老讨教,再晚她恐怕就无法赶回家煮饭赎罪了,当即说:“师父,你们聚到一起也不容易,我就不打扰了,改天再来找您请教飞镖的事情。”
林玄玉点头,想着见也见了,切磋之事今儿当真不合适,就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卡递给她:“收着,以后来这里玩用你自己的卡,多来啊!我这老头子也挺孤单的。”
桑红双手接过,笑得甜美:“谢谢师父,一定会多来的,即便不是为了专程看您,就是为了把那移动靶800米拿下,我会跑得飞快,不然我这食不知味啊。”
哈哈哈,室内的三个老头都被她那纠结的小模样给逗笑了。
桑红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转身就离开了。
宋书煜和赵乾坤打斗得过瘾,累了就看着那帮人练,抽空过去指点一下。
赵乾坤递给他一支烟道:“你什么时候走?走之前记得打招呼,咱们这边的丛林训练,还需要你让人帮着空投到远处的林子去,不趁着你在,回头我就要求爷爷告奶奶地一个报告接一个报告向上报了,那套手续烦死人。”
“这倒是个大事,好,我回头就张罗,这几天能办就办了,大部队一回来,我估计就不能这么逍遥了。”宋书煜抽着烟,爽快地应了。
看看到了开饭的时间,那小丫头还没有影子,他不由没了心情。
赵乾坤看出他的不自在,就问:“桑红哪,你今儿怎么舍得丢开她让她独自放风去了?”
“她回学校办点事,我这不是也难得偷闲来和你聊聊嘛,这样挺好的。”宋书煜很随意地应付。
开饭铃声响了,赵乾坤一再留他吃饭,他都觉得这心悬着,空荡荡慌得很,哪里有胃口?
那丫头竟然一下午都没有打照面,开着他的车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只知道出了师部的门,往市里去了。
可是,她从来没有在外边开过车,郊外还好,真进入市区,那不是找麻烦吗?
他都担心得连餐厅前边电视里的新闻都不敢看了,生怕看到什么车祸之类的噩耗。
瞄了两眼本市的新闻,他慌忙开溜。
让一个士兵开着训练场的车把他送回了家,越往家走,他这心越慌,如果她不在家怎么办?
如果她没有回来拿她自己的手机怎么办?
如果给她打自己的电话,她依然不接怎么办?
眼睛惶然地望向家属楼前边的停车场,一眼就看到自己的车子稳稳地在那里停着。
他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绕过去围着自己的车看了一遍,没有擦痕,没有追尾,车前部分完好,他的心这才放到了肚子里,这么说来,她出去这一趟无惊无险,挺顺利的。
这就好。
往楼上走着的时候,他的脚步有些急迫,嘴角也在不由自主地往上勾。
他揉揉脸,真是受不了,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明明被她气得七窍生烟,担心得五内俱焚,恨不得看到她就给她一顿雷电骤雨,可,这心里却给她撑着保护伞一样,哪里舍得伤她一丝一毫?
矛盾啊!
回家看到她该冷着脸训她,还是直接按到地上打一顿屁股?
总之,他打定了主意,对她笑那是坚决不允许的。
第一次玩失踪,要是放纵了她,那以后她还不被宠得上了天,美得她!
宋书煜站在门口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淡定。
这才开了房门。
一眼看到一个身影花蝴蝶一样从厨房跑出来,直奔门边,口中兴冲冲地招呼:“你回来啦!”
那热情那模样,他都差点要转身逃了,心底万分疑惑——自己开的是自家的门吗?
只见桑红上身穿着一件浅粉的大毛衣,下边穿着黑褐相间的长丝袜,瞧着糖果一样甜美可口。
宋书煜除了那晚见过她穿这裹胸筒裙的便服之外,第一次看到她穿普通人的衣服,那清纯靓丽的模样,闪花了他的眼。
哦,她穿了便装就是这个样子。
当即收敛了惊诧,沉着脸也不瞧她,兀自脱着鞋子。
桑红殷勤地伸手,把他的拖鞋从鞋柜里取出来,端端正正地摆在他的脚跟前。
嚓——这是什么待遇啊!
宋书煜站着不动,低头瞧着那双仰视着自己的骨碌骨碌转的大眼睛,里边满满的装着喜悦和羞惭。
他抬脚伸到拖鞋里,对她说:“别想着这样就能逃过惩罚。”
“呵呵,那我倒是没有想过,不过至少抵消了您肚子里那么一点点的火气吧,放心好了,灭火器材我准了好几道工序哪。”
她说着对他调皮地眨眨眼,转身狗腿的跟在他身边往厨房走。
宋书煜站在厨房门口一愣,只见粥在炉子上文火慢炖,咕嘟嘟地冒着热气,案台上摆着四个盘子,上边严严地捂着一个倒扣着的碗。
粥香菜香充溢期间,让他的胃暖暖的,食欲慢慢地滋长。
“你去冲一个战斗澡,给你五分钟,出来开饭。”桑红推推他,让他退出厨房。
宋书煜不动,面无表情:“战斗澡不行,饭后一起洗。”
说着进了厨房洗手。
桑红在他的身后磨牙,装——假正经!
一起洗就一起洗,又不是没有一起洗过!
遂过去盛饭端菜。
两人坐在餐桌前开始吃饭,宋书煜开门见山道:“今天下午的事情,你自己给说该怎么罚?”
“圣人不是说食不言吗?”桑红一看这厮,一桌子菜压根儿都糊弄不过去,不由软软地说。
“你啥时候食不言过?”宋书煜郁闷,饭桌边那小嘴巴和话篓子一样,张开口就滔滔不绝,现在想起食不言了。
“正因为以前没有过,今儿才想试试。”桑红期期艾艾地对嘴。
“以前没有过,今儿才想试试?我以前对你没有做过的事情也很多,你要想试试食不言,咱们就都试试。”
宋书煜不紧不慢道。
“额——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咳咳——我坚持食不言,你会想试什么?”
桑红小心地试探道。
宋书煜看她还不死心,妄图逃过一劫,就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道:
“哦,我想试的那就多了,比如竹笋炒肉啦,皮鞭吊打啦,膝盖跪键盘啦什么的,小孩子犯错,家长一般都用的那些常见的招数,也没有什么独特创新的。”
桑红那小脸顿时就耷拉了,她小声说:“我坦白,我认罪,我不该把你丢到山上,可那是为了让你反省啊;
我没有在路口等你,是觉得你从山上下来,一定会怒火中烧加上欲火中烧,狠狠地揍我一顿的;
我没有把你的东西给你,是担心你通过手机,找人拦住我;
我不接听手机,是担心泄露部队的高级秘密,你的手机哪里是我能接听的?我连看一眼都怕泄密。”
宋书煜瞧着她那越说越气愤的小脸,怎么觉得她这不像是反省,倒像是控诉了。
什么叫颠倒黑白,什么叫本末倒置,听听她那小嘴就明白了。
宋书煜黑着脸说:“这就是你反思的?再给一次机会,你要是还敢给我这样胡诌,看我怎么训你。”
桑红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气,明白必须老实了,只好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说:“我开着车出去玩,没有给你个信儿,让你很担心;
我取了你的卡去健身俱乐部消费,让你付账单,属于——额——属于小偷行为。”
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小脸生动地笑着凑到他的脸前头道:
对了,我今天给林老敬了茶正式拜师了,还见到了他的两个朋友,一个时髦的老绅士硬要让我叫爷爷,额——我抵挡不住他的魅力,就叫了;
你都不知道,那位老先生的派头,明星一样——艺术家一样——简直无法描述他的魅力,这么说吧,他就是老中青幼咸宜,只要是女人,都能轻易地屈服于他的魅力;
唉,我琢磨着,你要是到了那个年纪,恐怕怎么都不可能有那范儿啊。“
宋书煜努力地跟上她的拍子,明明是忏悔认错的,怎么一转眼就成了八卦了?
那个时髦的老绅士——魅力无边——啊啊啊——不会是爷爷吧?
那老家伙就是那个派儿。
加上他和林老是多年的哥们,恐怕林老已经把这小丫头给卖了,她还兀自在兴奋不已。
不过这样也好,爷爷过了目,都表示了热情了,他也省了带她去见爷爷的那一道无聊程序。
他屈指敲敲桌面,严肃道:”你胡扯到哪里了?“
桑红一看这么有八卦资质的话题都无法迷惑他,只好认命道:
”还是您来批评好了,我都认罪,要是你还觉得不过瘾不深刻的话,我就肉偿,让你看看我的诚意,行不?“
宋书煜看她小脸纠结的模样,这都说到肉偿了,他惊喜之余,忽然想到了一件关键的事情,不由脸上一黑,嗤地一声笑,表示鄙视。
”怎么了,你那表情是不屑还是不信我的诚意?“
桑红本来就有些不情愿,瞧他那神色,哪里有一点开心的样子,当即就想,他下午不是还狼一样的,现在竟然这样的冷淡,这是不是说,他去找了其他女人,已经发泄了火?
宋书煜笑得很无奈:”你舍得自己的小身板,我还心疼哪,你家亲戚来了,才给我装大方,早时候干嘛了?你钩钩小手指我恐怕都扑过来给你做牛做马了,现在给我说肉偿?
我温温柔柔地来,你还抗拒得不得了,浴血奋战,你还不哭死?“
这话他说得有些咬牙切齿又满是无奈。
”什么——什么浴血奋战?我家亲戚?“
”你们女人不是都用大姨妈称呼那件烦人的事情吗?“宋书煜瞧着她那诧异的神色,有些怀疑自己的表述不得当了。
”啊啊啊——你怎么连这都知道?“桑红有些抓狂了,他一个大男人,和她处了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就可能知道她的那个周期。
”额——你穿着我的衣服摸了我的兜,我捡起你的衣服,也摸了你的衣服兜,想找手机联系你的,然后,摸到了那个小东西,这不是说明你身体正不方便。“
宋书煜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
”我——我——“桑红想到自己预先放到口袋里以备急用的那个护垫,她大姨妈并没有来,只是担心突然来袭,才装了一个备用的,听到那小东西被他看到摸到,不由又是害羞,又是哭笑不得。
”你不用愧疚的,我还是忍忍,好好养着,等你身子好了,再过瘾好了。“宋书煜以为她那脸上的羞色是因为自己揭穿了她的假大方。
桑红翻翻白眼,无奈道:”随你怎么想。“就再也不提这个问题了。
宋书煜回过神,自己又被她的肉偿给转移了话题,当即严肃道:
”回到今天下午的事情上,你没有驾照开车进入人口密集的市区,再小心都不行,那后果很严重,害人害己,以后一个人不准开车出去。“
”是,以后不再犯了。“桑红无力地低头认罪,连肉偿都无法让他忘记这顿训斥,当真挫败至极,而且,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怎么就忘了驾照这回事儿了,她可一贯都是守法公民。
”手机要接听,当真情况危急接听不成,转过去就要给我回电,不准玩失踪。“
宋书煜想到她不接电话,就恨得咬牙。
”是,以后什么号码的电话我都接,没有接到,我一定回过去;你的手机在我身边,我也一个不漏地接了,转达给你。“
桑红低头从善如流,絮絮叨叨,忽然精神一震:
”对了,忘了一件事,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手机上有多个未接来电,刚好又有人打过来,我怕耽误大事,就接听了,是王小帅,他说回来让你给他打过去的,那意思好像是说,大部队要回来了。“
宋书煜应声看了眼放在餐桌上的手机,闷声道:”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你都要考虑一下安全问题,我会担心的,别的没有了,吃饭吧。“
饭桌上的气氛第一次显得有些沉闷。
宋书煜很不适应她坐在身边却不说话的模样,抬手给她夹菜:”记住我说的话,那事儿就既往不咎了。“
桑红的心才有些放松,知道那事情已经算过去式了,当即也不再不舒服了。
想到王小帅说的大部队回来的事情,她不由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要回去工作,不能陪练了?“
”嗯,大部队回来,我可能就要忙着去汇报工作,接受各种层次的表彰会,参与各种名目的庆功宴,连这里都可能顾不上回来。“
宋书煜的话也有些闷闷不乐。
桑红明白这可能就是他们分别的时候了,不由心下怅然,遂笑道:
”来日方长,这样的日子肯定还会有,这些天你陪着我也不得消停,瞧你这脸都瘦了。“
宋书煜不由笑了:”这不叫瘦,这叫变得更精壮了;你这么十多天,是不是也受够了,巴不得回军校?“
桑红白了他一眼:”哪有,咱们这样挺好的,我觉得这可能就是怎么相处最充实最有意义的日子了,你今天见识我这样的身手,有没有成就感?“
宋书煜肯定地点头:”有,你是棵好苗子,有耐性有韧性有悟性,是块当兵的好料子。“
桑红顿时笑得花儿一样的明艳:”我也这样觉得,我们学校的选拔赛应该也快了,你觉得我这身手能不能最终当上特种兵?“
宋书煜毫不犹豫地摇头。
桑红不开心地嘟着嘴。
”特种兵决赛之初,需要组队,你觉得部队会允许我陪着你一起参加吗?“
宋书煜直截了当地说了她显而易见的问题。
桑红气馁地摇摇头,黯然道:”那怎么办?“
宋书煜认真地看着她:”你一定要当上吗?“
”嗯,我凡事都尽全力,不成的话,心底也没有遗憾,现在我希望你给我提供一些有效的建议。“
桑红神态郑重。
宋书煜叹口气,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又在想着给自己挖坑埋自己的招数了,她真的成了特种兵,除了强训密集之外,还有很多很难的特殊任务,危险不说,但是时间,哪里会有机会和他过小日子?
可是,看着那亮晶晶的眼神,他怎么能悄无声息地就掐灭她的梦想呢?
”成为特种兵一般两年后退役,除了满身的伤之外,随时都要怀着为国家牺牲的信念,你想过吗?
那是最危险的兵种,每一次任务都可能要在口袋里放遗书的。“
他咽下了后边的话,他想说,你难道就不眷恋和我一起平平淡淡的日子吗?
桑红郑重地看着他说:”我只是希望拼力一搏,看自己的体能能强化到什么程度,没有好搭档,没有丛林生存经验,没有实战经验,我觉得距离目标很遥远,真的能胜出的话,我一定会征求爸爸妈妈、还有你的意见,再下最后的决定。“
她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安慰地拍拍他。
宋书煜反手握住她的小手,宽慰地一笑:”我尽力帮你,毕竟很多人生体验都有不同的收获,错过了,很可惜的。“
他心里想说的是——真的希望能尽早地把你娶回家,这样平淡的日子过着,你让我对未来的婚姻生活充满着憧憬。
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他已经是繁华历尽渴望平淡,而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能那么自私地把她拘禁在自己那一方狭窄的天地里,剥夺她感受认知世界和她自己的机会。
桑红的脸轰地变得通红,他说过想把她娶回家,这个男人愿意给她安稳的未来,陪他到老,却还支持她追求梦想,陪着她看着她向着理想飞翔,他应该是爱她的吧,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那三个字。
”没有好搭档,回学校就赶紧找,一起练默契感;
没有丛林经验,我安排一下,看看明天有没有可能出动直升机空投,帮大家完成丛林训练这个环节,今天老赵还在和我谈这件事;
至于实战经验,你今天的表现和反应就挺好的;
放心好了,到时候,所有的枪弹都是演习弹,除了有些恶心和被击中部位有受重击感之外,对生命没威胁,倒是丛林里潜在的动物带来的威胁,显得特别重要。“
桑红连连点头,催促他赶快吃饭,然后去落实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饭后,宋书煜照例去书房处理王小帅送过来的文件,打了几个电话,这才舒展开了眉头,丛林训练的事情能落实了。
他当即就给赵乾坤通了气,让他立刻开始打包整理行李,顺便对战士们进行丛林常识的培训;
又给特种兵支队联络,调配十二名在编士兵,过来给这些新苗子进行一对一的跟从指导。
给马超联络,告诉他回到军营帮着自己顶上两天,他就回来。
这么一大堆事情处理完,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他忽然想到小丫头说的肉偿之事,不由有些激动加遗憾了。
唉,他又开始反思了,当初教练的话当真的至理名言,对于能让你失控30秒以上的人或者事,抽身离开,或者消灭。
他抽身晚了那么一会儿,就被俘虏了。
想想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一贯都是行事雷厉风行,对女人更是不假辞色,谁能想到竟然被这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还挺乐意。
把她训练得强大些,省得那些人拿她做文章打她的主意,如果不慎,她被人拿了来威胁他,恐怕这就是他的软肋了。
金刚不坏之身愣是被她这突然嵌入的肋骨给搞出了致命伤。
他一边感叹着,又觉得多了她这条肋骨,那心不再因为空落落的胸腔而觉得孤独和黯然,浑身都是劲儿,好了,还是去好好洗个澡,然后大大方方地吃口水解馋吧。
他懊恼地发觉,她丫头输了理的时候,就会特别的乖巧听话,虽然说不上百依百顺,却也是能让他随愿,尤其是今晚,竟然能说出肉偿这样的话来,显然知道既然躲不掉,索性就明说了,省得他再费心思去整她。
而且,她身上不方便,这不正好又落好又落巧的事儿。
可惜是,这个发现晚了些,不然,他不夜夜**了。
宋书煜进到卧室,没人。
这个时候,她不该在床上吗?
转身进到卫生间的时候,只见里边灯光温柔,那小丫头早就泡在泡泡浴里享受了。
他不可置信的瞪着她,打量半晌问:”你在洗澡?“
”我都这样了,不是洗澡是什么?准确来说,我在洗着泡泡浴外加享受按摩,你怎么这么慢,我这皮肤都快泡皱了。“她对着他娇俏一笑撒娇着招招手。
”不是说那个期间不能洗澡的吗?“宋书煜看着那泡泡浴,看着那热情召唤的小手臂,犹豫着不打算进去,毕竟那层层叠叠的泡沫下边,会不会是血水一片,啊啊啊,这小丫头太让人疯狂了。
怎么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
”出来啦,会泡出毛病。“他出声,过去伸了手臂拉她。
”一起来嘛。“桑红撒着娇抬手去拉他胳膊。
”我受不了,那水会不会已经变了色?“宋书煜忍受不了这丫头的不自觉,不由开口说了实话。
”你这色家伙不进来洗,怎么可能变色?“
桑红得意地笑他。
”额。“宋书煜无力扶额。
”喂喂,我那个——那个其实还没有来,口袋里那个东东,是预备着的,现在身体还没有那个症状,你怕什么?不进来我就出去了哦!“
桑红看他那窘迫的模样,觉得逗他还是适可而止的好,不然,被发现真相今晚恐怕会更惨。
就不再给他打哑谜,出言威胁。
宋书煜疑似幻听,他唰地双眼近乎狼一样放光,笑得看到肉肉一般惊喜至极,眉目一片喜气,舔舔薄唇道:
”真的,呵呵,红红,你今天好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