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红当然一溜烟就离开了,她理解这种类似于被抢走心爱的玩具一般的别扭的表情。舒殢殩獍
拐过了汤姆克鲁斯家的那条大街,桑红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处。
她回头看着别墅区漂亮的建筑和雪景,仰头看看一侧向上蜿蜒延伸的白雪皑皑的群山,层峦起伏,映着高阔澄碧的天空,显得静谧又悠远,正值中午,冬日的暖阳以出乎她预料的热情金纱一样铺开在大地上,照得她浑身都暖洋洋的。
这样的景色是她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还得去请美林喝咖啡哪,她在这里住得久了,希望能有其他的吃饭地点,她实在不喜欢镇上老街里的那家餐馆。
桑红信步走到美林的房屋中介店,美林正在忙着接待客户,看到她推门进来,就对着她招手示意稍等。
桑红就坐到了一侧的沙上,拿起桌上的报纸随意地翻看着消遣。
这个客人是个中年男人,美林的口才和说服人的能力让桑红惊讶,她手中的那份报纸尚没有翻过一遍,客人就敲定了房租和租期。
桑红抬头看看店里的钟表,不到十分钟。
美林热情地和客人道别,约定了签订协议书的时间,然后看着客人的背影消失,这才回头看着桑红,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这才现桑红身上的变化,不由笑着赞叹:
“好了,姑娘,你身上的这身装备真的好炫目,这是你的工作状态?”
桑红放下报纸,从沙上直起身:“美林,今天我请客,我希望你能带我到镇上最棒的餐厅,吃上一顿丰富精致的午餐,我下午要投入工作了。”
美林侧头眼睛一亮调皮地瞅着桑红:“噢,你真打算去镇上最棒的餐厅吃饭?”
桑红看着她的表情认真地点点头。
美林亲热地伸出手臂拥抱了她一下:“你真大方!好了,我们走。”
美林把她带到了“老西部”,这是甜水镇最好的餐馆,附近是一个早就废弃了的火车站,生锈的铁轨和红锈斑斑的老旧的火车头,这里的景色可以媲美任何一部西部片的经典经镜头。
“真漂亮。”桑红赞叹着,取出相机调整了焦距,认真地拍了两张照片。
她觉得新手应该用数码相机才合适,既经济又实惠。
不过汤姆克鲁斯摇摇头,他认真地告诉她胶片机的神奇之处,说那种狗屁的数码相机会因为无限大的存贮量,让你不由自主就会轻率地按下镜头,失去捕捉美好瞬间的机会,还会增加后期冲洗时筛选的难度,白白地耗费很多精力,一个真正专业的摄影师会慎重地对待自己的每一张照片。
他附送给她两卷3x胶卷,每个胶卷价值十美元,会拍出6o张照片,用他的话来说,让她体会一下这样的胶卷冲洗出来后那种浑然天成的浓郁的颗粒美感,而且,他用无比神秘的语气告诉她:
“胶卷拍照就像是一种赌博,你永远不知道会拍出什么来,也许你的满心欢喜最后只是一片空白,也许是欣喜若狂的出乎意料的收获。”
桑红被他的认真神态感染,不过她依然又拿了一个小一些的便于携带的劳伦新款数码机,她记得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我喜欢赌博,但是作为一个受聘于甜水镇报的摄影师来说,一些突性的新闻,数码就显得很必要,我会养成慎重拍摄的习惯。”
当然私心里她还是觉得应该那数码好好练练手,那十美元一卷的胶卷,让她会有些心疼。
餐馆是红砖墙壁,里边摆满后现代主义的形状不规则的黑色餐桌,立体声的音乐播放的是乔治—维斯顿的钢琴曲。
她们那桌的服务员叫麦文达,他向她们推荐鲜鲈鱼炒香菇和天妇罗蔬菜,水培生菜加鲜奶和莳萝的莎拉,当天店里推出的葡萄酒是“俄勒冈贵妇人”这是一种带着橡木清香的白葡萄酒。
“你可以给这位女士满上一杯,能帮我榨一杯新鲜的菠萝汁或者其他水果汁吗?我不能喝酒,谢谢。”
桑红很客气地对使者说。
美林也摆摆手说:“我也不能喝酒,下午还得上班,给我一杯热腾腾的本地咖啡好了。”
两个女人心照不宣的对视而笑。
饮品端来之后,桑红用乘着果汁的杯子和美林的咖啡碰了碰杯,举起:“为我们的合作干杯。”
美林妩媚一笑:“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入口的果汁鲜美醇厚,味道新鲜得让桑红胃口大开:“这里的果汁不错,我喜欢。”
“你会喜欢这里的一切的。”美林微笑。
“是,我没有想到能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小镇吃上水培生菜、香菇,更没有想到还能喝到这么奢侈的果汁。”
桑红抬手示意使者刚刚当着她们的面给她榨出来的一杯果汁,上边浪费下去的水果让她觉得太过奢侈。
“哦,我晓得了,你就是那种口头上厌恶现代都市的奢靡堕落、渴望西部自由生活,但是却讨厌肥腻的牛肉饼以及电影里常出现的跳蚤窝一样的小酒馆,你的胃已经被大都市养得娇嫩起来了。”
美林的话风趣中不失幽默。
却让桑红瞬间失神,是啊,她的童年曾经为吃到一个油汪汪的肉夹馍而兴奋上好几天,她曾经站在狭窄简陋的巷子里的酒吧门口,羡慕地望着那些穿着暴露随意地和男子**的年轻女人,那时候她只想快快长大,因为只有长大,她才可能进入那个阴暗的大门,感受她幻想中的成人世界。
可是,等她长到了那样的年纪,她就努力地挤入了宋书煜的生活,然后,她如果娇贵的金丝雀一样,被他们带入到了上层社会的生活里,穿奢侈的品牌衣服,开着豪车,卡里有永远用不完的钱,可是,她的自由呢?
她就像一只曾经搏击苍空的禽鸟,被爱情的炫目金锁链锁在了牢笼里。
她被养得娇嫩起来了吗?
是!
那时候她的眼里只有那个让她倾心的男子,他一转身投入别的女人的怀抱,她就嫉妒得觉得自己的世界瞬间就一片黑暗和绝望——那个当初凭着稚嫩的肩膀扛起家庭重担的勇敢的小女孩呢?
她现在又是一个人了,不,是两个人,她必须变得更加的坚强平和。
“怎么了?”美林看着她悄然动容的神色,不由出声询问。
桑红莞尔一笑,露出洁白细碎的牙齿:“是,你这句话一针见血,我被养得娇嫩起来了,不过女孩子,偶尔娇宠自己一下,暖暖可怜巴巴的胃,是一种充电,我会努力地适应甜水镇的生活。”
“呵呵,涌到这里的人,都声称讨厌美食,恶心外国电影,仇恨高级书店——额——当然,持着这种观点的都是男人,女人骨子里似乎还是喜欢这样的精致一点的生活。”
美林感慨道。
桑红抿唇轻笑,表示赞同。
“黄一鹤女士,我很想知道你的前生是不是源自亚洲某个血统高贵的家族?”
“你还真能想——呵呵,没想到你竟然还相信轮回转世。”桑红下意识地躲避这个话题。
“每一个来到甜水镇的人,都相信因果轮回,这也是很多来到这里的人留下的原因,忘掉大城市曾经让人伤心的乱七八糟的一切,在这块新领土上重塑自我,这是一片适合灵魂栖息的土地。”
美林的声音充满蛊惑人的力量,她显然很想知道桑红为什么来到这里,虽然这么年轻的女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因为爱情的伤害才落荒而逃,不过,能确定的话,会满足一个她的好奇心和成就感。
灵魂栖息的土地?
桑红希望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自己能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那么,你在这里有没有重塑自我?”桑红当然不愿意多谈自己,她轻易就转移了话题。
“这么说吧,因为甜水镇毕竟离洛杉矶那么远,从你富庶的家乡去到洛杉矶,再从洛杉矶来到这个西部的边陲小镇,显然不会是一个很简单的过程,我很好奇,而且,适度的倾诉,有利于健康,尤其是对你——现在这样的状态。”
美林意有所指地看看她的平坦的腹部。
“想吃有营养的水果和蔬菜,显然就是为了照顾这个小家伙。”桑红吃得津津有味。
这女孩子的警戒心非同一般啊!
美林不死心地继续问:“我敢打赌,你一定上过东部那些进修学院。”她说着举了几天著名的学院的名字。
桑红本想摇头否认,她马上就想起了黄一鹤的简历,只好无奈地改了口,她是真的不想回答啊,可是不回答又不行,简直是垂头丧气了:“都不是,是斯基德莫尔学院。”
“天,那个学院可是一个以诞生艺术家而著称的地方,你真牛气,那你为什么毕业之后不选择和纽约富人区的某个医生或者律师结婚,做一个家庭主妇呢?那个学校的文凭,是女孩子嫁入富人阶层的最好的敲门砖和陪嫁。”
美林一脸惊叹的表情,桑红的心倏然一沉,她开始懊悔为什么要和这样的一个善于交流的女人一起吃饭。
她耸耸肩膀故作不在意地说:“因为我这个柔弱的身体里包裹着一颗充满梦想、向往自由的心,你呢?气质极好,嫁给一个高级知识分子,能在甜水镇活得如鱼得水,你出自于那座名校呢?”
美林显然很为自己的教育程度骄傲,她很矜持地微笑着告诉桑红自己在哪所大学的毕业生,桑红听了自然连声地恭维。
桑红加快了吃饭的度,开始把话题转移到评价食物上,于是,她终于不再担心自己说话露馅,招致麻烦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美林真诚地感谢桑红的慷慨,一定要请她改天到自己家里做客。
桑红连忙以住处需要装修,新工作压力大,短时间可能会在外边游荡之类的话搪塞过去了,她暗暗地下了决心,以后绝对不再和这个女人一起吃饭。
虽然她渴望友谊,渴望正常的生活,可是,她非正常的身份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一个不小心,她的谎言就会被戳穿。
她知道对于一个健谈善交际的成年女人来说,说不定用不了一天,她的某些个人信息就会传遍全镇,但愿外国女人不会那么八卦!
桑红和美林分手之后,直接就回了旅馆开了自己的车。
暴风雪过好,很快道路就畅通了,桑红很希望快地熟悉自己所住的小镇周围的环境,这是她在做特种兵受训的时候,学到的常识——到任何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必须用最快的方式了解你所处的环境,这样才能从容进退,她现在的身份,这一点尤为重要。
道路上的雪被铲雪车清理之后,薄薄的残雪层很快就融化了。
这让桑红不再那么担心安全。
她顺着别墅区往北的山上开去,很快就上了北边的一条乡村公路。
外边很快有是冰天雪地,根据车内的电台预报的天气,现在的温度是零下十五度,她的车空调不是太顶用。
她开着车摇摇晃晃地向着大山的分水岭落基山脉开去,庄严肃穆的群山延伸着,孤独峭拔的山峰线条,勾勒出的感觉似乎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境地,那里的空间没有高楼大厦进行视觉阻隔,地面似乎没有边际一样广袤无垠。
一个小时之后,她就到了下一个小镇,在一家路边店停下,就是那种在西部片里很常见的有着黑人歌手唱歌又兼卖日常商品的酒吧——这里很显然曾经进入过好莱坞的片子,因为那里如同被时光遗忘的时代,让桑红迷恋不已。
她抓着相机,锁好车子,就走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走入酒吧。
她曾经单纯的世界里,从来不曾有这样的机会。
长条镀锌的银色吧台,堆满了灌装货物的老式酒架,手压式的糖浆汽水泵——一个穿着印花罩衫的粗壮女人正左手拿着透明的大玻璃杯,右手有规律地搅动着那个提供动力的把手,玻璃杯在她的手里膨胀出漂亮的珍珠一般的泡沫。
吧台前边有几个面色阴沉的男人坐在那里喝闻着就很辛辣的威士忌。
那个女人随着脚步声看到了桑红,然后看到她肩上的照相机。
“摄影师?”她若有所思地问,然后松了手,端着那杯汽水走过招呼。
“你好,我能在您的酒吧里拍几张照片吗?”桑红点头,然后在酒吧里坐下。
那女人看看桑红,又瞟了一眼她的顾客们:“如果你能请他们喝一杯,就没有问题了。”
桑红丢了二十美元在吧台上,然后就开始拍照。
这时候的光线格外的好,冬日的暖阳从简陋的窗户中一束束地斜照进来,光线里纯净得几乎没有浮动的尘埃,酒吧里的烟雾慢腾腾地升高,这个角落充满着让桑红心灵颤抖的神秘气息。
她快地拍着,用的当然是数码相机,目标集中在那群饮酒者的面孔上,当然,还有那个吧台卖酒的女人那四十五度侧脸的照片,构图很漂亮,定格在汽水泵和一个照片泛黄的大相框之间。
当桑红终于拍完照片之后,她满意地坐在酒吧里,一张张地翻看着。
第一次上手,这些照片竟然都没有因为手指颤抖而拍摄模糊的,这让桑红很欣喜。
“拍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吧台女人大声地冲她说话。
“是,夫人,非常感谢。”桑红很真诚地给了她一个友善的笑意。
“你喝点什么呢,小姑娘?”她问。
“就来一杯泛着泡沫的汽水好了,谢谢。”
桑红觉得是有些渴了。
“哈哈哈——这怎么可以,请我们喝酒,自己竟然喝汽水,天这么冷,给她一杯波旁威士忌好了。”
一个看不清楚年龄的络腮胡子的男子说着挑衅地看着桑红,这样一个年轻单薄的女孩子,都敢孤身来到这里拍照了,一个艺术家怎么能不喝酒呢。
桑红看着他高大结实的身形,知道有点麻烦了,她很谦和地站起身,点头笑道:“多谢盛情,我现在就喝,还有点早。”
那个男子看着桑红毫不畏惧的模样,不由来了兴致,夺过胖女人手中的汽水杯子,反手倒回了汽水桶里,探手拿到那个乘着威士忌的酒瓶,给她倒了一杯底,捏着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瞪着桑红:
“这是我们几个人回谢你的酒,给个面子好了。”他毛茸茸的大手固执地捏着杯子停在桑红的面前,等着她接过去。
桑红看着他那隐藏在大胡子后边的面孔,估计他不会过四十岁,肌肉结实,骨骼匀称,显然很强壮。
再看看他身后那些带着调戏一样神色的几个大男人,看看一副看好戏模样的双手抱胸的胖女人,她的视线扫到了他们面前散乱的扑克牌上,然后心中就有了计算,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面前的那只毛茸茸的爪子上:
“很抱歉,我工作的时间从来不喝酒,不过,扑克倒是能玩一把,不如咱们就赌一把好了,赌注就是这杯酒。”
桑红说着坐了下来,让自己的身体放松,靠在椅子靠背上,坐得更加的舒服。
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给她带来巨大威胁感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