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无比尴尬的沉默后。
楚迟思终于开口了,慢悠悠地说“你这个任务难度还真是忽上忽下,推断不出具体的规律。”
唐梨睁开眼睛,委委屈屈地说“这又不在我的掌控之内,我也没办法啊。”
楚迟思又问“惩罚是什么?”
她这样一问,唐梨挑了挑眉,似乎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比起这个很是离谱的【每日恋爱任务】的具体内容或者条件,楚迟思更关心的,其实是这个任务的【触发条件】与【惩罚机制】。
因为时时刻刻被系统盯着的缘故,唐梨本身无论是话语,行动,都处处受着限制,没办法向对方透露太多信息。
之前想要通过“鹦鹉螺”偷偷递身份,结果也适得其反,反而让楚迟思伤心难过了,导致唐梨不敢再轻举妄动。
而站在楚迟思的视角,她先是通过自己“习惯用词用句”上的不同推导,出来自己有【任务】要做。
然后,她又通过“apha信息素失控”推导出了【失败惩罚】,用“起床规律”推出了【每日任务】的刷新时间。
只不过,楚迟思能够获得的信息还是太少了。她只能通过细节和举动来推断自己有什么任务,并不知道具体的内容。
而且,其中的干扰因素也很多,导致她没办法完美地区分出唐梨到底是在做任务,还是……单纯地想对她好一点。
处处猜疑,处处考量,楚迟思在这个循环里呆的时间太久了,她自身难保,如履薄冰——
更是没有办法相信别人。
而系统安排的这个“任务系统”,其实也在潜移默化地【摧毁】着楚迟思对自己的信任,用任务去【试探】楚迟思能做到的底线。
每当楚迟思稍微有一点动摇,或者稍微想要依靠自己多一点,系统亦或是银(管理员)都会出现,以各种各样的手段来提醒楚迟思
【你背叛了唐梨少将,你是个罪人。】
银想要彻底地摧毁她,压垮她,将她慢条斯理地逼入绝境,用攻略者给予她零星希望,再当着她的面将希望毫不留情地撕碎。
用生锈的钝刀一遍遍折磨着她的爱意,压垮她的精神,践踏她的爱人,嘲笑她的信念。
如此反复、反复、反复,
直至彻底绝望。
唐梨目光微沉,眉睫忽地弯了弯,笑意明朗而纯粹“惩罚啊……我也不知道,可能有点风险吧。”
系统已经在耳旁警告了“够了够了,不能再多说了!你真想让楚迟思抓到把柄吗?想想你上次可是被她给毫不犹豫地刀了诶!”
是啊,我巴不得将把柄全塞老婆手上。
唐梨耸耸肩,不再说话了,反而楚迟思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来回打量着唐梨。
楚迟思开口了“好……吧。”
她的声音满是犹豫,满是迟疑,满是不情愿“我尽量…帮你完成,嗯,这个任务。”
唐梨眨眨眼,立马弯下一点腰来,眉眼弯成了月牙形,柔柔地问“老婆这是要抱我吗?”
谁知道,楚迟思只是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搭在唐梨肩膀上,接着毫无感情地念完了台词“我会一辈子为你撑伞的。”
嗓音清清冷冷,似玉石坠地。
就是和机器似的毫无感情。
然后,她默默收回手,面无表情地问唐梨“任务完成了吗?”
唐梨“…………”
想都不用想,肯定没完成啊!
任务要求的是拥抱,而楚迟思的这个“拥抱”未免也太小气吧啦了一点,就只有伸手拍拍肩膀而已,极其敷衍怠工。
比起拥抱来说,更有一种大哥拍拍小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什么“帮就交给你了”的场景。
唐梨悲壮地摇摇头。
楚迟思蹙了蹙眉,小声说“为什么没完成,我都拍你肩膀了。”
“拍肩膀又不是拥抱。”唐梨和她挤在一把雨伞下,摇了摇头,“我给你示范一下,可以吗?”
楚迟思愣了愣“示范?”
话音刚落,唐梨便靠了过来,手臂环过脖颈,将她轻轻地抱在了怀里。
金发散了下来,有几缕划过面颊,落下些微凉的水汽,那浅淡的梨花香气沁入胸膛中,仿佛也要开出细小的花瓣来。
楚迟思一时有些怔然。
这是一个很温柔的拥抱,与昨晚记忆中那个恨不得将自己压入身体来,很紧很紧的拥抱截然不同。
她仿佛生怕触碰到自己一样,恪守着距离,遵循着规矩,就这么虚虚揽着自己,也不敢再有其他的动作。
可是怀抱很暖,气息很香。
竟然让楚迟思一时不舍得推开她,而就在这迟疑的瞬间,那些纷纷扰扰,嘈杂的声音再次涌来。
-
其实,你内心深处已经——
意识并且察觉到什么了,不是吗?
这么多次循环中,她是最接近“唐梨”的那个人不是吗?无论是声音、行为、动作、习惯全都与“唐梨”一模一样。
如果你就这样放过她,让她回去,你又该怎么渡过这近乎于无限的时间?你又该怎么应对接下来无数次的循环?
比起上一次的朦胧模糊,这次的声音直接穿透了鼓膜,在脑海深处响起,如亘古的呢喃。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无比熟悉,无比清晰。从三万次循环中剥离而出,融入无边无垠的白雾之中。
就这样在耳旁窃窃私语着,将最深处的黑暗,将最不为人知的秘密坦露于光下。
哪怕是虚假的爱意,哪怕是伪装的关心,在三万多次循环里面,她是唯一的那个人,那个你【真正】应该留下来的人。
所以——
别放手,绑住她,困住她。
让她彻彻底底地属于你一个人。
-
耳畔嗡嗡作响,楚迟思闭了闭眼睛,刚想伸手推开唐梨,可对方已经先离开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怎么样,”唐梨毫不客气地把她头发全揉乱了,笑盈盈地说,“这才叫拥抱嘛。”
楚迟思撑着头,仰起些头来。
那双漆黑的眼睛极冷极静,酝酿着一丝深沉而晦暗的颜色,就那样望向唐梨。
唐梨怔了怔“迟思?”
紧握着伞的手忽地松开了,透明雨伞“哐当”砸落地面,砸出些四溅的水花来。
漫天雨水,与温软的香气一同扑入怀中。唐梨呆了呆,看着楚迟思将手臂环过腰际,把自己轻轻地抱在了怀里。
雨滴落在头顶与肩膀,唐梨一下子呆住了,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迟…迟思,你这是……”
楚迟思并没有怎么用力,她看起来小小的,透明又脆弱,可唐梨却有一种被她牢牢锁住,牢牢困住的错觉。
指节摩挲着布料,然后慢慢地攥紧,层叠的褶皱下,无人知晓藏得究竟是一颗残破不堪的真心,还是深不见底的疯狂。
“我会为你撑伞的。”
【小心点,我会绑住你的。】
楚迟思靠在她肩膀上,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起伏,依旧是冰冷的,甚至于有些绝情“一辈子。”
楚迟思原来在做任务吗?
唐梨抚了抚她的长发,柔顺的黑发漫过手心,密密地嵌入指缝之间,填满了所有角落。
雨水砸落衬衫上,浸透了那一件薄薄的布料,描摹出细瘦的肩胛轮廓,洇出大片大片的柔白肌肤。
指腹缓缓滑过她肩膀时,会有湿润的雨水涌出来,糅杂着皮肤上的温度,融化在手心间。
楚迟思就抱了一下,很快便将她放开了。
“这下任务算完成了吗?”楚迟思抱着手臂,雨水滑出一道道水痕,衬得她皮肤瓷白透明。
雨水仍旧落着,淋湿了那墨色的长发,沿着面颊向下淌去,凝聚在下颌处,摇摇欲坠着。
唐梨把那把雨伞捡起来,慌忙想要去遮住楚迟思,却被她不露痕迹地躲了一下。
唐梨连忙说“迟思,已经完成了。”
她将雨伞递过去,这次楚迟思没有再躲了,她低垂着头,任由唐梨将自己罩进伞里。
楚迟思眉眼都是冷的,缀着湿润的雨滴,漆黑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怎么变成你给我撑伞了?”
“我高一些,这样更方便,”唐梨瞧着她,一下没忍住,伸手捏了捏楚迟思的面颊,“怎么忽然把伞扔了?”
楚迟思面色有些苍白,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细腻而纤巧,随便一捏便能折断似的。
她笑了笑“没用的东西就扔了。”
那声音太冷了,凝着不化的寒冰,漫不经心地落在唐梨耳畔“你刚才不也将伞扔了么?我扔又怎么了。”
唐梨辩解“我那是被风吹走了。”
楚迟思看她一眼,眼睛里写满了“你继续编吧,反正我不会相信的。”
唐梨一梗,又默默补充“可我们两个就只有两把伞,要全部扔了的话,就变成两个站在雨中淋雨的傻子了。”
楚迟思轻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了。
尽管雨水不算大,两人还是有些淋湿了,唐梨撑着伞,推着楚迟思去了一个附近的咖啡店里面,给她买了杯咖啡暖暖身子。
唐梨买了毛巾和面巾纸,往楚迟思怀里塞了几包,然后才擦了擦自己的面颊。
兴许是天公再次作美,就在两人衣服差不多干透时,那淅淅沥沥的小雨忽然停了,阳光透过层叠云层,照落在码头之上。
唐梨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还有循环往复的各种船只,不由得有些心痒痒。
“迟思,我们出海钓鱼怎么样?”
唐梨热情地提议说,“我们可以租一艘小帆船,开到浅海那边,可以钓鱼也可以潜水玩。”
不过,比起唐梨的兴致勃勃,楚迟思要显得冷淡得多,对这些计划兴致缺缺。
她捧着一杯唐梨买的热咖啡,慢悠悠地喝着“你可以去试试。”
真是奇怪的一句话“你可以去试试。”不算拒绝,却也不算肯定,只是让自己去“试试”?
唐梨有些不太了解,也摸不清楚迟思在想什么。不过她还是站起身来,说道“那我去问问价格?”
楚迟思微微颔首“嗯。”
“迟思你就坐这里哦,”唐梨还不放心似的,絮絮叨叨地叮嘱,“不许趁我离开的时候,就抛下我一个人跑路了,不然我非得回来咬你不可。”
楚迟思“…………”
楚迟思看她的目光好像在看傻子。
唐梨才不管楚迟思在想什么,她可是自带八百米柔光滤镜的女人,老婆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全都被她自动美化了一百层,bugbug发着光。
心心念念两人的出海之旅,唐梨问楚迟思拿走了黑卡,一溜烟跑到不远处的码头去了。
码头停泊着不少船只,不止有豪华的游艇与帆船,还有那种很帅的摩托艇,皮划艇之类的东西。
可古怪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唐梨四处问了一圈,居然没有一个人是出租船只的,哪怕唐梨出再高的价,也没有人愿意卖给她。
她不死心,又去问了一下邮轮度假的价格,结果售票处直接全部关闭了,张贴着一则启事
“由于最近天气多变,海上风浪不断,出海十分危险。评估风险之后,临港码头决定暂停服务两个月。”
“对您造成的诸多不便,还请多多谅解。”
唐梨趴窗口看了看,外面风平浪静的,远处还有邮轮驶过的汽笛声,怎么也不像是有什么巨大风浪的样子。
这个港口处处透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有一张无形而怪异的大手,在不断地拦截、阻碍着唐梨的出海计划。
唐梨又跑了几圈,甚至还动起了劫持一艘帆船的念头,但想想楚迟思还在等着自己,只好作罢。
她惆怅地叹口气,一无所获,有些灰溜溜地回到两人休息的咖啡馆之中。
楚迟思还坐在窗口的位置,面前多了一块小蛋糕,她掂着小勺,津津有味地小口咬着。
过长的白毛衣遮着脖颈与手腕,毛绒绒地包裹住了她,柔顺的黑发垂下来,远远看过去,就像只慵懒的布偶猫。
“叮铃”轻响,咖啡店门被推开了。
楚迟思咬着小勺,唇畔微红,水盈盈的黑眼睛望向唐梨,分为灵动“怎么样?”
唐梨倒也不客气,拉开楚迟思身旁的椅子坐下,幽怨地叹了一口气。
她倚在椅背上,指尖摩挲着额头,有些苦恼地解释道“没怎么样…找不到愿意租帆船的人。”
楚迟思嚼着蛋糕,嗓音含糊“接着说。”
唐梨想离楚迟思近一点,就改为趴在桌面上。
金发散落开来,她抬起点头来,从发隙间偷偷看对方“我跑了好多个地方,都是一无所获。”
“帆船和摩托艇都租不到,就连旅游的邮轮都关了,说海上风浪不断,要暂停服务两个月。”
楚迟思拿着小勺,舔了舔上面剩余的奶油,微红的舌尖触上金属,软绵绵地缠着绕着。
奶油融化在她舌尖,被她慢吞吞地卷进口中,唇畔上还剩下一丝淡淡的水色,仿佛沾着水的樱桃般,诱人无比。
唐梨咽了咽喉咙,挪开了视线。
一双手忽地覆上头顶,慢悠悠地触碰着她的长发,那动作不像是抚摸,更像是…烙上什么不可见的印记。
“你当然找不到。”
“或者说,你永远也找不到。”
楚迟思摆弄着她的褐金长发,嗓音淡淡“因为你触发了banana_pee(香蕉皮)机制。”1
“香蕉皮机制?”唐梨任由她摸,只是转了转头,有些好奇地询问,“那是什么?”
楚迟思拾起一缕金发,在指腹间摩挲着,漫不经心回答“是世界程序里面,保护机制的一种。”
唐梨眨了眨眼,认真听她说话。
“简单来说,你永远不可以获得出海的机会,因为海的另一头是边界——而这是不被程序所允许发生的事情。”
那缕金发被捻在手心,丝丝缕缕地散开,四溢的星芒被楚迟思拢在指节间。
慢慢地,慢慢地攥紧。
“你找帆船,没有人会租给你;你给出再高的价格,没有人会卖给你;你强硬地抢船,会发现里面没有汽油;你去买来汽油,会发现船只出现了机械故障。”
“你会发现风往回吹,你会发现邮轮被关闭,你会发现海浪过于凶猛,你会发现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过是徒劳无功。”
楚迟思声音越轻,散在静默的空气里。
“简而言之,无论你采取什么行动,使出什么手段,你都会在成功的前一刻被‘香蕉皮’所绊倒,,就这样失去唾手可得的机会。”
她笑了笑,松开了指节间的长发,任由那金发下坠,下坠,坠落在咖啡馆的桌子上。
“这便是banana_pee(香蕉皮机制),这个世界里诸多保护机制的其中一种,用以防止意识个体穿越边境,到达地图之外。”
如果算上绣球花那短暂的“穿透”现象,这应该是楚迟思第二次,如此坦然而明确地向唐梨讲述,这个世界背后所藏着的逻辑。
完美的,没有任何漏洞的逻辑。
代码的创造者极其聪明、缜密,早在创造出这个世界之前,便已经堵死了所有可能会出现的漏洞,预防了所有的意外情况。
如果没有外界干预,这会是一个近乎于完美,将现实模拟到极致,运行流畅自然的世界。
没有人比楚迟思更加清楚这一点。
“反正不管是观测者,还是管理者,那两个人都不可能有胆量去修改核心代码,所以告诉你也无妨。”
楚迟思淡声说着。
唐梨慢慢直起身子,恰好楚迟思也望了过来,长睫微抬,指节拢着毛衣边缘,慵懒地托在下颌上。
疏落而清冷,像水晶球中的小人。
“还有什么问题吗?”楚迟思托着下颌,长睫密密垂着,抬手点了点唐梨的手腕
“我允许你可以再问一个。”
她指尖软软的,点在手腕间的力度很轻,落下零星淡香,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唐梨犹豫了片刻,果断开口
“所以,迟思你早就知道我会白跑一趟,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坐在这里等我气喘吁吁地回来?”
唐梨看着她,泪眼汪汪的“你明明可以早点告诉我,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你太过分了!”
楚迟思“…………”
楚迟思手一颤,差点把自己给摔下来,看向唐梨的目光很复杂“你只想问这个?”
系统都震惊了,连声催促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我盼了多久都没盼到的机会,你就不能问点正经的?”
唐梨义正言辞“这就是正经问题!”
她说着,便往楚迟思那边靠过去一点,揪起她的一缕长发,向自己怀里拉了拉。
“迟思,我想问的只有这个。”
唐梨靠得太近了,黑发被握在手心间,她微垂着头,呼吸吹过了耳际“你是不是故意丢下我,让我白跑一趟的?”
肩膀被人轻推了推,唐梨乖乖地被她推开,握在手中的发也松开了,温驯地低下头来。
楚迟思拢着手,平静地看着她。
“是的,我确实是故意让你白跑一趟的,”她淡淡地解释着,“你有可能不相信我,这样做的话印象更深刻。”
唐梨委屈地盯着她“完全没必要,迟思你无论说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相信的。”
楚迟思偏了偏头,黑发坠在白毛衣上,墨痕斑驳,层叠缠绕,被她轻轻拂开。
她问“真的?”
唐梨说“真的。”
楚迟思托着下颌,忽地笑了笑,她抬手触上唐梨的面颊,毛衣边缘蹭过皮肤,略有有些痒痒的。
手心微凉,软软地贴合着面颊。
而后慢慢地向下滑、下滑,如温软的云,细白指节抵上唐梨的喉骨,轻轻划了两下。
指尖抵着薄薄一层皮,就那样缓缓划动着,撩拨起几星暗火,灼烧着皮肉与骨髓。
“这些话…也是你的任务吗?”
楚迟思轻笑着,她早已知道答案,只是静候着猎物落入陷阱之中“还是你的真心话。”
“你肯定分辨得出,”唐梨失笑,温驯地依在她身侧,“我的真话与假话,其实很好辨别。”
抚着脖颈的手忽地停了。
楚迟思靠了过来,细白指节张开,将她的脖颈牢牢勒在手心中,微微仰起些头。
“嗯,我相信你了。”
楚迟思微笑着,嗓音矜贵又清冷,轻轻地说“不要背叛我,不要让我失望。”
黑发向后散去,露出一副极漂亮的眉眼,漆黑的眼,瓷白的肤,微红的唇,像是一只怯生生的小奶猫。
可最脆弱的脖颈却被她勒在手中,呼吸与声音都贴合着她的手心,她掌握着你的弱点,你的软肋,你的渴求之物。
只要她想,她随时都可以将你杀死,各种手段,各种方法,所以——
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
事实证明,装备着黑色背包的楚迟思虽然战斗力爆棚,一个人打几百个攻略者都不是事。
但她本质上,还是个脆皮的刺客。
不过是淋了一点小雨而没有及时洗澡,楚迟思就十分凄惨地感冒了,还有点低烧。
当唐梨像个没事人一样从房间里走出来时,楚迟思已经把自己团成个糯米团子,窝在沙发上面瑟瑟发抖。
早上八点,每日任务还没更新。
唐梨一眼就看见某个栽倒在地上,满脸委屈的粉色汤圆,心里泛起了嘀咕。
楚迟思最喜欢那粉色汤圆,抱着就不肯松手,怎么会任由汤圆躺在地上这么久?
果不其然,她走过去一看,就看见了摆满茶几的感冒药、抽纸盒、止咳药水,还有好多的纸巾小团子。
糯米团子埋在角落,隐约能听见沉沉的呼吸声,还有一点细细的吸鼻子声。
“迟思,你还好吗?”唐梨弯下身,拽了拽糯米团子,“你这是…感冒了?”
糯米团子还是个脾气大的,一碰就炸了,凶狠地说“没有感冒,不要碰我!”
唐梨看了看满茶几的感冒药,心道嗯,肯定没有感冒,是自己的错觉。
“你不能把自己闷着,”唐梨耐心地劝,摸了摸糯米团子的头,“别盖这么厚的被子,出来透透气。”
楚迟思仍旧蒙着头,用被单将自己裹得死死的,密不透风,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没有感冒,都说了别碰我,咳咳咳——”
唐梨叹口气,抱起手臂来,在沙发旁边打量着她“都咳成这样还说没感冒,你吃过退烧药了没?”
糯米团子栽倒下去,一声不吭。
唐梨叹口气,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先去厨房煮了点药汤。等端着汤回来时,糯米团子还栽在原位。
“迟思,迟思?”唐梨试探着喊,“你还好吗?”
糯米团子安安静静的,没了刚才那一股执拗又倔强的劲。唐梨伸手拽了拽,轻易便将被单扯了下来。
楚迟思蜷缩着身体,她抱着自己的肩膀,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只,呼吸很沉很重,抖抖瑟瑟的。
她紧闭着眼睛,长睫润着一层水意。
那面色无比苍白,可耳廓与后颈处却红得厉害,昳丽的红晕顺着耳根,一路蔓延进扣紧的衣领间。
唐梨贴上她额头,指节触碰到一片滚烫。她被那温度吓了一跳,心中有些不安
不对劲,楚迟思虽然体质偏瘦,但在自己勤勤恳恳的投喂下,她身体一直挺健康的,两人每年的体检也没有大问题。
为什么会淋一场雨就烧成这样?
【她真实的身体状态到底怎么了?】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触碰自己,楚迟思蹙紧了眉,猛地偏开头来,躲避开她的指节。
“不要…碰我,”楚迟思垂着头,将自己缩得越小,喃喃自语着什么,“不要碰我,我不会说的。”
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什么冰凉、湿润的东西触碰上面颊,温柔地将那层黏腻的薄汗擦去。
“别害怕,”那人轻声说,“只是帮你擦一下而已。”
声音很温柔,也很舒服。
昏昏沉沉的脑子清醒了一点,她捡回些理智来,慢慢睁开一丝眼睛。
朦胧模糊的视线里,依稀能看见那个人的身影,与记忆中无数个破碎的影像重叠在一起,看不清楚具体的轮廓。
楚迟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嗓子里有火在烧,烧得她干哑一片,好半天,才攒出口气“……是你。”
唐梨将毛巾浸入水中,动作干脆利落,修长的指节一拧,毛巾便滴滴答答落下水来。
清澈的水染湿了指节,在室光下映着一层薄薄的水光,细腻而又漂亮。
“你来我往,上次我发烧你照顾了我,”唐梨笑了笑,柔声说着,“这次轮到我照顾你。”
上一次?发烧?照顾?
楚迟思努力回忆了片刻,好像确实是有一次,在上个循环中,那人被空调吹得感冒了,还是自己带着管家进来喂药的。
不得不说,唐梨所说的“照顾”,好像确实比她的“照顾”要更加专业些,也没有那么直接粗暴。
手腕与脖颈的细汗都被擦干净了,一条润湿的毛巾贴在额头上,微凉的水汽沁入皮肤,带走了些许滚烫的温度。
楚迟思闭了闭眼睛,也不怎么抗拒了,任由她解开自己的两枚衣领,用毛巾擦了擦肩颈处的肌肤,化开丝丝缕缕的凉意。
“你吃过感冒药了吗?”唐梨看着桌上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感冒药,拿起一瓶晃了晃,沙沙的响声荡开来。
楚迟思低声咳着,嗓音已经全哑了,慢吞吞地说道“全部都吃了一到两片。”
“全吃了?!”
“楚迟思,你——!”
唐梨被她气到了,一时没说出话来,片刻后才缓过神,长长叹了口气“这是药又不是糖果,你乱吃这么多干什么?”
“这样见效快,”楚迟思垂着眼帘,嘟嘟囔囔地说,“大不了重置循环,身体就会恢复了。”
话音刚落,额头忽然被弹了一下。
很重的一下,非常疼。
楚迟思一下子醒了,猛然睁大眼睛,眼眶染着一圈红意,颇有些不悦地看着唐梨。
“楚迟思,你不可以这样想!”
唐梨声音重了几分,认真又严肃,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绝对不可以依赖重置,知道吗?”
楚迟思怔了怔,混混沌沌的理智也回来了些许,她勉力去无视耳畔嘈杂的低语声,点了点头“我…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她比谁都清楚。
她只是被困得太久了,已经快有些分不清温暖与冰冷,分不清光芒与黑暗,全部的事物都蒙着雾,立于一片灰茫茫之中。
“既然你吃过药了,那就多喝一点水。”
唐梨将她扶起身来,端着一个小碗,向她靠过来些许“我煲了药汤,你稍微喝一点。”
楚迟思窝在沙发里,抬眼看她,眼眶红红的,不知道是被欺负红的,还是被委屈红的“…好……”
瓷匙勺起一点药汤来,被唐梨吹凉,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楚迟思的唇边。
唐梨轻声说“来,慢慢地喝。”
楚迟思低头又咳了两声,咳得肩膀都有些颤动,她张开一点点唇畔,将瓷匙含入口中。
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煲的,药汤居然一点都不苦,反而有点甘甜的味道。
楚迟思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药汤将唇瓣烫得微红,有一滴药汤溢了出来。
那滴水顺着细白的脖颈向下淌、向下淌,蔓过细巧的锁骨,在皮肤上描出一道晶莹的水痕。
唐梨拿着瓷勺的手有点不稳。
清心寡欲,清心寡欲。唐梨碎碎念着,放下药汤去狠狠压制了一下后颈腺体,耳畔顿时炸开个熟悉的声音
【腺体受伤,生命值-5】
减就减吧!唐梨愤愤地想着,反正我现在可是100的满状态,随便你扣去。
她重新端起药汤,慢慢地给楚迟思喂着,对方也很乖地配合着自己,将小半碗药汤都喝完了。
“喝完就好了,”唐梨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声音哄小孩似的,“你再睡一会,等感冒药药效起来就好了。”
楚迟思跪坐在沙发上,被单紧紧地裹着身体,就露出一张微红的小脸来,墨发散落下来,看起来像个瓷娃娃。
她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
唐梨将粉色汤圆从地上捞起来,顺手塞到了楚迟思的怀里,又顺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那里又软又暖,指尖一戳便能汪出水意来,总会让忍不住想去亲亲,想去咬上一口。
。
唐梨把满桌子的感冒药拿走,使了个坏心眼,统统放到楚迟思够不着的柜子上面。
她收拾好汤药,洗了洗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唐梨抬眼看了眼闹钟,正巧是上午九点
“叮咚,【我要谈恋爱】系列任务已更新,请于今日内及时完成,否则将要接受惩罚!”
【每日任务(0/1)】
【任务详情】恋人真的好可爱啊!想和她亲亲抱抱,真想要每时每刻都和她黏在一起不要分开!让恋人扑入你怀里,给你个大大的拥抱吧!记得轻抚她的长发,说“就这么不舍得我啊?”
【失败惩罚】累积失败次数(0/2)后死亡。
唐梨“…………”
唐梨把碗往水槽里面一甩,抱起手臂倚在桌沿,和系统扯起皮来“最近每日任务是不是有点问题?难度未免太高了一点吧?”
系统假装没听懂“什么啊?不是和以前的每日任务差不多吗?”
“不,以前的每日任务,主动权都是掌握在我自己手里的。譬如让我去哄楚迟思,让我和楚迟思对视,让我邀请楚迟思吃冰淇淋等等。”
唐梨凉凉瞥了屏幕一眼,声音似笑非笑“可是最近的几个任务,怎么将重心转移到了楚迟思的身上?”
之前的任务要求楚迟思【主动】为自己撑伞,而这次的任务要求楚迟思【主动】扑到自己怀里来——都要求了【楚迟思的行动】,而不是自己的。
系统正在一步步地试探楚迟思的底线,在试探她会为了自己这名【和唐梨少将极为相似的攻略者】而做到什么地步。
还真是阴险而恐怖的手段啊。
“这算是什么任务?”唐梨冷笑着说,“我不做了,大不了回重置点而已。”
系统劝了半天,奈何唐梨就和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就是不打算做每日任务了。
她收拾完东西之后,就干脆利落地出门去了,先去超市买了些水果、蔬菜,还有晚上打算用来煲汤的鱼,紧接着又去了唐家一趟。
唐家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剧情补完式npc的对话也老是重复,就好像自己离开这几天——
唐家的时间就停滞了。
唐母见唐梨回来了,先是询问了她一下那天酒席后两人为何不告而别,知晓理由后也没为难她,而是表示很理解。
两人聊了一会,唐母就像是被设定好了那样,从平板上调出了一份文件来,递给了唐梨。
那是一分合作企划书,有个老板想要在某个地方建个花卉市场,想要和唐家合作承包下一块地,然后股权五五分成等等……
“最近生意不好做,难得有人愿意和唐家合作,我们一定要把这份合同谈下来。”
唐母絮絮叨叨着,唐梨的注意力却被合同转走了,她翻了翻页,视线落在那块土地上面。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块土地应该会在【7号区域】里面,也就是目前还是灰色的,自己尚未解锁的一块地方。
接下唐母的任务后,唐梨又辗转去了几个地方,当她绕一圈回到家之后,已经差不多是晚上六七点钟了。
她一天都在跑,又累又饿,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几乎是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别墅里。
见楚迟思还躺在沙发上,唐梨便先去洗了个澡,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走出来时,楚迟思便已经坐起了身子。
唐梨理了理袖口,向她快步走去,远远地便问道“迟思,你感觉好些了吗?”
楚迟思趴在沙发靠背上,黑缎般的长发披在肩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望着她,开口问道“你去哪里了?”
唐梨愣了愣,解释说“我去买了点蔬菜水果,然后顺便去了唐家一趟。”
楚迟思抿着唇,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睡衣,那绸布沿着身体淌下来,裹着细白如玉的肩头,勾出一折盈盈细腰。
她又问“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唐梨还真忘了这件事,主要当时楚迟思烧得厉害,她又被系统的任务给分散了注意力。
这么想想,自己居然把生病的楚迟思丢在家里,还一连丢了好几个小时,不由得一阵愧疚。
“对不起,我应该和你说的。”唐梨走到沙发旁边,在楚迟思身旁坐下,“作为补偿,我给你做晚餐好不好?”
唐梨弯眉笑着,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那温柔是滚烫的,强大的,会让人觉得安心的东西。
楚迟思看着她,睫上还带着些病意的水汽,衬得眼睛湿漉漉的,似一方寂然的深潭,悄然倒映出她的面容。
她不说话,就这么瞧着唐梨,看得唐梨有点心痒,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
忽然间,一双手搭上了唐梨的肩膀,楚迟思松松地圈着她,忽地抿出个笑来。
那笑容淡淡的,很单薄。
紧接着,唐梨被她猛地向后一推,整个人撞在了地面上,而跟着一起撞进她怀里的,还有楚迟思本人。
唐梨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稍微有些狼狈,楚迟思倚在她身上,抬手覆住了唐梨的面颊。
“就算你是假的唐梨也好,我已经不在乎了。”
楚迟思垂着头,黑发细细密密地垂下来,坠下来,挡住了唐梨所有的视线,让她只能看向自己。
她眼底沉着一丝暗色的疯狂,声音却又柔又软,呼吸绵绵吹拂过面颊,轻得好似一个缱绻的亲吻
“不许走,留下来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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