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俞没回二层小楼。
他径直打车去了江家。
江父江母这几天旅游去了，家里只有江言风一人。
江俞打开门时，他正躺在沙发上打游戏。
听到动静，江言风侧头看了过去。
好几个月没见到的人突然出现，他不由有点儿意外。
他开口想说点什么，却蓦地看见江俞还微微泛红的眼眶。
他一顿，眉头微微拧起，语气有些荒谬怪诞，“你该不会是被人欺负了吧？”
江俞没说话，抬手关上门，走到江言风面前。
也许是他的行为太过奇怪，江言风不由得直起身子，连游戏也没心情打了。
他半开玩笑道，“你有事就说，这么扭扭捏捏的，该不会是钱不够花想来找我要，但因为脸皮薄说不出口吧？”
江俞抿了抿唇，单刀直入道“你知道顾知是个怎样的人吗？”
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江言风顿了下。
他随手把游戏机丢回沙发上，根据江俞的神情稍稍思索几秒，不太意外地笑了笑。
“她跟你提分手了吧？”
江俞没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江言风朝不远处指了指，“别干愣着，坐。”
江俞顿了几秒，在沙发上坐下。
江言风这才慢悠悠开了口，“其实我跟顾知接触的不算多。”
“我只能告诉你，不能用外界的目光看待她。”
“她跟别人口中说得完全不一样。”
“包括对待感情的方式。”
他说到这个话题，一直沉默着的江俞总算有了反应，“怎么说？”
江言风回忆片刻，以讲故事般的姿态娓娓道来。
“顾知好像不喜欢特别喜欢她的人。”
“她这人不长情，一段恋爱谈得短暂，但绝对算不上敷衍。”
“经过我了解，她的每一任在分手后都很心甘情愿。”
“但只要对方一旦表露出深陷其中的倾向，她就会立即抽身离开。”
“总之，顾知是个适合谈恋爱的人选，但她却不适合结婚。”
他说到这，稍稍停顿，瞥了江俞一眼。
江俞眼睫低垂，一直沉默着，看不清神色。
江言风思索片刻，继续道“跟你从小处到大，我也多多少少知道点你的性格，也知道你一定会喜欢上顾知。”
“可惜了，顾知不喜欢好学生，也不喜欢喜欢她的人，你两样都占了，所以分手在所难免。”
江俞沉默了许久，忽然道，“为什么岑恩天可以，我不行”
明明岑恩天也是成绩拔尖的好学生，对顾知的喜欢明目张胆，为什么她能待在顾知身边，而他江俞却不行。
“嗯你说岑恩天。”江言风笑着摇了摇头，“她可不纯。”
“她只是在顾知面前一副乖巧样，背地里可也有一副傲骨。”
“而且，你怎么能跟她比。”江言风有些好笑，“人家只是单纯的喜欢，你又不一样。”
“江俞，说实话，你跟顾知不适合。”他实话实话，“你纯得跟个白纸，但凡染上点颜色都是玷污。而顾知，已经在深渊里了，前途都是一片黑。”
“她跟我提了分手。”江俞忽然打断他的话。
“可我看得出来，她还喜欢我。”
“我不明白，她明明舍不得我，为什么还要跟我分手。”而且还说了这么多残忍伤人的话刺激他。
江言风一怔。
“我更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说我跟她不适合。”
他嗓音清软，却又格外的坦荡，“我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
“在深渊又怎样，又不是不能拉出来。”
今晚的牛皮日记里，他写下一段话。
——从前江俞活着的意义是不想让爸爸妈妈失望。
现在活着的意义，是为了最心爱的姑娘。
他想把她拉出深渊，告诉她那并不可怕。
如果实在不行，那就跳下去陪她。
知，说出口的愿望是不算数的，所以我们还没分手。
今天第一场雪，我的愿望是——希望所爱之人喜乐平安。
……
那天过后，顾知果然没再见到废弃路灯下那道颀长单薄的身影了。
她长长松了口气，掐灭手中燃了一夜的烟。
露出一条缝隙的窗帘被人彻底拉上，房间终于陷入漆黑。
顾知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重新躺回床上。
她阖眼，双手交叠放在身前。
女孩一身黑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须臾，无尽的黑暗里传出一声浅淡地低喃。
“会习惯的。”
没有他的日子。
会习惯的。
天光大亮。
许久未有动静的房门久违地被人敲响。
顾知睡得很浅，近乎一晚上都在做着光怪陆离的梦，在敲响第三声后睁开眼。
她如梦初醒般，撑着胳膊直起身，额角覆了层浅浅的汗珠。
顾知撑着额头，静静忍耐头痛欲裂的晕眩感，等到瞳孔从涣散到渐渐聚焦，才下了床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同城快递的小哥，他把手中的盒子递给她，
“您的快递。”
顾知皱了下眉，“送错人了，我没有快递。”
小哥一愣，低头重新看了看单号地址，“西巷211公寓十一楼里间，是您这儿没错啊。”
“名字是……睡不醒先生？”
顾知原本还没什么表情，听到这个名字后，嘴角抽了下，面无表情道“谢谢，是我的。”
小哥懵懵地哦哦了两声，把快递拿到她手上。
顾知手里还握着门把，接过快递后道“谢了，路上小心。”
说完，关上了门。
回到昏暗的客厅，顾知从抽屉里找了把小刀，划开快递。
借助微弱的灯光，她勉强看清里边躺着个手机盒子。
顾知一怔，拿出盒子打开。
里面赫然躺着部手机，跟她以前的手机牌子差不多。
她试探性开机，屏幕闪了闪，没一会儿便亮了起来。
果不其然，是满电状态。
顾知拿着手机，在沙发坐下。
她打开手机微信，轻车熟路登上自己的账号密码。
刚一登上，无数消息便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
消息实在太多，连带着界面也眼花缭乱起来。
好在这手机敏捷度挺好的，居然不会卡机。
她退出微信，打算等消息都加载完再看，随即点进电话。
里边竟有一连串未接电话，全部来自她熟悉的人。
顾知心里隐隐有种预感，翻出电话卡。
果不其然，这部手机的电话卡居然是她以前的电话号码。
她记得自己早就把电话卡连带着手机一起丢进垃圾桶了。
季献这种贵公子不可能做出翻垃圾桶这种降低身份的事，也不知是通过什么手段搞来的电话。
近半个月的时间，未接电话泛滥成灾，一连串全是红色。
排在第一的是江俞，他居然给她打了108个未接电话。
除了平安夜和圣诞节的七十来个外，其余的都是在半个月内打的，看记录几乎一天两个。
分别是早上八点和晚上十一点。
顾知不太理解江俞的意思。
不过她也没在意，又等了五分钟，直到微信消息都加载完后，才重新打开微信。
无视其余消息，顾知径直翻出季献的微信。
顾知什么路子？
她指的是他莫名其妙送手机的迷惑行为。
季献很快回复收到了？还挺快。
季献没什么意思，就是问问你去不去吃烧烤。
顾知……
她找了个大拇指的表情发了过去。
为了问一句吃不吃烧烤特地送了部手机。
不愧是季少爷，财大气粗。
季献开玩笑，就是觉得联系你不方便，特别是简涟，每天都要念叨好几遍。
季献睡不醒小姐，所以你什么时候打算来上学？
看到这个称呼，顾知眉头挑了挑。
顾知学着他的语气回复什么事？不着家先生。
看到这个久违的称号，顾知难得恍惚了瞬。
其实关于这两个称号的由来很简单。
主要起源于几年前季献的一句抱怨。
“天天喊你出来玩都叫不动，跟尊雷打不动的大神似的，是不是还得我三顾茅庐才能把您老请出来？”
当时隔着电话，顾知嗓音懒洋洋地，“都说了，我在睡觉。”
“天天睡睡睡，我看你也别叫顾知了，干脆改名叫睡不醒得了。”
“啧，那你天天在外边浪到凌晨都不回家，怎么不叫不着家？”
于是两人的称号就这么定下来了。
季献闲着有事没事就叫她睡不醒，特别是约不到顾知的时候。
但后来顾知出门的次数渐渐多了，这个称号不知不觉就消停下来。
没想到现在又看到了。
手机那头的季献忍不住笑了声。
季献好久没见，大家有点想你了。
季献【可怜巴巴】
顾知压抑许多天的心情松懈了些，神情就连自己也没发觉地柔和了些。
她回复看心情。
她退出聊天框，正打算切掉微信，却不小心点进了一个新的对话框。
她还没反应过来，满屏的消息就映入眼底。
江小干部十块钱三双又怎样，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穿破烂都可以。
江小干部顾知，我没你想得这么娇贵，我也不是大少爷，喜欢你从来都是我一厢情愿，我从不看重物质。而且我比你想得要能吃苦，我也相信自己跟你在一起能够照顾好你。
江小干部顾知，别否定我们的距离。
江小干部知，你别不要我。
顾知微微一愣。
这几条消息是在她提分手的那天发的。
也是他说的第二次，你别不要我。
顾知忽视心底复杂的情感，神差鬼使的，往前翻了翻消息。
却发现他在这段时间发了许多消息，滑都滑不过来，长到仿佛没有尽头。
顾知翻得手指都酸了，才终于翻到熟悉的对话。
她从平安夜开始一条条往下看。
江小干部你吃苹果了吗
江小干部明天想吃什么？
江小干部糖醋鱼好不好
江小干部顾知？
……
江小干部不要听他们说得那些话
江小干部不要不开心
江小干部顾知，理理我好不好
江小干部不要不回我消息。
……
江小干部早安
江小干部发新课本了，已经放你桌子上了。
江小干部知，今天学校出了好多事，他们的声音吵得我耳朵好疼
……
江小干部我想你了
江小干部知知，好想你啊。
……
江小干部知知，我好冷
江小干部我梦见你不要我了
……
顾知逐一看完，一条也没略过。
江俞除了每天必备的早安晚安外，全是平时的聊天日常，比如学校又发生了什么趣事，今天又做了什么菜系。
到后来那十二天，他彻底没去学校了，就开始天南地北地发，发银杏树，发下雨天，发橘猫。
恍若从前般，恍若她还在他身边。
唯有最后几天，他彻底绷不住情绪，就连文字也带上委屈和无力感。
顾知看完良久，仍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
她眼睫低敛，掩盖住眼底无处遁形的无措和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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