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有个朋友告诉我……”
“江俞偷偷喜欢你好长一段时间了。”
“以年为单位的那种。”
“听说他房间里还藏了很多关于你的东西。”
分开后,简涟这段话一直萦绕在她耳边,久久不散。
顾知又翻了个身,长发如水草般散落在枕边,甚至有几缕沾到唇角。
她有些烦躁地伸手拨开头发,翻来覆去躺了一个小时也没有困意,干脆直起身靠在床沿上,伸长胳膊捞过床头的手机。
神差鬼使的,她点进微信,没去找通讯录,直接顺着主页往下滑,只滑了两三下就找到了江俞的微信。
分手后没几天顾知就把备注删了,此时显示的名字是他的微信名——y。
顾知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一眼就认出这是他的微信的。
明明她从不会刻意去记一个人。
她想,或许是因为江俞头像的那只猫太有辨识度。
还是刚捡到它的样子,瘦骨嶙峋的,那双圆乎乎的眼睛却极亮,仿佛能容纳满天星辰。
她忽然发觉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瞧见那只小胖猫了。
天气这么冷,也不知它受不受得住。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她不知怀揣着什么心理,匆匆划过聊天界面,径直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顾知一眼就被他不知何时更换的个性签名吸引。
这回他换成了一句文绉绉的古诗——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
顾知虽然语文这科好了点,但相比其他人还是个□□裸的文盲。
她盯了几秒,没看懂这句古诗的含义。
但看字面意思似乎也是跟情感有关的。
除了这条个签外,他朋友圈仍是空荡荡,相比其他人一天五条十条的热闹,他就跟与世隔绝般,半点私生活都不透露。
顾知对着空白的界面发了会儿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莫名其妙的举动,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下一秒便切出他的微信。
她闲来无事,重新打开自己的朋友圈。
简涟恰好在一分钟前更新了一条——四人旅游团【耶】
配图是四张机票,从宁市通往江城,商务舱,时间在三天后。
顾知怔了下。
她订机票这事儿完全没跟她提起。
顾知刚想到这,手机一响,便跳出简涟的消息。
简涟机票定好啦,三天后的下午五点。
简涟季少爷出的钱,咱们不用还。
顾知看完一愣,突然明白简涟的小心思。
她怕她负担太重,旅个游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花了,开学又得连打好几份工,所以不想让她出钱。
顾知弄清楚原因后,忍不住扯唇,嘴角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她没戳破简涟暗戳戳的心思,摁着输入法回了个好。
随后找到季献的微信,给他发了条信息。
顾知我来订酒店。
她的言下之意,酒店钱她出。
虽然简涟是好意,但季献已经帮了她很多,她不想再欠他更多了。
而且只是一次旅游,她还不至于穷到这个地步。
季献还没回复,不知是还在外面还是睡着了。
不过现在是凌晨三点,的确不早了。
她正要切出屏幕准备吃药睡觉,却不慎切回朋友圈。
最顶端的还是简涟那条,不过下面多了不少赞和评论。
桓飞文介意加我一个不?
岑恩天嘻嘻嘻,真期待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狐朋狗友在底下乱舞。
共友的点赞占据了她小半个屏幕。
可她却在一众眼花缭乱的名字中,精准捕捉到那个字母。
——y。
江俞也点赞了。
顾知心脏蓦地一突,像是被烫到般,匆匆退出微信。
她把手机扔回床头,从底下的抽屉里拿出小药瓶,倒了颗药扔进嘴里。
没就一滴水,喉咙轻轻一滚,直接干咽下去。
药瓶是纯白的,咋一看跟老陈给她的没有任何区别。
但这不是什么治疗pd的药物。
而是□□,短效安眠药。
……
顾知在这三天里摒弃所有杂念,提前收拾完自己的行李,就窝在屋子里静静等待旅游日期的到来。
然而,在即将前往江城的前一晚,她却接到了江俞的电话。
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名字,顾知久久未动。
直到电话铃响到第八声,她才回过神来,滑下接听。
电话刚一接听,顾知耳边就响起江俞隐忍哭腔的沙哑嗓音。
他低低唤了声她的名字,“顾知。”
少年压抑不住的哽咽,“我找不到我的猫了。”
“它不见了……”
……
西巷口源源不断的风传来,穿着白色卫衣的少年蜷缩在石灰地上,怀里紧紧抱着纸箱,那纸箱里的猫窝和猫粮完整无缺,可猫却失去踪迹。
顾知只远远看着,就觉得心脏一窒,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感涌上四肢百骸。
她走近了,才发现少年似是刚大哭一场,眼眶连带着鼻尖都是红的,睫毛挂着水珠,黑软的头发沾上了些雪花,显得湿漉漉的。
可怜又狼狈,让人巴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他。
顾知深吸了口气,鼻腔里灌入冷冽刺骨的风,叫人喉咙隐隐作痛。
她不由自主放轻步子,走到他面前,把出门时随手带上的羽绒服披在他削薄的肩上。
江俞早已被冷风冻得麻痹,后知后觉感受到身上的重量,慢半拍抬头,那双被泪水洗刷过显得越发纯净润湿的眸子看向她。
两人四目相对。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拉住她的一点衣角。
沙哑的嗓音里尽是茫然无措,喃喃重复,“顾知……”
“它不见了,我把它弄丢了。”
“它还那么小,还不到半年。”
“我该怎么办……我找不到它了…”
看到他这副样子,顾知心脏仿佛被人血淋淋撕开一个口子,就连呼吸也撕扯着痛。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嗓音放得很轻,带着股连自己也没发觉的安抚意味,“先别着急,跟我讲讲是什么时候丢的。”
“我…我不知道。”江俞嗓音有些慌乱无措,“我两天换一次粮,前天来看它的时候它还好好的。然后我就没来看它了,今天带了棉布和新粮来,却发现它不见了。”
“我找…找了一个小时了,哪里都找过了,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我不是故意给你打电话麻烦你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太着急了,说话颠三倒四,有时说到急处还会磕巴一下,明显一副六神无主的状态。
而顾知的到来俨然成为他的主心骨,成为他慌张无措的发泄口。
顾知耐心的听着,直到他哽咽着说完所有,眼看着眼泪又要掉出来,这才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抽出一张弯腰为他擦去眼泪。
等细细擦完所有污迹,她才轻声开了口,嗓音出乎意料的温柔,“我知道了。”
“我打电话叫人帮忙一起找,好不好?”
“小猫很乖的,不会乱跑,可能是因为天太冷想在附近晃悠几圈迷路了,再不然就是被路过的人抱走了,在这片流荡的只有西巷里的人,咱们挨家挨户找,一定会找回来的。”
江俞仍然攥着她的衣角,像是在攥着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在顾知俯身给他擦眼泪时,他就不再掉眼泪了。
闻言,他听话的点了点头,表情很乖“好。”
顿了顿,他还是有些忐忑不安,“要是找不回来怎么办?”
顾知不假思索,语气认真道“我以我十八年人品发誓,一定把你的猫找回来,完好无损的送到你手里。”
“如果做不到,我就天打雷劈,往后永远厄运相伴。”
江俞闻言却更慌乱了,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
“?”顾知轻啧,“你不信我?”
“我相信你。”
“但我不要你天打雷劈,也不要你厄运相伴。”江俞看着又快要哭了,嗓音很软,“你不要说这种话……”
“好好,不说了。”眼见着他眼眶越来越红,顾知心里直接大写的服了,想也没想就顺着他的话应道。
好不容易等人稳定下来,顾知这才敢去角落打电话。
等她打完电话转身,一眼就看到披着羽绒服的小少年站在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怀里紧紧抱着纸箱,他唇红齿白,鼻尖眼眶还残留着几分红,瞳孔漆黑湿润,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猫。
跟这么紧,仿佛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
顾知看了他几秒,直到少年犹犹豫豫的往前迈了一小步,才猛地回过神。
她移开视线,开了口“走吧,这么找下去也没办法,这附近也没监控,只能逮人问。”
雪渐渐大了。
两人挨家挨户问了许久,就连路边的草丛也没放过,统统翻了个遍,可却连小猫一根毛也没见着。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晚,江俞心里的焦虑愈发的重,就连脸上也写满了焦躁不安,可他攥着顾知的衣角,却很听话的没有哭,也没有抱怨急躁。
见到顾知肩上被薄雪覆盖,他甚至三番五次想脱掉身上的羽绒服还给她。
在他第五次开口时,顾知干脆利落的拒绝了,语气算不上好“给你穿就好好穿着,都说了我不冷用不着,你再敢脱就给我滚回家去。”
她此话一出,江俞瞬间消停了。
须臾,他怯怯的拉了拉她的衣角,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甚至带了些讨好“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
见他这副模样,顾知有些烦躁的心瞬间平静下来,上来的脾气也荡然无存。
算了,跟他吵什么。
顾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自她急匆匆出门,连家门钥匙都忘了带,除了裤兜里随手一揣的手机,只记得带件羽绒服。她跑了一路到巷口,一眼看到他只穿了件单薄的卫衣,红着眼站在通风口自虐般掉眼泪的模样,心里就腾升起烦躁了。
不过一只猫而已,他要是喜欢她可以给他买十只。
用得着他这般不爱惜自己,大雪天穿这么点就敢出门。
顾知压抑住内心不断翻腾的情绪,见他一路低着头不说话,便随口开了个话题,“你那只猫有名字吗?”
江俞顿了下,脑里瞬间掠过一个名字,但开口时却轻声道“没有。”
“怎么不取名?”
“还没想好要取什么。”
顾知抬手敲响下一户的家门,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半开玩笑
“要不我帮你取一个?”
她语气漫不经心,可江俞却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说“好。”
他说得这么自然,顾知反倒是一愣,仔细打量他的神情。
半晌,她移开视线,下颚线绷紧了瞬,却又很快松开,“等找回来再说。”
他辛辛苦苦养了这么久的猫,理应由他自己起名。
让她取名算个什么事儿。
不知不觉,月落参横,天边隐隐有白光升起。
天色将明。
两人竟找了一夜,西巷许多户人家三更半夜被人扰了清梦,顾知身上又多了不少怨声。
但并不是没有收获,她在凌晨五点时接到了电话,终于找到了猫在何处。
说是被一个路过的老人捡到了,他见小猫孤零零窝在纸箱里瑟瑟发抖,浑身泛着不自然的红色,可能是生病了,便好心带它去看了宠物医生。
他见小猫有粮有窝,便猜测到可能是有主的,便也没想着私藏,写了纸条塞进纸箱里,让猫主人看见后就去纸上的地址找他。
然而可能是因为风太大,纸条没压好,便被风卷走了。
雪地白茫茫一片,天又黑,顾知和江俞一时也没能找到,最终被顾知的朋友发现捡了。
这则好消息一出,江俞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下。
他不自觉松了口气,紧抿一晚上的唇角也松懈了下来。
“行了,回去睡一觉。”顾知窥着他的神情,见他总算高兴起来,心头的烦躁不自觉少了些,“不着急,醒来后再去要回猫。”
江俞点了点头,攥着她衣袖的手却未松开。
他抿了抿唇,轻声问“猫找回来了,你帮它取个名字吧。”
顾知没想到他还记得她随口一说的话,愣了愣。
见她不出声,江俞又急急补充道“是你找回来的,你是它的恩人,理应为它取名。”
哪儿学来的歪理。
顾知有些好笑。
她思忖片刻,便开了口,被夜色浸染得有些沙哑的嗓音顺着风飘进他耳里。
“那就叫霜霜吧,毕竟是我大雪天找回来的。”
其实她更想取名为霜蟾,但小猫取这个名字似乎不太好听。
想起那只小橘猫一生气就用屁股背对它的傲娇模样,顾知忍不住扬了下唇角。
要是知道是她取的名,它恐怕会气得扑过来咬她。
江俞没有丝毫犹豫,弯眼笑了“好,就叫霜霜。”
想起它之前的名字,江俞在心里默想。
不过,让它适应新名字估计还得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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