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仍还没能彻底搞清“政委”的权责,但从曹幹三番两次的与自己来说,——今天不是曹幹头一回和李铁谈这事儿,之前已和李铁谈过两次,但都没有深入的谈,今天上午是在前两次的基础上做的深谈,李铁由此,至少亦可以看出,曹幹对政委这个职务真的是非常重视。
再一个,李铁出任他们这屯的屯长,是因为他们屯之前的那个屯长,也就是他的阿兄战死在了董丹夜袭他们的那一战中,故此他才会“兄终弟及”,被推举了出来,继任他们这一屯的屯长此任,然就李铁本身言之,他实无其亡兄之勇,他自己也知道他的这个不足。
而又闻曹幹的解说,“政委”此职似乎不需要冲锋陷阵。
故此两者结合,他并不抗拒出任此职。
李铁乃回答曹幹,说道:“回小郎的话,我现虽尚未能完全搞清楚‘政委’到底是都需要做些什么,但也能看出小郎对此任极其重视。小郎既这般重视此任,又肯辟用於我,我焉敢不受?唯是担心做不好,将来使小郎失望,误了小郎的事,我的罪过就大了!”
曹幹问王庭、闫雄:“王小郎、闫大兄,你俩呢?”
王庭、闫雄两个俱是寻常兵卒,出任李铁的副手,在他们看来,就是把他们从兵卒拔擢成为了军吏,——尤其闫雄,他是流民来投的,得为李铁副手,越是鱼跃龙门,两人自千肯万肯。
王庭说道:“愿从郎君之令!”
闫雄是弘农郡陆浑人,即后世之汝阳,一口弘农话,与东郡不同,但彼此交流没有问题,他说道:“小郎让俺干啥,俺就干啥!只是和李大兄一样,怕做不好,坏了小郎的事!”
曹幹大喜,说道:“不要怕!做事嘛,跟做东西一样,哪有都能做对的?谁都有犯错的时候。错也不怕,只要肯下功夫,肯用心,错了改正,就行了!”
他顾视这三人,诚恳地说道,“李大兄、王小郎、闫大兄,政委此职,我很早之前就想设立了,一直以来不得闲暇,也没有合适的人选,遂迟延至今。直到前时,我发现李大兄你们三个都是很合适的人选,因才在今天上午把你们找来,正式地对你们提及此事!李大兄、闫大兄,你俩不要有什么担心,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的!你们就按我说的,放心大胆的去做便时!”
李铁应道:“是,我三人就按小郎的指令,这两日就开始,一边了解、熟悉各屯的部曲战士的情况,一边调查费县城乡的情况。等我们了解、调查好了,即向小郎汇报。”
曹幹笑道:“除此两条以外,还有一件事,你们也得用心去做。”
李铁问道:“小郎,什么事?”
曹幹说道:“识字。”
李铁问道:“识字?”
曹幹抚髭而笑,说道:“李大兄,你称你了解、调查好了,向我汇报。你打算怎么汇报?”
李铁明白了曹幹的意思,说道:“是了!小郎军务很忙,如果我等了解、调查到一些东西,就跑过来向小郎汇报,或会耽误到小郎的正事,所以还真是如小郎所说,识字上头,我等得加紧去学!这样,了解、调查到的情况,我等就可记录下来,呈给小郎,待小郎有空时再看。”
曹幹笑道:“不仅是你们可以不必口述,呈笔录与我,咱们屯中战士现在说多不多,也有两百多人,到去城乡调查的时候,城中、各个乡里的情况又都不同,若是只靠你们的脑子记,你们怕是记不住的。我听苏先生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你们把字识好之后,就可以把了解、调查到的情况,同时记录下来,亦就不会有遗漏、遗忘了。”
李铁、王庭、闫雄连连称是。
曹幹问王庭,说道:“王小郎,你识字是么?”
王庭祖上因军功得过封赏,曾是地主,后来败落,不过毕竟富过,家里留有几本藏书,他小时跟着他的父辈学过,书是没学好,字识得了一些。
他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回答说道:“小时候贪玩,没好好学,字呀,也就识得一箩筐。”
曹幹说道:“识的总比不识强,但只识得一箩筐还不够。苏先生办的识字班,你和闫大兄没有参加,等苏先生再上课时,我会跟他说声,你俩也跟着去学。”
苏建的识字班主要面对的是军吏,寻常兵卒没资格去学的。
这也侧面证明了,做李铁的副手,确乎是被拔擢为了军吏!王庭、闫雄欢喜应诺。
见李铁坐着,似是没有什么话说了,曹幹反是奇怪起来。
他问李铁说道:“李大兄,你没有别的话提了么?”
李铁说道:“小郎,政委此任,我三人必会尽心做好,有不懂的地方再来向请小郎指示。”
曹幹摆了摆手,说道:“我说的不是此事。李大兄,你做了政委以后,你屯屯长的此职,你就不好兼任了。我想问你的是,你屯屯长此职,你有何人推荐?”
乱世造反,兵就是权力,就是能够保证自己生存或者享乐的力量,就是保证自己地位的基本。
强如力子都,他帐下各部从事的本部部曲,他也不能强夺。
曹丰、曹幹手下的部曲人数,尽管远不能与力子都的部曲比,道理是一样的。
李铁若是离开其本屯,出任政委,则他本屯的继承人选,最适当的当然便是由李铁举荐一人。李铁居然没有任何向曹幹提出这方面要求的意思,曹幹岂会不觉惊奇?
听了曹幹此问,李铁恭敬地回答说道:“小郎,我知道出任政委后会很忙,只小郎刚说的那两件让我三人先做的事,我三人恐怕就要忙得脚不沾地,我屯屯长之职,我没想着兼任。至若我卸任后,该擢何人继任?一切悉从小郎与曹大兄做主。”
曹幹与曹丰对视了眼。
曹丰颇是惊讶。
曹幹甚是欣慰,心道:“不愧是我慧眼识人,选出来的头一个政委人选!思想觉悟果然高!”
更加放心让李铁来做政委了。
放心归放心,李铁屯的屯长还是只能选用李铁屯的人。
一个是因为默认的潜规则,现不到打破的时候。
一个是因为不同屯的战士,就如曹丰本屯的战士一样,大都是来自同一个乡里,如果贸然派个外部的人,空降过去做他们的屯长,也很难服众。
於是曹幹笑道:“李大兄,你弟弟勇猛敢战,我去你们屯参加围炉夜话时,见他也颇得你们屯部曲的士心,便任他继任你屯的屯长吧!你觉得何如?”
李铁依然恭谨的样子,回答说道:“若是小郎和曹大兄觉得我阿弟行,让他试一试也无不可。”
“好,阿兄,你怎么看?”
曹丰怎会说不行?
他说道:“行,就这么定了。”考虑了下,与曹幹说道,“阿幹,要不就明天下午吧?趁着把各屯伍长以上都集中起来,给他们转说季军师操练章程的机会,我正式地宣布一下,任李大兄做政委,任王庭、闫雄做假政委,以及任李大兄阿弟继任其屯屯长的这几道任命,行么?”
曹幹笑道:“阿兄,我没意见。”
对谈到此,帐外夜色已深。
李铁、王庭、闫雄新得政委此任,而且直到现在,三人都还没能搞清楚政委究竟是干啥的,难免忐忑,他们很想多在帐中待会儿,好再多听曹幹说说,可他们也知曹丰伤势初愈,精力不是很好,这会儿在灯下看去,面色已显疲惫,三人皆是知情识意之人,便起身,行礼告辞。
曹幹亲把李铁三人送出帐外。
望着他们的身影在初春的夜色中远去消失,曹幹才返回帐中。
戴黑还在帐里。
曹幹刚与李铁三人说话的时候,戴黑在旁默不作声,只是见谁的热汤喝没了,上去添上一添,炭盆中的炭不够了,她往里头丢上两根,端得一副贤惠周到的小媳妇样子。
曹幹从后世来的习惯,有时还不能改,顺手就握住了她的手,摸了一摸,说道:“阿嫂,你只顾管别人热汤,往炭盆丢炭,却怎么不暖暖、烤烤你的手?瞧,都冻凉了!”
戴黑脸皮涨了个通红,慌忙的把手抽回,小声说道:“小郎!”
曹幹知她是因曹丰在,害羞了,哈哈一笑,说道:“阿嫂,我和我阿兄再说几句话。夜深了,田翁他们估计都睡下了,今晚你别去老营了,去我帐中休息吧。”
伏击郡兵这一仗,缴获到了很多帐篷。帐篷这玩意儿太大,带着不方便,力子都也就没全留为己用,到费县后,分给各部从事了不少。刘昱也分到了些,分到后,他平分给了本部三曲。曹丰曲现已非早前只有帐篷一顶的困窘,多了几顶小帐。
也因此,曹丰、曹幹最近不用再和李铁、李顺、郭彻之等挤在一个大帐中睡觉了。
曹丰养伤的帐就是他的住帐。
曹幹也有了一个自己独住的小帐。
戴黑的脸皮更红了,向曹丰行了个礼,倒退着出了帐去。
……
曹丰看得出来,在李铁三人接受政委、假政委的任命后,曹幹明显的是轻松了很多,就笑与曹幹说道:“阿幹,李大兄三个这一接受你的辟除,我看你是轻松了很多啊!”
曹幹伸了个懒腰,说道:“知我者,阿兄也!阿兄说的半点不错,我还真是轻松了许多。”
曹丰说道:“也别说李铁他三个没搞清楚这个政委到底都需要干什么,阿幹,我也没搞清楚。你设的这个政委,到底是干什么的?”
“阿兄,搞不清楚就搞不清楚吧,这也不是啥很急的事儿,回头我慢慢再给你说。”
曹丰说道:“阿幹,‘政委’此称,我是从未听过,你是咋想到这个名字的,又是咋想到要在咱们曲中设个此职的?”
曹幹笑道:“阿兄,我是怎么想到设置政委此职的?这还得多谢阿兄。”
曹丰愕然,说道:“谢我,和我有什么关系?”
“从我小时,阿兄对我就耳提面命,循循善诱,教我该做什么事,也教我不该做什么事,……。”话到此处,曹幹忽然拍了下额头,说道,“刚才我咋没想到这个比喻!”
曹丰被他这作态弄得一愣一愣的,说道:“啥比喻?阿幹,你这是咋了?”
曹幹当真懊恼,他心中想道:“之前也不是没见过把政委比作父兄的比喻,我与李铁三人解释何为政委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比喻呢?”回答曹丰,说道,“阿兄,政委此职的效用,从某种层面来说,实际上就和我小时,阿兄教我做人、做事,指引我学好,勿要为恶近似。我懊悔的是,刚我给李大兄他们解释何为政委时,咋没想到用‘如父如兄’此比作比。”
“政委就是如父如兄?”
曹幹笑道:“是啊,阿兄,因此我说,我能想到设立此职,还得谢谢阿兄!”
“你又拿我打趣!”
要说“如父如兄”,曹丰对曹幹才是真的“如父如兄”,他比曹幹大十来岁,他俩父母亡后,是他一手把曹幹带大的,於今见曹幹这几个月来,变化显著,越来越有主见,他着实欢喜。
兄弟两个谈笑几句。
曹丰收起笑脸,转为隐忧,说道:“阿幹,你的新曲就将开始募兵了,虽然刘大家说的有道理,不断的会有流民闻风络绎而来,可我还是担忧,你这一曲二百人,究竟能不能招够!”
“阿兄,我并无此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