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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就像雪下青松(1 / 1)

沂平郡的郡兵总数不到四千人,杜俨带了主力两千余驰援业亭,剩余千余,分作两部,一部由属正孔武率领,入祝其城内守御,另一部由他的主簿贾恭领之,到利成守御。利成首。

利成离祝其很近,只二三十里,祝其失陷的消息於当天晚上就传到了利成县中。

同时来的还有一道紧急的军报,便是攻下祝其以后,徐宣、谢禄两部并未在祝其多做停驻,除留了部分兵马留驻祝其以外,剩余的部队,约万余人,已於当天下午,在徐宣、谢禄的率领下,往利成而来。计算路程,祝其到利成最多也就是一天即可抵至,换言之,明天下午前后,徐宣、谢禄的部队就能到达利成城外。

祝其失陷的消息和贼军已往利成来的军报到时,已是夜近两更,但是贾恭尚未就寝,他才在城头上巡视罢了,方回驿站。

闻讯之后,他立即派人,分去请利成县的县宰、县尉、县丞来见。

主簿虽是长吏所辟之吏,非是朝廷命官,比不上县令等地方长吏,——县令等官都是朝廷直接任命的,必须得有朝廷的诏任才能就职,因称“命卿”,但主簿就如后世的秘书,系乃辟除他的这个长吏身边最信任的人,加上杜俨在沂平郡的威望又高,并及贾恭其族在沂平亦是名族右姓,且他此来利成,担负着守城的职责,相当於是杜俨派来专门督办守城军务的“钦差大臣”,故而贾恭以郡守主簿的身份,却是能够召请利成县的县宰等长吏来驿站与他相见。

不仅可召利成县宰等来见他,而且见到他后,利成县的县宰等对他还甚是礼敬。

县宰、县尉、县丞各有官寺,三人非是一起来到,相继而至。

却这利成县的县宰姓董,名宽,五十多岁年纪,是个矮胖的老头,长相很富态,脸上透着红光,胡须不多,稀稀疏疏的没几根。他来到的最早,几乎是贾恭请他的令才下,他转眼就到了,这是因为他也还没睡。强贼近在咫尺,压境在即,身为本县长吏,他如何能安心睡着!

“贾君夤夜相召,不知是有何事?可是祝其的贼情,有了变化?”

“公且勿急,候尉、丞二公至,我再与公等细说。”说着,贾恭吩咐从吏给董宽上热汤。

热汤上到,董宽哪有心思去喝?他频频转目室外的夜色,焦急等待县尉、县丞的到来。

贾恭今年三十来岁,正值年富力强,一双剑眉,炯炯有神,此时虽未着官袍,穿着便衣,然跪坐席上,如笔之直,自有一股浩然正气。

他家是沂平郡有名的儒学世家,世传《诗》,他从小就跟着他的祖父、父亲习《诗》,早在四五岁时已有“神童”之称。杜俨到沂平郡就任后,闻了他的名声,就把他辟为了自己的主簿。

算起来,贾恭与杜俨之间的君臣关系,差不多一两年之久了。

——所谓“君臣”,时下距先秦未远,风气尚古朴,用后世的话,“中央集权”的程度尚不及后世,大一统的帝国尽管自秦而今,已有两百来年的历史,但天子的权威、权力还比不上后世,就像“万岁”的称呼尚未固定到天子一人身上同样,在士人、掾吏、官员、天子等等这些之间的关系上,特别是掾吏们,也还不是唯视“天子”一人为“君”。凡长吏所辟之属吏,通常也都会把辟除他的这个长吏视之为“君”,因而,郡府时下又被称为“郡朝”。放到贾恭与杜俨的关系上来说,贾恭即是把杜俨视以为“君”,而他自居为臣的。

杜俨是个清廉能干的官员,从不贪墨,也不任人唯亲,凡朝廷所下之诏令,他都认真执行,在个人的权力范围内,对待士人,他也能给以优待,对待黔首百姓,他亦可称爱民,不管是为人、抑或做官,简直都是儒生出身的贾恭心目中的典范,因是,自为杜俨主簿以来,他对杜俨诚然是如徐宣对他的评价,从来是“忠心耿耿”。

他对杜俨忠心,杜俨对他亦是极其的喜爱、信用。

此回力子都、樊崇两支贼寇,分为两路来袭,要想实现杜俨“先败力子都,再击樊崇部”的这个战略计划,沂平郡北的祝其、利成两县之得失,这两县能不能守住,将会是关键。也正是因为了对贾恭的信任,杜俨所以才会派他与孔武同来郡北,把守利成的这个重任交与了他。

领命临行之日,贾恭慷慨地向杜俨许诺,只要有他在,利成就必万无一失。

向杜俨做此承诺的情景还如在眼前,而却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才刚领兵入驻利成不过两三天,祝其县城居然就已失陷!

孔武、贾恭所率之来援祝其、利成的郡兵本就不多,两城能不能得以保住,最大的依仗便是两城可为犄角之势,一城有事,另一城援之,以此两下呼应。在闻得徐宣、谢禄两部的兵马到达祝其城下后,贾恭已与董宽等议定,准备明天就派兵出城,往去支援。结果部队还没派出,祝其县城竟就丢了。这委实是大大出乎了贾恭的意料。

犄角之势已被打破,祝其一失,郡北能够抵挡徐宣、谢禄两部贼寇入境的就只剩下利成了。即便是利成的县卒、加上这两天从县民中征募、召集到的数百壮丁,现今可以用来守城的人手,也不过才不到两千人。以此不到两千之众,敌徐宣、谢禄两部的一两万之贼,这城怎么守?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完成对杜俨的承诺?

没等太久,县尉、县丞先后来至。

请他两人落座,一样叫从吏给他两人上过汤水,礼节齐备以后,贾恭才神情严峻地把自己才刚得的祝其失陷的消息和贼寇已往利成进发的军报,与董宽和他两人说了一遍。

说罢,他顾视三人,说道:“属正孔公战死,祝其已失,今我郡北界,只余我利成一县。贼寇挟胜之威,势必更加骄狂,形势大不利於我矣。至迟明天下午,料徐贼、谢贼两部贼寇就会能到达咱们利成城外。当此之际,有两件事,我以为须当立即着手去做!”

董宽三人也是没有想到祝其竟然会这么快就失陷了!想那孔武,向有勇猛之名,他和东海的属正庞彩还不太相同,他是正儿八经靠着在边地的军功升迁上来的,有他驻守祝其,董宽等原本以为,祝其至少能守个一段时间,何能得以料到,才半天功夫,祝其就被贼寇打下!

董宽如富家翁的脸上,这会儿已是无有血色,他颤声说道:“城、城,祝其城半天就没了?孔公战死了?这、这……,贾君,这消息是真的么?不会是误传吧?”震惊得话都结巴了。

相比董宽等人的震惊,贾恭跪坐的姿势反而越发直了,就像是大雪下的青松,大雪压得越狠,青松反而越直,他沉毅地说道:“消息和军报是跟随孔公驻守祝其的郡兵给我送来的,——他的伤势不轻,我派人送他去找医工治伤了,消息和军报确凿,不会有误。”

县尉抖着嘴唇,问道:“贾君说有两件事,咱们现下须当立即去做,敢问是哪两件事?”

“先有祝其在北,为咱们的屏障,咱们可能不会立刻受到贼寇的围攻,故此这几天咱们招募士民、壮士协助守城的力度,做得并不够大,现今祝其已失,若再只靠现有之兵力守城,城怕就不好能守住了,因而这第一件事,就是须得立即再从士民中招募壮士,从而加强守备!”

“对、对,贾君所言甚是!再招募壮士,这是必须要做的!”董宽勉强按下了惊恐的心情,与县丞说道,“咱俩明天就张榜全城,尽遣掾吏,从全城的士民中招募壮士,越多越好!”

贾恭说道:“只张榜不行。”

“只张榜不行?贾君此话何意?”

贾恭说道:“喜生厌死,此人之本性,只张榜招募,从前两天的招募情况就可看出,应募者定不会很多。故以我之见,最好的办法是,明日当传令全城,一则,凡曾服役郡兵而年犹在役龄者,悉数入募,登城协守;二者,凡家有壮丁三人者,皆出一人,充做民夫。”

董宽面色微变,迟疑不语。

“公是担心士民或会不愿么?”

董宽如实回答,说道:“贾君,我是有此忧。以贾君之此法,近同强征,恐怕是会激起民怨的啊!外有强贼临城,内若再士民生怨,岂不是就会更加危险,城更不易守了么?”

“我有两法,可使士民无怨。将贼寇陷南成、祝其后,在城中烧杀掳掠的种种恶行,给士民们讲说清楚,让士民们知道,协助守城实际上不仅仅是为朝廷守城,也是为他们自保,此其一也;凡入募协守及充民夫者,皆给重赏,此其二。两法并下,士民必无怨矣。”

董宽想了下,说道:“祝其今才陷落,贼寇烧杀掳掠的恶行咱们还不知道啊。”

“董公?”

董宽也是吓昏了头了,才会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来,不必贾恭开解,得了贾恭一声称,瞧见贾恭眉一皱,他登时醒悟,说道:“是了,是了,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怎么说!好,好!有了贾君的这两个办法,贾君的强募之法,倒确是可用之施行了!”

贾恭到利成之后,到目前为止,主要是做了两件事。

头一件就是征募百姓参加守御。再一个,即是他叫从行自己到利成的郡吏们,不断地给城中的士、民讲说力子都、樊崇两支贼寇此前所犯下的那些烧杀掳掠的恶行。

樊崇部现虽有军纪,但说实话,其部如今有数万部曲,只凭那简单的“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又如何能把这数万人完全约束得住,又如何能只凭此就做到对百姓秋毫无犯?显是不能。——并且更别说,其部的这两条军纪更大程度上还是对其内部的各部义军战士而定下的,因是樊崇部劫掠民间的事儿,的确是也没少干。力子都部就更无须说了。

——故而,贾恭叫从吏们给城中士民宣讲的那些东西,却是也不能全然称为是污蔑之词。

於这些事实之上,贾恭带来的从吏们再添油加醋,於下在利成百姓的耳目中,樊崇也好、力子都也好,他两支部队的部曲,简直已如凶神恶煞。

亦即是说,在利成大多数士民的眼中,力子都、樊崇两支部队部曲的形象,现已是很坏的了,已有了这个基础,那么再进一步的抹黑一下,确乎应是能激发起他们协助守城的意愿的。

县尉问道:“贾君,第二件事是什么?”

“我刚已给公等说了,祝其之所半日便就失陷,是因其城中有徐贼、谢贼的内应之故,祝其城中,有徐贼、谢贼的内应,咱们利成县中,会不会也有他们的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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