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方的从事说道:“利成所以至今未克者,不仅是因贾恭善守,并亦是因业亭未下。今者业亭已为力大率拔,杜俨弃城而逃,生死不知。我等只要将此消息,向利成城内散开,贾恭者,一主簿耳,主君已遁,他再能守战,复有何用?然后加以招降,利成不战自下之矣。”
状若老农的程姓从事听得此言,问道:“方公这话是啥意思?”
“什是思?”
程姓从事说道:“方公说加以招降,怎么?方公是打算招降贾恭?”
“程公,要想不战而克,只有招降一法啊。”
程姓从事眉头紧锁,不太乐意,说道:“方公,贾恭是杜俨的主簿,想来平日在郡中,欺男霸女的恶事必不少做!咱们这回来打业亭,他又据城顽抗,使咱们各部颇有伤亡。这样的狗官还招降?”
这位状若老农的程姓事是跟着樊崇造反的老人之一,当初他跟着樊崇造反的时候,他们总共才百十人,并且他们与后来的力子都等造反还不同,不止是人数少,他们还是“首倡”,由此即足可见,他们当时的日子是有多过不下了!非到走投无路,他们也肯定是不敢区区百十人,便“首倡”举旗的!而为何日子会过不下去?山高皇帝远,朝廷离他们太远,他们最切身感到的实就是县、乡两级官吏的剥削和压迫,是程姓从事对官吏之类,深恶痛绝。
以往跟着樊崇战斗时,凡是抓到官,手里,通常不留活口!
他的脾性与对官吏的憎恶,方姓从事和徐宣等人俱是清清楚楚。
故而闻了他之此言,徐宣、方外。
徐宣抚须而笑,说道:“程公,投樊大率前,我亦吏也。莫不在程公眼中,我亦尝为狗官?”
“公与贾恭,怎能相比?公为狱吏,,冤入狱的百姓们哪个没有受到过公的照顾。贾恭是个狗官,公是个好官!”程姓从事慌忙说道。
徐宣笑道:“程公,贾恭也不是个狗官。”
“不是个狗官?”
徐宣说道:“若是如公所言,贾恭乃是个贪剥士民之徒,自然是杀之了事,可是程公,你是琅琊郡人,可能不太了解贾恭此人。贾恭却不是个贪剥士民的!我早前在临沂为狱吏时,就曾听闻过贾恭之名。此人年少英俊,持身清高,杜俨到任沂平前,他就已在郡中为吏,甚有清名,被杜俨辟为主簿后,更是从无贪剥之为,从来都是清正为公,怀有爱民之心。”
“是么?……徐公,听公意思,公是赞同方公之议?”
徐宣说道:“贾恭其人,立身既正,其族在沂平又是冠族,这样的人若是轻易杀掉,未免可。以我见,方公之议,咱们不可以一试,倘使他果愿投降,也算是为樊大率得一人才。”
人只要有威望,啥事都好办。
程姓从事虽仍不太愿意,然亦不再反对了,说道:“三老既是这般说了,那就听三老的。”
……
给樊崇、谢禄的信写好,派人送走后,徐宣当天就从军中抽调了一批大嗓门的兵士,令之从四面向城中大呼,呼喊“业亭已陷,杜俨和业亭的县令等吏们悉数被擒”等等的话语。
城外呼声阵阵,城内守卒、,等料,一时人心惶惶。
——却则说了,只靠呼声而无真凭实据,中相信么?
。
一则,徐宣令他的几个亲兵,穿上了此前缴获到的几件吏员服色,扮成俘虏,派人押着绕城而行,以增强喊话的可信度。
再一个,如果是利成刚被围困的时候,这类呼声,城中可能不会太多,还有办法将人心稳住,可现在利成已经被围多日,一直不见援兵,本来利成就是个小城,城内的士民、百姓坚持至今,已是强弩之末,遂是闻此呼声之后,人心顿即便乱。
。
贾恭循抚城头,头守卒们的士气,继而下城,到县寺,又来见县令等吏。
坐於席上,贾恭环顾诸吏。
见他们有的坐在那里,,,有的脸色煞白,神态惶恐,纵有一两个随着贾恭的口风,应声言说“此必贼攻心计”者,也能看得出来,只是在勉强回应。
贾恭心知,事已不可为之!
事态很紧急了,他没再与这些吏员们多废话,叫大部分的吏员离去后,他问留下来的县令、县尉、县丞三人,说道:“利成已为贼兵围困多日,於今贼兵在外喊叫不止,称是业亭已陷,即便是攻心之计,可是恐怕也已经搞得咱们是人心大乱,却不知诸公对此,有何对策?”
县令、县丞、县尉三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不说话。
贾恭也不说话。
室内的空气尴尬的沉。
县令见不是事儿,他是本县长吏,只好开口回答,说道:“利成是个小县,守卒不多,贼众万余,要非主簿亲引援兵救至,城早已被贼人陷矣!坚守到今日,已是不易,这些都是主簿的功劳!主簿当知,我并无知兵之长,接下来该怎么办?悉从主簿之意即可!”
贾恭问县丞、县尉:“二公有何高见?”
县丞、县尉也都是说:“悉从主簿之意。”
贾恭摸着胡须,年轻的脸上并无惶惧,也无不甘,沉沉如水,他平静地说道:“公等既然别无对策,那我就把我的办法说出来,给公等听听?”
“主簿请说。”
贾恭说道:“人心已乱,再守也是守。我适於城头循抚兵卒时,听到城外贼兵的喊声中说,只要咱们肯降,他们保证不杀咱们一人,也不会害百姓。若能如此,我等便降了何如?”
此言一出,县令、县城、县尉三人无不惊讶。
贾恭入城以来的种种表现,可谓严酷,十分雷厉风行,他们以为贾恭断然是不肯投降的,却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贾恭居然主动说出愿意投降!
三人愣了片刻,县城的城府浅,脸上已是不由浮现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忙把笑容隐住,与县尉两个齐齐把目光投向了县令。
令迟疑了下,说道:“贼兵要是能说到到,为了利成满城士民性命起见,降了也不是不行,就怕贼兵说了不算数,哄得咱们开了城门后,他们入城抢掠戮,怎生是好?”
贾恭说道:“这支贼兵的渠帅是徐宣。徐宣此人,我早前曾闻其名。他本是临沂狱吏,。既是他做出来的承诺,那么想来应当就不会食言。”
人的名,树的影。
徐宣想要招降贾恭,是因他早年间,其有能;贾恭愿意投降,至少表面上的一个原因,也正是因为他早前听说过徐宣之名,因而相信他的承诺。
县令、县丞、县尉是巴不得投降的,既然贾恭相信徐宣不会食言,三人遂再无异议,俱皆应道:“好!那我等就从主簿之意。”纵使巴不得投降,话也得说的漂亮,不能说是自己主动愿意投降的,而得说是因为贾恭的命令投降。这样,事情传出,降贼的主责落不到他三个头上。
“公等既皆同意,咱们就联名写封书信,派人出城,去见徐宣。”
……
得了贾恭来书,徐宣大喜,当即给他回了封书信,再次向他承诺,投降之后,凡城内吏员,必是一个不杀,并及他,许入城掳掠。
贾恭等得书,又给他回了一封。
两下约定,便於次日下午,贾恭等开城门,献城投降。
到了次日中午,徐宣亲出大营,命令前线围城的各部后撤列阵,与一干从事驱马阵前,候望城门。至约定时辰,却果然见到城门缓缓打开!
自举事以今,还从来没有过如贾恭这般名声、地位的吏员主动投降的,不仅从人才意义上来说,是得了个人才,从政治意义上来说,也具有重大的意义。
贾恭的肯降,何止是出乎了利成县令等的意料,也是出乎了徐宣的意料。徐宣赞同方姓从事的建议,招降贾恭,本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而已,万没想到,贾恭竟真肯降!
徐宣喜与诸从事说道:“不喜得利成,喜为大率得一才士矣。”
遥见数十人自城中出来。
徐宣令方姓从事过去接领。
方姓从带了百余步骑,到护城这厢,等城众人过了护城河,与之相见。
未久,两拨人会合一处,由方从事带领,转回向来徐宣所在处。
徐宣已从马上下来,等他们到近,步行往迎。
从城中出来的这数十人,有郡兵、县卒,有本县士绅,前头几人皆着吏服。
着吏服诸人,或四五十年岁,或三十多年岁,而被簇拥其中者,年纪最轻,只有二十多岁。
徐宣见这人英气勃勃,欢笑上前,说道:“足下必就是贾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