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为西攻鲁郡做的准备,共有两个方面。
一个是粮秣、兵械方面的准备;一个是新部曲的磨合、操练等方面的准备。
前者的准备,自有刘昱、陈直、刘小虎来做。
粮秣这块儿,不用再做太多的准备,在海西募得的粮食,计总约两万石,够四干部曲加上老营妇孺吃上一两个月没有问题,把老营的口粮克扣点的话,供部曲吃上两个半月也没啥问题。
兵械这块儿,需要想点办法。
现在的状况是,新兵的兵械缺口有一干多,一半多的新兵没有兵械;老部曲的兵械缺口也不少,两干来人的老部曲,没有正儿八经兵械的还有四五百人。合计尚需将近两干件兵械,才能把所有的部曲都正式地武装起来。将近两干件兵械,指望一次性地全部搞到,明显不可能,但多一件总比少一件好,刘昱而下的打算是能搞来多少就搞多少。从哪里搞?他和陈直、刘小虎已经商定,这件事还得去找王丹。力子都那里,兵械是一点也不缺的!他不止有朐县铁官为他现下的兵械之来源,打下费县后,做为南边的彭城、北边青州的临淄、西边兖州的亢父等各战略要地的后方枢纽,——费县距离这几个战略要地的距离差不多,都是二三百里远,费县武库的兵械堆积如山,刀、矛、弓弩、甲,应有尽有,足能装备十万人的部队,他拿出来分给本部和诸亲信从事部的也就万把件、套,剩余的还有极多。这些兵械,而下大部分都还留在费县的武库里头,由他的部曲看守。只要他松松手,给刘昱批个条,尽够刘昱吃饱。
两个月的口粮,再把兵械加以补充,粮、械这两个后勤上的大头就“万事俱备”了。
——为了保险起见,也是为了长远起见,一则,会能从力子都处搞来多少兵械尚不确知,二来,在战斗中兵械也是会损坏的,陈直因此另外又建议刘昱,可以趁着还没有去鲁郡的这段空当,令老营的老弱妇孺,多砍些合适的树,再制作些木矛、木箭之类,权且算当个补充。
——同时,口粮这块儿,两万石粮食,折合后世计重,几百吨重,拉来拉去的太不方便,这回从海西到业亭,车子不够用,很大部分的粮食都是老营的妇孺、新兵背着背来业亭的,太费劳力,而且行军途中还需要分兵保护,也可趁这段空当,令老营的妇孺老弱尽量多地把粮食制成饼、饵,方便携带。粮虽够吃,但只吃粮肯定也不行,得有配菜,如汉家制度,士兵除给配口粮以外,尚按各支部队自己的情况,给配肉、菜羹、盐、酱、葱之类的副食品,义军不能和官兵比,但在有条件时,能配的也还是得配,还可趁这段空当,多挖点野菜、多往河里捞点鱼,以盐腌之,制成腌鱼等,反正盐,部中是不缺的。海西虽无盐官,不像朐县,朐县盐田相望,设有三处盐官,可海西也是濒海,盐亦有产,从海西弄来的盐,为数甚多。
刘昱尽管有缺点,然而公道地讲,他这个部率,做得也不容易。
地位越高,责任越重,随着部曲增多,需要他操心、需要他面面俱到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后者的准备,说是新部曲的磨合、操练,好像是两大块儿的准备,实则重点是在磨合。
海西扩兵之后,部队没怎么停留,就直奔业亭回来了,两干上下的新部曲,现仅是编成了什伍、编定了编制、任命了军吏,新曲皆是按五百人的满编规模编的,五百人,便是一百个伍长、五十个什长,新任的四个曲军侯,乃至可能连自家部下的伍长、什长都还没认全,队形、基础的阵列更是还没有开始训练,而下即便是想进行难度较大的操练,说实话也操练不成。
在今天的此次议事上,刘昱代表陈直、刘小虎,向参会的诸人,公布了自即日起,直到定下西去鲁郡这期间,诸曲曲军侯的任务和他与陈直、刘小虎的分工。
诸曲曲军侯,老部曲的几个曲军侯,也就是戴兰、曹丰、曹幹、孙卢,还有刘昱的本曲,任务是以操练、提高战斗力为主。
新曲的几个曲军侯,任务是以磨合本曲部曲、熟悉本曲军吏和兵士为主。
他与陈直、刘小虎的分工则分别是,陈直主抓新部曲队形、基本阵型的训练;刘小虎主抓老营的事务,制兵械、制饼、挖野菜、抓鱼、腌鱼等;他作为部率,统筹全局。
戴利、陈获两人,也各给安排了任务。
部曲增多了,军法官的队伍需要加强,由陈获做主,让他自己从各曲队率以上的军吏中,挑选适合担任执行军法之责的人,最基本的一个条件是得识字,然后由他给挑选出来的军吏集中授课,把部中现有已定的军法,并及违反了这些军法都如何惩处,教给他们。这些挑选出来的军吏,由此往后,就转军事主官为军法官了,都将成为归陈获直接管辖的掾吏。
给仍还是以“军假司马”之职,位居本部二把手的戴利安排的任务是,巡查各曲,督促底下来的筑营诸务。至於营垒筑成之后,戴利再干什么?刘昱没说。
刘昱不说,戴利也不问。
议事结束,回到本曲,进帐中坐下,戴利大力地拍了下案几,怒道:“阿兄!”
“你又咋了?气嘟嘟的?”戴兰吓了一跳,捂住丰满的胸口,问道。
戴利怒气冲冲地说道:“没法干了!没法干了!”
“啥没法干了?”
戴利怒形於色,气得唾沫星子飞溅,说道:“这孺子,摆明了再侮辱我!”
“孺子”指的是谁,戴兰自知,除了刘昱没别人,问道:“咋侮辱你了?”
戴利怒声说道:“他统筹全局,陈老匹夫抓训练,陈小匹夫挑人教军法,刘大家管老营诸事,他娘的,老子是军司马!让我干什么?让我督促筑营?这点事儿,用得着劳动老子么?阿兄,新老八个曲军侯,今儿个议事都参加了,当着八个曲军侯的面,他这般侮辱我!不把我看在眼里,就是不把你看在眼里,你还笑嘻嘻,他一下令,你就着急忙慌地撅着腚下拜,大声应诺。阿兄,你好不知羞耻!我咋会是你阿弟?列祖列宗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干净了!”
“……阿弟,你这无名之火从何而来啊?便是你觉着从事令你督促筑营,是小看了你,侮辱了你,与我何干?列祖列宗的脸面,怎么就是被我给丢干净了?”
戴利扭开脸去,拍着大腿,说道:“我咋会有你这么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阿兄!惭愧、惭愧!”
“你惭愧什么?”
戴利说道:“我为你惭愧!”
“为我惭愧?为我惭愧什么?”
戴利不停地拍着大腿,叹道:“我为你惭愧什么?我为你惭愧这般不知羞耻!”
戴兰无言以对,定定地看了戴利了会儿,说道:“阿弟,我才知,你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强。”
“阿兄,竖子这般羞辱於我,刚才帐中,你一个屁不放,一句话不为我说,你还说我颠倒黑白?他娘的!这狗日的竖子!上次组建新曲,不给我一个,这次海西募兵,募兵前咱俩是不是也寻思了?他个狗日的竖子,总该得给我一个曲了吧?还是不给我!整整两干新部曲!组了四个曲!四个新曲的军侯全任给了他的人!任人唯亲!他娘的!刘英那小儿,嘴上的毛还没长全,也配当曲军侯?打南成、打庞彩、打业亭,刘英有甚么功劳?还有那三个新曲军侯,又都有甚么功劳?打庞彩时,老子临危不退,在小土堆下边死战不已,手刃了三四个贼郡兵!没有老子,他能活到今天?老子这实打实的头份战功,换不来个新曲军侯?这狗日的竖子!”
戴兰连声说道:“你小声点!你小声点!”
“老子怒火满胸,怨气难平,小声不了!”嘴是挺硬,戴利的声音终究还是小下去了。
戴兰说道:“小土丘那一战,你是有功,但啥手刃三四个贼郡兵?总共你们才杀了几个?上回你说时,你还只说你杀了两个,多大功夫才过去,你可翻了一番?……阿弟,咱俩兄弟连心,你为啥生气,我岂会不知?今儿个帐中,刘从事是有点不够重视你;此次海西募兵,四个新曲,一个不给你,也是不太地道。然而今是昨非,海西募兵,从事一举得了两干新卒,已非是昨日的从事了!他一个新曲不给你,他今儿个不够重视你,咱兄弟两人,现还是只有我这一曲的部曲,还没一个新曲的兵多,又能怎样?你说我不帮你说句话,不放个屁,我难道不想帮你说话么?可是阿弟,我怕啊,这个屁放出来,不但没用,弄不好还会把咱俩崩死!”
戴利“啪”的一下,又拍了下案几,霍然起身。
“你做什么?”
戴利怒道:“老子去放个屁,把咱俩崩死!”甩袖出帐。
戴兰怕他闯祸,赶紧追将出去,叫道:“你回来!”
戴利没搭理他。
戴兰赶上去,拽住了他,问道:“你干什么?”
“老子遵令,巡视各曲,督促筑营去!”戴利挣开了手,大步往本曲的驻区外去。
戴兰随着他,到了驻区口,看其去向,不是去找刘昱,是往曹丰曲去了,这才没再追他。到底不放心,戴兰唤了两个心腹人,命令跟着戴利,务要看好,不能让他犯浑。
这天入夜后,戴利才还回驻区。
兵士们还在筑营,营墙还差了点没有筑完,戴兰已经睡下,听到动静,披衣而起,掀开帐幕,正瞧见戴利摇摇晃晃地进他的帐中,喊跟从他的两个心腹近前,问道:“他今儿一天干啥了?”
两个心腹中的一个答道:“上午去了大曹军侯曲,下午去了小曹军侯曲。”
戴兰问道:“我瞅他咋像喝酒了?”
“是喝酒了。”
戴兰问道:“在哪儿喝的?”
“在小曹军侯曲。小曹军侯令部曲打了只野鸡,抓了两条鱼,摘了些野果子,招待他喝了点。”
戴兰大是惊奇,戴利最讨厌的人,一个刘昱,另一个就是“抢”了他曲军侯位置的曹幹,却居然在曹幹曲中喝了酒?他不敢置信地说道:“在曹幹曲喝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