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闻言恍然,幽冥教的夙愿,便是重立阴曹地府,执掌生死轮回。
而阎罗天子之所以盯上自己,显然与之前他接引黄泉,将吴常灵光送入轮回的举动脱不开联系。
一位元神真人当面,王景面不改色,反而开口求证道
“所以说铁面判官祭炼诸天秘魔的举动,一直在你观测之下?”
“不错,”阎罗天子漠然道,“这卷万恶魔图的残骸,也是我从西荒外围深处取来,交给他的。”
西荒是那场险些毁灭了整个禹余天的大战主要战场,涉及到了道君以上的存在,分作外围和核心两大部分,核心地带早已破灭,内中乾坤反覆、时空塌陷,充斥着混乱的大道之力。
而剩余的外围界层,亦能让绝大部分金丹宗师止步,只有元神真人方能来去自如。
阎罗天子顿了顿,又道
“无用之言不必多提,本座耐心不多,莫要自寻死路。”
言下之意便是王景若还不将那门秘术奉上,他就要自己动手来取了。
其实,到了阎罗天子这等修为,一些低阶的术法、道术早已看不上眼,哪怕立意再高深也是一样,随手就可以创造出类似之物。
而幽冥教所需求的与六道轮回有关的事物,起码是仙术、法宝品阶,若是那种比之同阶仙术还要更为强大的越阶、伪越阶仙术,或者普通法宝之上的纯阳法宝,自是更好。
而创造这等层次的事物,就不是元神真人所能挥洒自如得了的。
阎罗天子之所以对王景沟通轮回的手法如此眼热,也是因为他根本不能确定这门秘术的品阶,只能模糊察觉到本质相当之高,元神亦能适用。
——幽冥教以前不是没有搜寻过类似事物,但要么毫无头绪,要么对元神之上不起作用,难以完成再造地狱的计划。
王景笑了笑,看向阎罗天子,郑重道
“幽冥教若是持身以正,区区一门炼度秘法,我自然不会吝啬。但现在的幽冥教,远没有与我做交易的资格。”
阎罗天子面色一变,探手向王景抓来,内中黑色雷霆缠绕,隐隐间有一条黑黄混杂的河流咆哮而出,冲刷着王景的记忆和阴神。
哪怕对方气息古怪,表现在外的战力不曾超过神魂级数,阎罗天子依然不敢怠慢,郑重以待。
他先前在吴常洞府中回溯过去痕迹,除了能察觉到有人自此召唤轮回,炼度魂魄外,竟然一无所得。
这无疑说明了出手之人与自己差距不大,境界处于伯仲之间。
果不其然,面对阎罗天子的悍然出手,王景不假思索,直接燃烧了这缕阴神念头,以此为源,使出了自己当前的最强一击。
他手中赤色火铃显现,内中黑色莽牛低号一声,本相瞬息炸裂成无数光点,融入法铃之中,让其显得愈发古朴厚重,铃壁上显露一方图案,正是泥犁牛魔手持长槊,镇守铁城的景象。
铁城之中则是白骨髑髅聚集,汇成阵势,镇压十方。
王景肉身龟裂,赤色纹路遍布周身,如同裂隙,内中却非血肉骨骼,而是一道灼灼气流,散发着莫名高远的气息。
流铃掷火,扫尘千里,屏尽诸般魔害。
阴神念头、秘魔本相、半魔肉身王景将能调运的一切悉数燃烧,推动着这枚小小的法铃如流光般飞向阎罗天子,锁定了这一方乾坤。
面对这一击,哪怕是元神真人也不能无视,动容道
“分神化念、身外化身。难怪你要谋夺万恶魔图,你和血魔老鬼是什么关系?”
若非气息不对,阎罗天子当真以为这是血魔宗的那位元神真人修炼秘法有成,化出分身来谋夺太始天魔册传承了。
念头波动间,阎罗天子身前悬起一柄黑色玉如意,其上阴气化作冥龙,死气凝成尸虎,龙吟虎啸,向着法铃扑去,要将这一击拦截下来。
而他本身动作不停,一掌倾覆,盖在王景额头。
但这一击并未起效,却是落到了空处。只因王景肉身早已燃烧殆尽,化作灰烬,勉强着维持人形而已,一切都寄托在了法铃之上,不成功,便成仁。
法铃与如意碰撞,一声清脆铃音传开,整个幽冥教总坛乃至大半个阴海海域都听到了这声嗡鸣,一时间不知多少人好奇抬头,遍寻无迹。
总坛之内,以铁面判官洞府为核心,方圆百里地带悄无声息地化作齑粉,地面齐齐下陷三丈,这还是阎罗天子刻意收拢余波的后果。
元神真人冕旒低垂,伸手召回完好无损的黑玉如意,开口道
“这一击,不差。”
在他对面,赤色法铃早已碎裂成灰,只有王景一点念头勉强出言,束气成声
“下次相见,必取你项上头颅。”
言毕,这点念头彻底消散,王景在禹余天中再无任何痕迹留存。
阎罗天子周身水声翻涌,令人神魂动摇,似乎动用了某种手段,却是毫无所得,半晌后冷哼一声,化作袅袅黑烟消失不见。
“鬼鬼祟祟,也不知是哪位老朋友的手段,亦或是天外之人。”
元芒界,雒京城。
王景从定中退出,强忍着阴神上的不适,回忆起方才与阎罗天子的一战来。
这是他降临此方宇宙以来,首次遇上元神真人,并和对方展开争斗。
结果也很明显,惨败。
这其中固然有王景只是一缕念头,不如对方本尊降临的缘故,但经过此次交手,他也真切地认识到了自己与此世元神真人之间的差距。
之前在王景认知中,他与刚成就元神的道门真人,应当在灵神本质上相差无几,都是阴神大成,离阳神只差最后一步炼尽阴滓、以返纯乾的程度。
这等言论不算荒谬,但王景不曾预料到,此世成就元神后,与天地道则的相合程度、对天地元气的调运能力,竟会产生如此之大的差距。
以至于他在阎罗天子面前不堪一击,燃烧了全部都不曾给对方造成麻烦。
这种无力感,已是他多年不曾体会到了的。
“好在机会不止只有一次,眼下尚且可以重来。”道心上的些许灰尘很快被王景拭去,道人重新振作起来,“再给我半甲子,此仇犹然可复。”
虽然最后颇有些撂下狠话落荒而逃的意味,但此次禹余天之行,王景实在收获良多,一些修行常识、炼器制药的手法自不必提,最为重要的便是隐约照见了前路,从诸天秘魔的存在方式上获得了灵感启迪。
“虽然那卷《万恶魔图》毁在了交手当中,但其上三十六尊无相神魔、七十二尊有相神魔的真形,却都被我一一摹刻了下来。”
以此为据,王景道途上的一些障碍便不复存在,默默消弭。
“只可惜若是吴常肉身不曾损毁,便是试验诸天秘魔法的一个好苗子,毕竟那已是半魔之体,天然契合天魔大道。
“还有那已经被我镇压的泥犁牛魔本相灵光,万恶魔图中有载,这尊神魔虽然不在一百零八诸天秘魔之内,但可更进一步,将其祭炼成大力神魔、白骨神魔一类,也是上好的试验品。”
除此以外比如那九子鬼母,诸天无相神魔之一,比泥犁牛魔品阶还要高上不少。
但现在,全都没了。
而无论是王景本心,还是他昔年所受戒律,又让他不愿草菅人命,视众生性命如刍狗,随意拿来炼法。
这次错失良机,不知何时才会有下一次。
“有些人,有些事,真是一旦错过就不再。”
道人感叹一声,重新拿起手边的书本开始阅读,先前他阴神感应禹余天,操纵念头潜伏幽冥教、迎击阎罗天子,本尊这边则由识神接管肉身,依平时行为举止照常生活,免得某些有心人察觉不对,从一些细微之处发现马脚。
而如今他阴神受损,暂时不宜修行,正好可以准备即将到来的特科制举,做到张弛有度,不疾不徐。
“方才度过一次劫数,如今又要为了一些琐事劳神,”王景自嘲道,“当中的割裂感,还真是严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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