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寅日,乾阳殿,唱第传胪,天子临轩。
有卤簿法驾设于殿前,中和韶乐布于檐下,王景等人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袍服官靴,立于殿中。
文武百官分立两侧,身穿朝服,按品级排位。
王景放眼看去,朝中官员或多或少都有武道修为在身,但炼窍以上寥寥无几,大部分只得先天境界,和他处在伯仲之间。
殿内东楹和丹陛正中上各自设有一张黄案,正摆在太后和天子座前,分别是名第榜单和宣制诏书。
卫太后拈起榜单,环视朝中一眼,笑问天子道
“传胪之事,乃是为国抡才,不若让皇帝来主持?”
肖宪闻言轻声道“便依母后意思。”
他摆了摆手,有鸿胪寺官员自一旁行出,捧起宣制诏书,吐气开声道
“戊寅日,策试天下贡士及功臣之后,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声音传递开来,经由法阵之力,遥遥传出上阳宫,在整个雒城回荡。
与此同时,天下各处省县州府,当中官衙俱都开启了相应法阵,让鸿胪寺官员的声音飘扬在人族疆土之上。
东郡省,飞来院旧址。
一道修长高大身影负手而立,待到宣制声音入耳,不由轻笑一声,再无多余动作。
而在数十万里之外,一峰赤石罗列,状似云霞的山巅顶端,九室派的元神真人正于古松之下盘膝静坐,一旁有金衣男子眺望远方。
老真人边听着制书内容,边开口道“岳千,老道去后,九室派便交由你看顾了。”
金翅大鹏王岳千目光锐利,内蕴狠戾,闻言道
“请白云真人放心,有我镇守,九室派定当长存,名震东郡。说什么也不会让肖楚河那厮毁了去!”
白云老道叹了口气,没有多言。
而在九室派门中,弟子长老们议论纷纷
“朝廷又开始了,每逢大事,都要启动天下各地法阵,移书州郡,咸使知闻。”
“这是在展示自身实力,震慑一应不服宵小。”有人神情凝重。
“宵小?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等道门羽士的?”亦有人眉头大皱,对前者用词感到不忿。
“本来就是丧家之犬、漏网之鱼,怎么,还不许别人说了?”于是先前出言者讥笑道。
二人遂争吵起来,也无人劝阻,俱都忧心忡忡。
一处开阔空地上,武常住自静中退出,侧耳倾听空中回荡的制书内容
“二甲第一,王景,赐进士出身
“二甲第九,孙应,赐进士出身”
“三甲第一,杜白,赐同进士出身”
不由感慨一声“若是身份不曾暴露,恐怕我也会参加武举,名列榜单之中,此刻闻名天下,将来还要跻身武圣门墙吧。”
但旋即又是一笑“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自入九室派以来,道法典籍、兵刃法器,乃至丹药灵草等都随我取用。
“短短旬月,我武道根基已然转化成道门法力,只需再过月余,我便可尝试灵魂出窍,得授天赋小神通了。
“哪怕选择留在雒城,有武圣收我为徒,恐怕进步速度也不如现在可观。”
念至于此,武常住排除思绪,不再关注外界,复又打坐入定,进入到观想之中去。
上阳宫,乾阳殿。
三甲名次唱毕,诸进士上前行礼,而后由礼部堂官捧榜,用云盘承榜,黄伞前导,出宫往雒城承天门看榜。
新科进士、文武百官亦随榜而出。
此时春风骀荡,雒城百姓倾城纵观于此,诸科进士各自跨马,由一甲三人打头,文武分列,游街赏玩。
之后,他们还要琼林赴宴,再去吏部领命职事。
王景与孙应并列而行,后者意气风发,乃至于有些失态,不禁笑道
“今朝我等跨马游街,乃是一件喜事,据说王兄文采出众,不若你我各自口占一首绝句,以襄盛举,请诸位兄台评点一番如何?”
身旁之人闻言俱都纷纷叫好,拍手称赞。
王景推辞不过,加之心情也是不错,于是笑道“那孙兄先请?”
“我先就我先,”孙应想了想,开口道,“天上高高月桂丛,分明百二十枝风。满怀春色向人动,遮路乱花迎马红。”
“好诗好诗,”有擅于诗赋者在旁笑道,“我等文科武举,共一百二十人参与殿试进士及第。孙兄诗作前两句将此化入其中,以蟾宫折桂为喻,后又写如今跨马游街之盛况,张乐喧宴、极欢作乐,可以说是出口成章了。”
“过奖过奖,”孙应哈哈大笑,而后又看向王景,“王兄,该你了。”
倘若提及登科之后,春风得意的诗作,无诗再比孟东野的那首七绝更为出名,王景也不假思索,直接开口道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雒城花。”
用语平白,却是言浅意深,孙应面色一白,众人也都愣了一愣,而后神态各异。
有人微微摇头,似乎在说“就这?”,亦有人面露惭愧,而后举止端重了不少。
“王兄好文采!”终于有人开口称赞,“情与景会、意到言随,读来诗人的酣畅淋漓之态跃然眼前。尤其是最后两句,明快畅达而又别有情韵,有成为千古名句的潜力啊!”
王景闻言笑道“阁下谬赞了,不知如何称呼?”
“我姓杜,单名一个白,”那人面容普通,还有些稚嫩,此时笑着开口,“忝列三甲第一,可比不得王兄妙笔生花。”
“杜兄太过自谦,三甲第一,也非常人所能轻易达到的。我看杜兄年纪轻轻,想来也是自幼苦读之辈。”
王景拨转马头,和对方攀谈起来。
杜白年方弱冠,袭爵长脩侯,但并非王景这般恩科制举子弟,而是通过生徒试,从弘文馆一路考上来的。
“听说六学二馆当中,尤以弘文馆最贵,多是宗室勋戚子弟于其中就读?”
熟络之后,王景出言问道。
“王兄所言无错,但同时,弘文馆也是六学二馆中平均水准最低的学府,很多人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杜白苦笑道,“我能登科及第,还是占了武举的便宜。”
他同时参加了文科和武举,凭借武道入微的实力,名列武举入微组第三,总成绩三甲第一。
“这不是会有武圣出面收你为徒?”
王景略感讶异,据他了解,武举分为三组,总名次前十的奖励是武圣出面,将其收入门墙。
入微组第三,肯定是够资格了。
“其实我早有师长,对我也很是关爱。”杜白闻言面露为难之色,“武圣收徒之事家师尚不知晓,他老人家意见如何,还不好说。”
“若是尊师门户之见不重,那还好说,只怕”
“这也是我所顾虑的。”
二人相谈甚欢,一同看过榜单,又返回上阳宫参加过琼林宴,直到吏部派人来召方才分开。
“郡侯请随我来。”
吏部来人乃是选部的一名主事,将将入了品秩,在王景面前小心翼翼,显得很是恭敬。
他将王景引到选部所在,此间所有进士的职事和文武散官早已分配好,只待自来领取。
主事将一封制命诏书并相应的绯袍、银鱼袋交给王景,小心着解释道
“郡侯位比三品,又身为传胪,按例来说应该加授银青光禄大夫的散阶,九寺五监中可居正卿。
“只是人多粥少,只得勉强郡侯一下,还望郡侯大人有大量,包容则个。”
王景对此早有准备,只是道“所以我具体官阶为何?”
“加授通议大夫,行事司农寺少卿。”
二者皆属于四品范畴。
主事赔笑道,道人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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