沭县。
此地离江宁约五百余里,是昔年袁枚所治,后者曾在此担任过一任知县。
王景一行人从江宁驱车至此,在一处普通小区外停了下来。
“道长,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张队倒车入位,“难道在这里能找到对治迷龙的办法?”
“不错。”王景颔首,“这处小区原是沭县县衙所在,里面有一树古藤乃是昔年袁枚亲手所种。”
三途以《子不语中的记载为蓝本,塑造出迷龙等阴世鬼神,意图塑造袁氏冥府。
既是如此,王景便选择对症下药,以袁枚手植之藤来绝此后患。
或许对其他人而言,哪怕二者都可上朔至袁枚此人,算是由其而出,但袁枚所栽古藤和迷龙等鬼神之间并无必然联系,可王景有他方宇宙见识,又新得九幽图录这三途一身功果所化之物。
自是对此心中有数,能借那冥冥中的因果牵扯行事。
他们来之前已经联系了当地部门,此时古藤所在已经被人封锁,不少居民站在远处,望着这边指指点点。
王景不以为意,华国对于修行之事的态度,向来是不主动推广也不否认存在,许多人其实对超凡的存在已是心知肚明,但社会面上依旧保持着难得的平静。
一行人来到近前,只见那株古藤虬枝盘干,青叶蓁蓁,紫花如云,显然平日里有人精心打理,看起来生机勃勃。
“这是一株紫藤,这处居民小区也是以此为名。”有人在旁介绍道,“由于是袁枚昔年手植,又被称作袁公藤。”
如今正是暮春时节,紫藤花期未过,其上花发成穗,色紫而艳,披垂摇曳,如同璎珞,望之煜然。
“紫花蒙茸、青叶扶疏,这阳春云木之景确实不错。”
王景颔首。
他踏步上前,以手轻叩老藤主干,一株神树虚影在道人背后一掠而过,上托金阳,长叶浴火。
袁公藤得他元炁滋润,枝叶舒展,花朵愈发娇艳,远望而去,如紫云绛霭,高拥青空。
“你可愿为一国所用,荡涤冥世,护得阳间安康?
“若愿,待三千功满,八百行完,我自来度你归去。”
王景暂启古藤灵性,后者明晓机缘已至,自然不肯放过,一时间花落如雨,馨香溢散乾坤,沁人心脾,引得小区居民惊呼连连。
他们在此住了好几年,还从没见过这株紫藤开得如此繁盛。
“善。”
王景拂过紫藤,偌大的古木节节缩小,拔地而起,土石簌簌而落,最终化作一株具体而微的盆景落入道人手中,被他祭炼成一柄木鞭,又打入了一道九幽图录的烙印,便交到石田手里。
石田接过木鞭,只觉入手沉重,如握铁锏,细细察之,此物长有三尺六寸五分,共有二十一节,每一节又有四道符印,皆为消灾治鬼、救苦济度之言。
他越看此物越觉眼熟,忽然想起一物,哭笑不得问王景道:“道长此器,难不成是要叫做‘打神鞭’?”
“有何不可?”王景笑道,“此物经我祭炼后,对于一应冥世之属皆有克制,哪怕对方有位业在身也是一样。
“下可诛鬼,上可击神,称一句打神鞭也算名副其实。而五司背倚国家,有种种人力物力优势,交到你们手里才能物尽其用。”
“定不负道长所托,”石田肃然应下,旋即又叹道,“只可惜这打神鞭只得一柄……”
若是能批量化、流水线生产,那才能发挥出国家集众所长的优势。
“这一点我亦有考虑。”王景心中早有成算,“你将其插入土中试试。”
石田依言而行,将木鞭把柄朝下栽入土中。
只见青气一闪,一株紫藤完好如初,矗立在众人面前,绿蔓秾阴,紫穗低垂。
道人伸手自枝头摘下一绳花穗,捏在手中一晃,便成了一柄与之前打神鞭如出一辙的木鞭,轻轻挥舞,就见紫雪满庭、剪雨萦烟。
“若有需要,也可将其插入土中,持子体往各地对敌,目前最多可同时保有三百柄子体存在。
“随着时间推移,这个数字还会逐渐增长。”
王景将手中木鞭挂回枝头,其又化作了一穗紫盏,清香馥郁,威蕤妍丽。
这一番手段看得志通叹为观止,石田等人不精于修行,自然看不懂其中妙处,唯独他才能明白,道人能做到眼下这般情形,说明其在物性和灵性上的造诣是何等恐怖。
“生公说法,顽石点头。木石本无感,山河非有情,景重道长却能为老木开灵,足见道法之深。”
生公便是竺道生,后秦高僧,鸠摩罗什之徒,关内四圣之一,顿悟成佛说的创始者,时人呼为涅槃圣。史载其人时曾言,自身舍寿之后当据一狮子座。
释迦牟尼为人中狮子,凡其所坐若床若地,皆名狮子座。
那是与道门天真相当的境界,意味着世尊之名,但只存在于历代高僧大德推演之中,除去释迦牟尼外,直到如今尚未有人证得。
僧人心中暗赞,只这一手,道人便可谓有陆地神仙之姿。
石田口诵王景所传咒言将袁公藤收起,以打神鞭的形态抱在怀中离开小区,此间后续自有专人负责,不必他们费心。
回到车上,其人问王景道:“阴间鬼神之事再无妨碍,景重道长接下来可还有什么要做的?
“若是没有,不如暂且留步江宁。四月初八栖霞寺要举办浴佛法会,安慈法师已经遍邀佛道名宿,届时天下高人皆会前来。”
“此事我已知晓,”王景闻言开口,“贫道忝为塔云丛林之主,此行便是代表终南山万寿宫而来。”
道人眉毛扬起,话锋却是一转,笑吟吟道:
“不过这倒不急,今日诸事已毕,贫道还打算在沭县转转,处理一些私事,等到初八再去江宁,就不劳几位相伴了。”
说着便推门下车,不待他人挽留,三两步便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
“这……”石田纳罕,无奈看向其他人,“道长雷厉风行,说走就走,那我们呢,现在回江宁?”
“景重道长该是突然发觉了什么,而且不想让我们知道。”志通若有所思,此时猜测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去,江宁那边正需要打神鞭派上用场。”
这等人物高蹈风尘、绝迹群方,如果有心隐瞒什么,那他们使尽浑身解数也是找寻不到的。
倒不如老老实实按其人所言,不去细究其中原因。
听人劝,吃饱饭。
其他人也并无二话,于是一行人驱车原路返回。
而在沭县城外村镇,一处无人岗岭上,王景突地出现于此,挥手布落无数禁制,将自身遮掩起来,隐去了痕迹。
他一点念头在冥土中肆意游走,先前又有发现,难免引动了本尊注意,细察之下却是大感诧异,将全部注意力都挪至分神所在。
视界当中,在凝固的黑白灰三色世界里,一座恢弘大殿苍然而立,下擢地纪,上承天维,四宝涌成,高出一切。
穹崇倚天开,巃嵸构瑰材。
坱莽邈崔嵬,周流及灵台。
赫奕日,喷风雷。
镇八荒,通九垓。
恰如佛坐须弥,道居昆仑,似天阃地门之开阖,若太古元炁之结空。
可这里已经是“黑壤”所在,属于冥土深层,寻常生灵在此根本无法存活。这方殿宇,又是谁人所造?何人所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