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地地欲裂,黄云涨空江水竭。
生死簿中,原本的群山半落、大江中分之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岭崩峰摧、河断水枯的末日景色。
空茫天地间,一条真龙浮于天际,身形摇摇欲坠,气机跌入低谷,眼中却全是慰藉与满足神色:
“好个后生,难怪君实要将生死簿交给汝,仅这斗战之能,便不负吾隐仙一脉名声了。
“汝若能通过最终一关,贫道便认可汝隐仙派第七代传人之名……”
余音浩荡,此间却再无真龙,只余一点灵光,归入明月清风之中。
栖霞山上,王景本尊一愣,眼中水光澎湃,一株浴日苍木拔地而起,杪垂千寻,上接天壁,揽尽流光。
神木披金垂火,普照如日,其下却是三涂五苦、八难九幽,众生死后堕落其中,永劫无间。
下一瞬,道人眼中异象流转,最终归于一本古朴书籍,内分黑白六道,状如轮盘,势成太极,隐入眼底消失不见。
其间华国众真毫无所觉,依旧在操纵着傀儡小人,以心界法为根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斗得不亦乐乎。
“没想到这执掌生死簿的守界人一脉,竟然就是传闻中的隐仙派。如此说来,岂非生死簿便是道祖抑或文始真人所炼?
“不过话说回来,能将一位先天真圣炼成一桩传承道器,也只有这等道门祖师才有心力谋划、有能耐施为了。”
王景心中喟叹。
刚才那一番比斗,他和火龙真人都没落得好去,火龙真人这道遗念被他击溃,不得已归入生死簿中修养,而道人的元神照影干脆就形神俱灭,再无涓滴残留。
可以说是两败俱伤。
不过也亏得这一番斗战,王景才得到了火龙真人的认可。这一位真人虽然未曾证得天真,但却长于斗战,不然也不能成为隐仙派五祖,执掌生死冥书,镇守两天分界处。
“对方曾言,只有我亲身前往冥土,方能开启最终试炼,通过后便可得到生死簿的承认,镇守两界天关。”
如今生死簿中的“东华元景日耀帝君”位业,乃是这一尊冥土真圣的残留本能,以王景道法为基础,自行推演而出的天真位业。
正如“太帝北阴天君”与张三丰契合异常那样,日耀帝君这尊位业,也可以说是为道人量身定做的,只是囿于冥土真圣的本质,偏向于生死幽冥之属。
“如果我有心,完全可以将这假格位业作为自身青童君位业的升华方向,有生死簿不加保留的展示衍化,成功率怕是要高得吓人,风险也在可控范围之内。”
道人沉吟半晌,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毕竟现在的他对生死法门涉略不多,一身道法全都立足于大日之道上,又岂能朝秦暮楚,半途而废?
“不过冥土那里,还需有人坐镇,免得出现疏漏。”
既然接过了生死簿,那王景自会履行相应职责,他还不至于做出那等白吃白占的事情来。
道人念头一动,便化出一道照影来,披发跣足、身着玄袍,手持生死冥书,径自往冥土而去,暂代本尊坐镇彼间。
等到处理完手头诸般事宜,他自会亲身赶赴冥土,进行所谓的最终试炼。
两界天关之事告一段落,而栖霞山中诸位陆地神仙关于心界法的尝试也差不多有了分晓,王景看向场中,只见大部分人偶都已落败,只有最后三个依旧在苦苦支撑,分别是烟气小人、龙纹小人,还有印海和尚点化的沙弥小人。
“倒是超乎意料。”
道人讶然挑眉,岳真人的龙纹小人也就罢了,印海和尚不显山不露水能走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令人惊讶,至于那位与灶君位业交感的真人,其凝烟而成的烟气小人,竟也能生存到最后?
王景眨了眨眼,此间悬圃毕竟是他心象造就,一念之间便知过去种种,于是恍然:
“原来是人望之效,唔,印海和尚的沙弥人偶竟然走的是功德法,难怪也会有这番表现。
“不拘是人望、龙气还是功德,本质都与众生念力有关,天然契合此方天地道机流转,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也是理所应当。”
在此方宇宙,人望乃众人寄托之念,龙气为人道集众之力,而功德则是与人、与天地为善之功,究其根本,依然离不开人心微妙。
祖天师曾言“积善成功,积精成神,神成仙寿”,以及道门流传甚广的“三千功满、八百行圆”之言,都是劝修道之士要行善积德,积攒天人之功。
在与神佛位业交感时,若有功德加身,自能资润福利,助长功行。
印海和尚所擅长的便是此一类法门,精修佛门的十功德论,以此思惟正法,去离恶趣。
按诸位真人的共识,如果要推广心界法,最重要的还是这一门道法的普适性,不仅仅只考虑斗战之能那么简单,毕竟对修行中人而言,斗战之法只为护道之术,不可本末倒置。
故而方才一众小人混战只是最开始的筛选,后来诸位真人又立下种种险地,大漠、雪山、泥沼等等不一而足,以此进行考验。
天师府那位麻衣真人的持剑木偶,在泥沼中失了分寸,剑光蒙尘;清阳真人的日光小人,则在雪山中力竭而亡;陈真人刻印军阵入体的兵俑,更是没于流沙之中,挣脱不掉。
只有这三个小人各执人望、龙气、功德其中一法,勉强坚持下来。
“罢了,毕竟是此方天地下的道法,天然受到道机影响,诸位真人也曾以此为根基,借假修真。纵然我有意为之,也难以摆脱香火之道的影子。
“这本就在我预料之中,若是完全隔绝了香火之道的影响,这门道法势必衰落,难以继传。不过大衍之数五十,用之四十有九,日后也自有一线生机。”
王景心中一动,将他推演的原本功法化出一道流光,掷入空中,任由其消失不见,也不曾刻意推衍其去向。
这是他近来体悟自身心血来潮之能有感,做出的一些小小尝试,并没有抱有太大期望。
“除此之外,在心界法后续修行中,还可做一些引导,徐徐图之。”
王景思绪拿定,看向诸真,开口笑道:“各位道友,如今只得岳真人、祝道友以及印海禅师的偶人幸存,若是诸位无异议,这心界法第一步开心田的修行,便就此定下了?”
陈真人等人闻言相顾,纷纷摇头道:“我等并无异议。”
“善。”王景抚掌而笑,“那开心田之境,便依此而来。”
说着他便裁云作篆、凝炁成文,以元神勾连天地道机,将岳真人他们展示出的人望、龙气、功德三门秘术,与开心田之境的道法相融。
“咦,这一手好生玄妙”
诸位真人也非寻常,自然察觉出了王景举动的不同凡响,只是大部分人也是云里雾里,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有寥寥几人品读出内中奥妙。
“景重道友果非寻常,成就陆地神仙不过半日,便已有如此手段,”岳真人目生异色,“仅此一策,日后心界法再无传承断绝之虞。”
作为华国道协的会长,与龙虎山天师、十一世班禅并列之人,他自然识得这一手的本质,乃是与道门天真铭刻自身位业于天地时一模一样!
虽然王景只是借助了道机流转之力,未能真正将心界法化作一尊神佛位业、一道先天元炁,使其变相达到与天地合契,同七景齐晖的地步,但其间原理却是相通的。
这足以说明其人参得了天真之秘!
将来哪怕王景不在,修行各家刻意澹化其人踪迹,心界法也不会失传,自有天资惊艳之辈能从天地间的过往痕迹中悟出,再兴此脉,免得人走茶凉。
这便是将道法与道机相合的好处,若是王景不曾接纳香火之道,心界法受此界道机排斥,便不会有这般神异。
“这位景重真人,不可以常理视之。”岳真人低语道。
不管是全真一脉对他的看重与投资,还是王景另有奇遇了悟天真之秘,甚至是他当真天纵奇才,自行参得类似法门,都足以证明其人不入俗流。
要知道,似阁皂山那般有道统失传之虞的宗派,明知此法能解决后顾之忧,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呢!
他凝神看去,正见王景一挥而就,在虚空书写一门秘法,文篇焕烂,灿于太霄,耀于碧落,正是凝聚慧水,滋润心田,使心如泰山,不起邪见的法子。
“此一门秘法配合开心田之术,便是心界法第一步的完整道传,至于各位真人之法,便可当做自家秘术,二者并行不悖,此间我就不过多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