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楼第一层里,姜鸿飞拿着酒杯,与五行旗各个旗主、龙使交杯换盏。
陆涛坐在陈友亮下方不远一张座位上,像是注意到了姜鸿飞不时露出的担心,
端起杯子走过去。
“姜旗主,老夫陆涛,一个无用的散人,久闻旗主威名,特来敬上一杯。”
姜鸿飞连忙端起酒杯,从座位上站起来。
对于这位南派望气士,他可不敢有丝毫的小觑。
“陆先生严重了,山野小人,如何比得上先生扭转天机玄妙。”
“哈哈哈。”
陆涛面有得色。
“我看姜旗主不时有忧色,可是担心蛟湖三府?”
姜鸿飞坦诚道:“山野之人,不明大道,鬼神之事,不得不忧。”
陆涛笑着说道:“姜旗主,请放心,我亲自去看过蛟湖三府。”
“那里地上埋了七十二座道门地煞镇碑,恶鬼不敢冒犯。”
“这是北派龙门道观的手笔,专门驱邪镇恶。”
“只要战兵不离开驻地,就不会有事发生。”
姜鸿飞抬手感谢道:“多谢先生关爱。”
陆涛摇摇头,笑道:“我只是路过看一眼,可并没有做什么。”
他刚说什么,忽然抬头望向北面,神色惊疑不定。
“先生,怎么了?”
姜鸿飞急忙问道。
陆涛凝神侧听,可又什么都没听见。
“没什么,大概夜里风声太大,让我听错了。”
陆涛低头,目光穿过黄雀楼,直望楼底的龟山。
“有玄武大阵在,龙气尽数汇集在这里,这江城怎么可能还有一条潜龙。”
他的声音几乎悄不可闻,即使是姜鸿飞也没能听清楚。
“我是不是漏掉了什么没想到?”
陆涛心中惊疑不定,有种立刻离开酒宴,前往蛟湖三府查看的想法。
可随即被姜鸿飞的话打断。
“陆先生,在下有件不情之请,还望先生可以赐教。”
陆涛暂时压下心中的不安感,有些不明白对方找他什么事,好奇道:“姜旗主,但说无妨。”
姜鸿飞躬身道:“实不相瞒,我儿云龙向来喜爱风水、望气秘术,所以想入先生门下,做个随从童子,参悟大道。”
旁边几个黑旗军龙使各自面面相觑。
姜云龙的确十分好学,闲暇之余,不是练功就是看书。
但把这么一个天资奇高的武学天才,扔去修行望气术、风水术,未免大材小用。
可他们在这件事上又无权多问。
上司的儿子,想要拜师,他们有什么资格提出异见?
陆涛先是准备拒绝,他身份不仅仅是供奉,更牵涉到更高层次的力量。
可随即想到了不久前和陈友亮交谈时的一段话。
“五行旗驻军分布各府,有朝着武朝节度使转变趋势。”
“先分割五行旗,一分为三,削弱驻军。”
“分割黑旗军,改组为水师,控制长江咽喉。”
“恢复武朝前期钳制制度,大将领军在外,亲属居于京都。”
陆涛望着这位异军突起的黑旗军主,目光闪过七分赞赏。
“春江水暖鸭先知”,难怪这位旗主可以面见帮主后深得上心。
不说别的,这份早早察觉一二,主动献上儿子的姿态,做得的确无话可说。
而且还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借口。
他转眼一瞬间就做了决定,让周围其他有未成年子女的旗主们心动不已。
“好啊,老夫刚才还听齐指挥使说云龙天资过人,十五岁就先天处境杀巅峰。”
“能够有这么一个绝佳弟子,自然是万分愿意。”
“不过云龙终究是武夫,战场才是他的天地,所以我就收为记名弟子如何?”
“待他真正成才,年纪大些,最好是先成家,有血脉子女,然后再去战场立功,以免落入甘罗、仲永之境。”
姜鸿飞十分感激道:“如此,多谢先生成全。”
他毫不在意周围那些小宗师、先天高手的注视和偷听,语气激动道:“我姜家长房一脉人丁本来稀薄,说来惭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可家仇国恨,不得不报。”
“只是每每念及家族香火祭祀,又无颜面对先人,忠孝两难全。”
“姜家祠堂正在重新修建,可我却不敢回去拜见。”
“如今有了先生这话,我也可以安心去前线。”
姜鸿飞再次对着陆涛行了躬身大礼。
陆涛伸手将姜鸿飞扶起,笑道:“各位都听到了,今天晚上我陆某人有了个天资绝顶的记名弟子。”
“等过些天忙完后,我们就举办拜师礼,还请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齐玉良坐在陈友亮右下方不远的座位上笑骂道:“陆先生,你这是把拜师礼当成街头卖艺呢,还要我们掏钱?”
他望向面带笑意的陈友亮,告状道:“帮主,您得评评理,这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坐北朝南的陈友亮居高临下,扫视一圈后笑道:“这要是一般人啊,自然是没有这个礼,最多嘛嘴里恭喜几句。”
“可是诸位,你们忘了陆先生他是武当长老。”
“我大江帮的天才弟子,带艺拜师,成为武当弟子,难道我们这些长辈不应该表示表示?”
“这圣人收徒,还得收束脩。”
“姜旗主一心为公,攻城拔寨,从不多拿多取。”
“先生入我大江,也是劳苦功高,从未多占分毫。”
“这么一件大喜事,总不能拿些世俗玩意充数吧?”
陈友亮的话让下面很多人不自然起来。
五行旗分居各方,没少上下动手,捞取大笔好处。
可帮里的拮据,众人都是知道的。
几天后的赏钱,大部分是老本,小部分是锷州黑旗军上贡的。
今天入城时黑旗军又带来了两百车的物资。
总部的人都夸只有锷州黑旗军才是自己人,其他五行旗只管要东西,从来没送东西。
当然他们其实也上贡,但数量就太少了。
姜鸿飞哪敢让陈友亮火上浇油,让本来不悦的各旗再次生恨。
“启禀帮主,属下原本是个什么都不懂乡下山贼,只是运气好,立了微不足道的小功,被旗主越级提拔后,心中惴惴不安。”
“乡下没别的东西,只好借花献佛,把大家缴获的物品献给帮主。”
齐玉良等人对视后,心中暗笑。
什么不懂的乡下山贼,别人攻城撞个头破血流,小山贼可以逢城必下?
三百床子弩围杀两名小宗师、十二名先天武夫,这是运气好的小功劳?
不过还别说,这么直白介绍自己的出身,贬低自己的功劳,还真让其他武夫们吃这套。
下层人喜欢人踩人,以方便自己上位。
上层人喜欢人捧人,花花轿子人抬人。
“哈哈哈,姜旗主谦虚了,英雄不问出处。”
象州白旗军主陈勇开口道:“我陈家七十年前,还不是沔阳一个小小地主乡绅?”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今日我们只是泥腿子,他日就是开创公侯世家的豪门先祖。”
“别的不说,姜旗主每次大战,必先父子先上,一个十五岁的独生娃,刀里来火起去。”
“论忠心、论义气,我陈勇大大的服!”
陈勇起身端起瓷碗,对着姜鸿飞大声道:“姜旗主,先干为敬!”
姜鸿飞同样换成瓷碗,一饮而尽。
“先生,你不是一直想要我那件墨玉佩,今晚就当做我的一片心意了。”
陈勇的话音一落,陆涛就立刻惊喜道:“千真万确?”
陈勇指着这位年过六十的供奉,对着姜鸿飞笑道:“姜旗主,看看,看看。”
“别看先生平时高人风范,不爱钱不爱女人,可要是换成了灵玉、法器,那叫一个目光毒辣、不折手断。”
众人哈哈大笑。
陆涛笑道:“陈勇,你可别污蔑,我只是说拜师礼,东西可是你自己愿意送的。”
陈勇开玩笑道:“那我收回。”
陆涛作势动怒道:“你敢?”
就在这种嬉闹之中,龙气的异动,被这位对陈友亮忠心耿耿的道门望气士直接忽略。
另一边邱莉菁赶到时蛟湖岸边,望见姜云龙抬起头,心中暗恼不已。
“该死的,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