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之中,夺城战斗持续了两个时辰。
在清晨微光中,城内主要鞑子守军被击溃后,大部分被杀,少部分逃离。
姜云龙任由暴雨把横刀上的血迹清洗干净。
每一位见到他的人,都拿着武器敲击盾牌或者铠甲,以示尊敬。
每一位士兵不顾脸上的雨水,不顾一夜战斗的疲劳,炯炯有神的看着他们的首领。
连战连胜,连攻连克。
整个天下都在战争中,但只有他们三战三捷。
强大的武卫军在信州北面攻城,与二十万红巾军沿着黄河厮杀中。
张家刚刚吃了大败仗,葬送了大好局面,徽州、海州北面陷入对峙中。
十万人的东征军按兵不动,等待天时到来。
遍数一下,只有他们这支由罪民、水匪、江湖武夫组成的“乌合之众”成了全天下唯一的大胜之军。
“万岁!”
尹欣兰站在一间屋顶上,突然大喊一声。
“乞活军万岁,义军万岁!”
“乞活军万岁!”
“义军万岁!”
池州城内接近两万人的士兵们高呼不断。
躲在民房内的叛徒、鞑子战战兢兢。
大街上的血迹,随着雨水流入大江里。
成堆的尸体,被义军捕获的鞑子唐人军抬着送出城外埋葬。
朱邦渊提议修建一座人头京观,但被姜云龙婉拒。
现在天气依旧炎热,在这里塑造京观,很容易引发疫病。
而且制造京观不符合唐人仁爱之道。
其次会引发鞑子强烈的反击。
在唐人中,秦风中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深入人心。
大秦一统天下的雄军,就是秦王亲自带领下破城灭国。
而那些六国贵族们,经历残酷的春秋之后,在战国时代却只敢躲在军队的后方。
但君王亲自带兵打仗的情景,随着大秦覆灭,只存在各个开国君王。
那些天生皇子皇孙的后裔哪敢上前线。
代表着皇帝使者的武将、儒将们成为这种替代人物。
文潮时,皇帝驾临前线,士兵们就会士气大振。
而武将们亲身作战,才是保证战兵们坚持争斗的勇气根源。
不过岳武穆说得好“武将不怕死、文臣不贪财,就可收服神州”。
然而文朝的,让这句话终究很少见。
文朝终究只有一个岳武穆,神州历史也只有一位岳武穆。
在池州军营的一间寻常幕僚居住的小房子休息了一个时辰,姜云龙才苏醒。
“师傅,你醒了。”
忙活一夜的万小宝正端着一碗肉汤,坐在房内的小桌上就着肉饼吃。
香气缭绕的羊肉味,让他感到饥饿。
“没做烤肉?”
一名亲卫快步去厨房,很快端来肉汤和肉饼。
万小宝把嘴里的肉吞咽下去。
“没做,师娘说好不容易缴获三万头羊,还有一半要送给太湖义军,所以剩余一万五千头要省着点用。”
“刘宗景正带人把羊送入陵州府,打算运回安庆城。”
刘宗景是赵家的上门女婿,先天武夫之一。
在赵志敬“叛变”赵家后,选择了跟随姜云龙。
被姜云龙安排给赵雪,负责乞活军的后勤运输和公田耕种维护等,相当于乞活军的副转运使。
跟着他的还有一批赵家人,比如先天武夫赵志奇。
这也算是赵家为了延续家族血脉的谋略。
就算赵志敬那一支衰落了,跟着姜家的这一支会得到延续和壮大。
这批人大多数会识文断字,能算账,懂得道理,可以判案等。
显然赵志敬也知道姜云龙是一个什么人,没有让一些败类混进来。
这些人现在大部分在安庆、陵州两府,成为镇长、巡捕之类的吏员。
还有一部分则成为乞活军军官。
姜云龙把肉饼撕碎,放进碗里。
“是要省着点用,以后想吃羊肉可不容易。”
万小宝笑道:“要是能留点牧场就好了。”
姜云龙瞪了他一眼。
“这种话不要胡说。”
鞑子侵占的牧场都是最好的水田,一年出产的水稻不知道可以养活多少人。
但为了满足自己吃牛羊、喝奶酒的习惯,这些上等水田被他们改成牧场。
这些牧场不仅仅是鞑子牧羊的工具,更是无数唐人饿死、被杀的根源。
还是唐人最厌憎的鞑子残留物。
是过去屈辱五十年的象征。
大瀚一旦恢复这些地区,第一时间就是改造这些牧场,退草为田。
姜云龙也不可能留着这些东西,浪费最肥沃的田地去养牛羊。
至于牧草,那些树林山丘,都可以养牛羊。
无非是牧草较差,养的牛羊味道没有那么鲜美而已。
其次是可以承载的数量有限,无法饲养这么庞大的牛羊群。
不过池州城的羊群不是本地饲养的,而是运输给前线的食物。
除了这些畜生外,还有大量的粮食、酒、药、战甲等。
这里是十万虎豹军的后勤基地。
这也是朱邦渊主动倡议攻打这里的原因。
此刻大江上,都是太湖义军在搬运物资。
粮食因为大雨无法搬运,但酒坛、药、马牛羊等被源源不断送上北边。
缺少食物,一直约束着太湖义军的数量。
吃完了肉汤和肉饼,姜云龙让万小宝休息,自己走上街头。
城内的尸体还在搬运中。
大部分战兵在休息,少部分后续赶来的战兵接替了防务。
同时还有一部分战兵在撤退。
池州城是无法守御的。
一旦虎豹军返身攻城,或者派人分兵攻打陵州府,兵力不足的乞活军很容易会丢失北面。
到时候四面被围,乞活军生死难料。
在城里四处巡查了半个时辰后,姜云龙坐在北面城头上,坐看数百条乌篷船、两艘大型楼船和十几条中型鸟船,正在繁忙搬运物资和人员渡江。
陈自强纵马停在城墙下,直接跃起落在他旁边。
“决战了!”
气喘吁吁道:“今天!”
姜云龙抬头看着已经雨势小了很多的天空,笑道:“是个好日子。”
陈自强说道:“殿下已经把战报上呈。”
“殿下让我转告将军,问将军能否带一千骑兵支援战场。”
“哪怕是几百人,也可以。”
姜云龙沉默片刻,他明白陈雲的好心。
一千乞活军骑兵,在十万人的大战中根本不算什么。
甚至可以说,乞活军已经作战一夜,现在出发前往彭泽,很可能更多只是炫耀威吓。
说不定还赶不上决战。
但这种行为就是最好的效忠书,是姜云龙对大瀚的再次效忠,对陈家的再次效忠。
“抱歉,我拒绝。”
姜云龙看着大江的水浪说道:“我已经让人把战报和请辞表再次提交上去。”
“按照船只的速度,现在说不定已经到了。”
陈自强怔怔看着姜云龙,为他的选择感到悲哀。
一位这么年轻的战将,立下众多战功的将领,却要在这个时候选择脱离大瀚。
一旦成功,陈家必然受到天下唐人英雄的质疑。
不能容人,委屈英雄的名声,必然挂在陈友亮头上。
“你这么做,掷姜将军于何地?”
姜云龙看着他说道:“莫非明知道将来会家破人亡,我才后悔吗?”
陈自强气愤道:“陛下不会这么做。”
姜云龙平静道:“是谁把我丢进天牢?”
“是谁把我丢进乞活军?”
“又是谁把我逼入绝境?”
“如此之君,负我在先,我又何必留恋?”
陈自强压抑怒火,沉声道:“你这是无望君恩,须知道······”
姜云龙忽然冷冷看着他。
“我不是岳武穆,明知道必死,还会坚持前往绝地。”
“用无数人的鲜血,去成全所谓忠心。”
“愚忠不适合我。”
陈自强大惊道:“你疯了,这种话也说?”
姜云龙轻笑道:“要是前面赢了,麻烦陈兄把这句话告诉陛下。”
“要是前面输了,就当我没说吧,免得刺激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