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怎么走的?我是后来的,是新人,年纪又比他小,事事都敬着他,他在道台府做了这么多年,有功劳也有苦劳,咱们都在灶台上混饭吃,按说……”
小九子满是歉意地说,要是他当时在跟前,怎么也得请林春吃点饭,雇个车送走。
“笑着,笑着说的,说你后生可畏,以后能不错呢,就是……”二牛郑重地说着,慢慢有些卡壳了。
耐不住小九子追问,他才慢慢剧透了真相林膳食长这话说的有些别扭,等他走了以后,二牛在灶台后面某个地方发现了一个“小人”,上面扎满了针,“小人”造型看着就像小九子。
小九子脸色变得越来越沉重,脸上似乎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寒气。
他来这里已经快一年了,整天吃得好穿得暖,个头快长到了一米七了,看起来全然少年老成的模样。
“二牛,咱做人不能像他似得,这么做能长久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不能容不得别人的有点,至于他这么小心眼,就由他去吧,记着这人就行了。”小九子说。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暗想“闯入大大的哈尔滨,风起云涌,暗流涌动,我小九子早就领教了,最可怕的是人心,要是都像谢斜眼那样的,就没那么麻烦了,怕就怕这种笑着使绊子的家伙。”
经过这段时间观察,他发现林春的手艺真就不赖,水平不在几家酒楼大厨之下。
要不也不可能在道台府掌灶这么多年,人家也是伺候了大量达官贵人和洋人的。
尽管他没有轻敌,却没有预料到日后彼此之间致命角逐带来的麻烦。
“滴滴,滴滴……”这时,门口响起了汽车喇叭声。
刘大锤平时负责酒楼门口迎宾,这家伙大咧咧的,见了好人说好话,虽然粗鲁些,却颇得顾客喜欢。
都快成臻味居招牌了。
张不凡抖了抖肩膀上的抹布,走到门口一看,看清了来人,就气不打一处来了“九子,是谢周全,你这嘴赶上开光了,说曹操曹操到,还他奶奶的弄洋车来了,吓唬谁呢。”
自从拿到振国吉利球这道名菜出炉之后,道台府里很多好菜就传开了。
连同那道千味熏卤鸭,也传得神乎其神了。
有些不知情的人说,沈大人凭着这道菜,加上高超的交际能力,引来了一家火轮船公司,马上就要入住江边了。
这事倒不假,只不过附带着把那道菜说的神乎其神。
尽管郑礼信待人彬彬有礼,不管谁来了,都先客客气气地奉上一杯好茶,可这段时间真就见识了,同行里害群之马、素质低下的人真就不少。
有说话霸气的,有不懂规矩的,还有的颐指气使,摆起了行业内老资格。
这谢周全算是最硬气的了,雇了洋汽车,带着五六个厨子,后面还跟着几个打手。
要不说小九子早就看出来,这家伙五官不正,这种人大多数心术不正。
这才多长时间啊,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又卷土重来了。
岂不知,这段时间谢周全真就是压力巨大,谢文亨都要准备炒他鱿鱼了。
原来,老都一处有小九子打的班底,又有几道名菜支撑着,加上暗中用着百草谷的原料,客流不断,一天都得翻四五回台。
关键是他留下的那种汤,谢周全带着人研究了很长时间,想尽了办法,就是没研究出来。
这货不知道听了哪个歹人的馊主意,说小九子有可能在里面放了大补的特殊食材。
后来,连女人生孩子后的胎盘都弄来了。
一听说这个消息,小九子不啻地笑骂道“食者仁心,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的人,绝对研究不出好菜来。”
实际上,小九子做那种汤的时候,就是信手拈来,灵感来了,就做出来了,靠的是悟性和天赋,谢周全他们暗中叫人偷了回手艺,回去研究了几回,调出来的汤,无论营养还是口感,都几乎接近老都一处的了。
只可惜,这人疑心太重,加上老都一处已经成了品牌,就算是有差不多的味道,心理作用作怪,别说食客了,就连谢周全都说不如老都一处的。
“谢掌柜,老邻居来了,本人刚从府衙请了假回来,最近在沈大人耳濡目染影响下,深知勤政为公的重要性,请,请……”一上来,小九子就客客气气地说了起来。
一段时间没见,谢周全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眼见小九子虽然没穿官服,形象气质上却变了很多。
尤其这番话,听起来叫人觉得谦虚、舒服。
他开门见山地说,要来过来切磋厨艺,现在振国吉利球火了,连日韩餐馆的人都来学习,今天怎么也得学学。
说完了客套话,他斜着眼看了后厨那,眼见一群人都等着学呢,有意大利人有英国人……他阴笑着说
“老弟,外国人能免费学,您现在是官衙的人,身份在那呢,咱全城著名的酒楼不能藏着手艺吧,今儿我随时能请来报馆的人……”
这家伙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张不凡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小九子冷哼一声毫不回避地说“谢掌柜的,敢情你们也学会了用记者和报馆了啊,这个学的倒挺快。”
几句话的交谈就看出来了,这人态度蛮横,还非得学到正宗的。
谢周全脸上丝毫没有羞愧难堪的表现,仰着脸,不可一世的模样。
小九子眼见刘大锤从茅房里出来了,招手叫过他来“大锤,洋人学什么他也要学,叫老夫子来,你和老夫子教教他。”
刘大锤这家伙干别的不行,观察主人眼色谁也比不了。
他叫了诸葛良佐,带着谢周全就走。
从门口到后厨约有二三十米的距离,眼看着谢斜眼走得慢,他拽着他胳膊,一下子把斜眼差点拽翻在地。
等到了跟前,诸葛良佐从人群里拿出一张写满俄语的白纸,递给谢周全,慢悠悠地说“今儿都在学这个,你不用交学费,学吧,给你一炷香功夫。”
谢周全站在旁边了,看着桌子上的洋文字,就跟看天书似得,一个单词都看不懂,脸色越来越难看。
想起了他一次次下绊子,弄的徐天义现在都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小九子越来越生气,冲着刘大锤使了个眼色。
“伙计,伙计,你他娘的真要学啊,小东家说了,把秘方教给你,来……”刘大厨擦着鼻子,口气变得和蔼多了。
他把谢周全带到了一张空桌子上,用手比划着说“这道菜吧,得先准备好专用的食材,包括他娘的面包碎子什么的,一共十八步,
咱先说食材,你,你有什么东西比划吗?”刘大锤眯着眼睛,耐心地教了起来。
谢周全摸了摸棉袄兜里,掏出了几串银钱,抬头瞅了眼刘大锤,感觉这人长相憨厚,就放下了疑心,把钱推过去一串。
刘大锤给他讲着,每讲一个环节,就把钱拽过来一串。
“童子尿那玩意你知道吧,老外口味和咱不一样,他奶奶滴,那个老夫子啊,给他先做着,一会拿到老槐树那,我最后教给他最要紧的秘方。”刘大锤大嗓门喊道。
这家伙领着谢周全,围着酒楼就转悠起来了,也不管谢斜眼信不信,在前面认真地说“这道菜整个东北都没有,现在洋人出去吃饭,要是没这个菜,上来就他奶奶滴摇头,别看那个大鼻子烫着了,真就好吃嘞。”
他说的大鼻子是尤里科夫。
当时尤里科夫是烫的满嘴是大泡,后来经过很多有钱人试验后,发现这个菜真就好吃着呢。
刘大锤那天被小九子叫着出去在院子转悠,满院子找面壁思过的墙壁,这会就用到谢周全身上了。
谢周全刚刚听他说童子尿的配方,满脑子都是加了这玩意会是什么味呢。
干厨艺的都知道,很多秘方就是这样,里面绝对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材料。
俩人在院子里转悠了好一会了,刘大锤提着大锤,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脚步生风,越走越快。
谢周全穿的是厚重的袍子,又沉又不方便,走的气喘吁吁的,后来就一个劲地催什么时候能做好振国吉利球。
听了刘大锤剧透的秘方,他着急亲自看看做出来的虾球,自己回去基本就能做出来了。
当然,一定要加上神奇的童子尿。
他累的弯着腰,揉着膝盖,实在走不动了。
就见诸葛良佐带着两个伙计出来了,伙计手里捧着餐盘,餐盘上盖着保温的盖子。
“和为贵,和为贵,城里这么多饭店呢,老都一处和亨通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呢,咱得团结起来……”老夫子背着手,一边走着一边嘀咕。
餐盘摆好了,谢周全三步并两步走了过来,老远的就探头去看,老夫子看着周围,提请他说“谢掌柜吧,看吧,咱们都朋友。”
老谢再也不犹豫了,几个大步迈过去,手都伸过去了。
只可惜一下子踩到了什么,觉得脚脖子上一紧,一股子力气上来,他身体猛地失重,整个人被什么东西活生生拽了起来。
这时候,他早已经失去了理智,模糊地看着振国吉利球就在跟前,想躲着点,一下子没控制住,正好趴在了上面,脸砸在了上面。
一股子热流黏糊糊地烫在了脸上,疼的他双手乱抓。
这种本能的挣脱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他双脚已经被绳套拽在了树杈子上,根本就挣脱不了。
好一顿折腾,谢周全疼的嗷嗷叫,小九子闻讯出来了,眼看着他的惨状,好不容易忍住了狂笑,板着脸假惺惺地责怪起了刘大锤“放下来,放下来。”
谢周全脸皮烫的生疼,火辣辣的。
他正要发问,刘大锤惦着硕大的锤头,气势逼人地说“他奶奶滴,缺心眼啊,我这不是教你吗,当时我就拿着大锤转悠,屋里才做出了名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