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个子捏了捏拳头,瞅着铁锅,随手拿起了劈柴,一脸泼皮相,眼瞅着就要砸摊子,大个子神色见此,似乎有些忘乎所以然,表情正在发生急剧变化,失语道“小子,再,再来点。”
抓起几块肉,快到嘴边了,他有些舍不得了,轻轻地放进去一半,慢慢咬着,忽然有些惊呼地说
“怎么有音乐的动静呢?谁家没做出这种感觉,不沾牙,清脆清爽,酸爽味突出,就跟小精灵似得,不停地刺激舌头,好像,好像正在放美妙的音乐。”
见他有些着魔,小个子愣住了,扭头提高声音问“说什么呢,是不是很难吃?”
“对,对……”大个子依旧沉浸在品味中,他敷衍地说着,又朝嘴里轻放了一块,这次嚼得快了,很过瘾的样子,又嘀咕上了“咱平日就爱各家店里特色菜肴,嘴大吃四方,就没吃过这种的,他是不是放大烟葫芦了?”
虽是这么说,大个子疑惑的脸上时而好奇,时而惊喜,全然把小个子看傻了。
“大哥,你吃独食,不仗义,难吃我也试试,什么好吃的还能唱歌,中邪了吧你。”小个子看出门道了,凑到跟前,抓走两片肉片,肉片还带着胡萝卜丝、干香菜等配料,躲到了一边,耐心品尝起来。
他俩碰上了绝味美食,沉醉其中,一言一语的,周围不少人看过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这肉片真能唱歌,酸甜清脆清爽,味道……”小个子几乎惊叫起来了,他从肉片里品到了一种神奇的滋味。
人群涌上来了,顾不上看电影院广告了,纷纷瞄准了这里。
有熟悉他俩的,老远说“这不是整天在各家饭馆混吃混喝的鲶鱼嘴哥俩吗。”
他俩一高一矮,共同特征是嘴巴比常人的宽大。
据说这种人天生爱好美食,嘴大吃四方,整天琢磨吃的。
鲶鱼嘴大个子这会痞子劲上来了,伸开双手拦住了人群,大言不惭地说“先来后到啊,想吃得守规矩,这生意是我朋友干的……”
“大哥,他在皇宫干过。”小个子刚问了郑礼信,赶紧大声补充。
“对,这位是皇宫来的御厨,平时伺候皇帝爷的,有句话叫什么了……”听说郑礼信是皇宫来的,这家伙难免激动,想用句什么诗词炫耀下,一紧张,卡壳了。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郑礼信在天桥下听书听多了,张嘴就来。
“对,旧时王谢堂前燕,皇帝爷御厨下凡间,排队,排队,一个个来,准备好钱,谁乱了规矩,不光叫他吃不上,我还打断他腿。”大“鲶鱼嘴”耀武扬威地安排上了。
“两位,小的初来乍到,你们没少帮忙,这些送给你们吃,钱我不要了。”郑礼信站在他俩后面诚心地说。
他平日看不惯这种浑身痞气的人,眼下人家毕竟帮了忙,招徕这么多人,就想给免单了。
“别介,捧场就捧到底,吃货、老饕也有行业规矩,钱我俩照付,但得先吃。”大个子“鲶鱼嘴”说话客气了不少。
按说来的都是客,不能叫他们吃独食,郑礼信思忖了几秒钟就改主意了,心里一阵惊喜“焦炒肉片靠的是色泽金黄,口感酸甜,越新鲜越好,最好出锅就入嘴,这叫人等菜……”
打定了主意,他同意了两个“鲶鱼嘴”的想法,把剩下的给他们吃,开始慢悠悠准备食材,要做第二锅第三锅。
懂得食客心理是大厨必备素质,明知道这道菜好吃,等得时间越长,越有期待感,要是再饿点,吃什么味道都好。
再有就是两个饕餮客边吃边点评,不知道勾起了多少人肚子里的馋虫,一开始都眼巴巴地看着好吃的进了他们嘴里,再后来有人闹意见喊话了。
恰到好处时,郑礼信加了把火,在熊熊火光中放入油,眸子里精光一闪&nbp;,感觉到火候了。这种火候仅有一两秒钟光景,丝毫不能错过,适时放入食料,肉片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今天特殊,好东西不能可着一个人来,既然捧场,都有份,一人来一点……”大“鲶鱼嘴”宣布道。
小个子帮着快速切起了做好的肉片,一人一丁点,放在牛皮纸袋里,一边收钱一边送出去。
郑礼信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两个老饕歪打正着地帮着忙,效果更好。
如要是每人管够,效果未必能这样。
这是人吃东西的普遍心理,想吃吃不到的,吃不够的才觉得好。
“这事肯定是叫花子干的,狗剩,你帮了我,小子,好吃的我给你留着,今天开张顺利,没想到是这个结果!”眼看着场面火爆,郑礼信目光从贪吃的食客那里收回来,四处看看,想看看狗剩子在什么地方。
这会,狗剩子躲在黑影处,靠在墙上,无声地笑着“小北京,以前谁能看上我这种臭叫花子!我都不如一条狗,狗给人看家有饭吃,我冻死在路上都没人管,就你不嫌弃我,高看我一眼,拿我当人看,狗剩子不是傻子,有恩报恩。”
郑礼信心情越来越好,忙得身上出了微汗,尽管这样也要照顾好所有人的情绪,就在这时,有人装着胆子凑到他跟前,厚着脸皮问“老板,能给点吃的吗?”
这人十几岁模样,干瘦干瘦的,穿着破棉袄,大冬天的能闻到一股子发霉味道。
没等他说话,对方可怜巴巴地说“……码头扛活的,天太冷好几天没活干了……还有吗?”
说着,他有所忌惮地看看周围的人,唯恐再有人过来讨要吃的,郑礼信的买卖刚有起色,东西全卖光了,就是拿着钱也没有了,他这种厚脸皮讨饭自然心虚。
“这回没了,下次早点来,我不忙你就找我,边角废料够你吃的,这个,拿着快走。”郑礼信听说他叫徐天义,顺手把一堆油渣子拢好,放进牛皮纸里,避开了别人目光,叫他拿走。
油锅里滚烫,油渣子刚捞出来,亮晶晶的,热着呢,郑礼信怕别人嫉妒,烫的手通红,东西递给他的瞬间,疼得甩着手掌。
他原先想好了,要是运气好,赚回本钱,再剩下点,就够几天花销的了,没想到喜从天降,钱没少赚不说,人气爆满。
他从电影院广告牌上受到启发,没忘了广告自己,说自己在皇宫里干过御厨,来这地方探亲的,能做很多好吃的,绝对是平民百姓没吃过的,最近会在中国大街继续出摊,以后去什么地方了,早早地通知这些捧场的人。
“各位,各位,大晚上吃肉食,舒服长肉,记着喝点清茶解解腻,可以喝花茶,喝乌龙茶更好,等天热点,我郑礼信免费送茶,
大碗茶,都管够,还有,凡是光临我生意的,茶水都免费,不管南来北往的,在我最难的时候照顾我生意,就是我衣食父母。”他朗声说着,声声诚恳,像是在祈祷,像是在郑重的表白。
郑礼信做生意向来不缺斤少两,对谁都笑脸相迎,来的都是客,材料向来用最好的。
“小北京,这菜叫你做神了,整个哈尔滨,还有齐齐哈尔都没这么好吃的东西,和他们比你手艺高出不是一星半点。”
“我去过奉天、宽城子,那地方饭馆有特色,高丽国菜好吃,用白糖和冰块镇的,那也不如你的,嚼着你的焦炒肉片,仔细点听,真能听到肉唱歌的动静,狼吞虎咽的品不出来。”
……
一群爱美食的饕餮客热闹地赞美着,大小“鲶鱼嘴”哥俩一改开始牛哄哄的派头,恭敬地站在他前面,大个子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明天我还来,还叫他们好好排队,省得有人趁乱套不给钱。”
郑礼信用美食美味折服了这些人,正要当仁不让地拿走钱,赶紧找地方落脚去。
原先想去哪个酒楼后厨找工作,看来有条件车马店享受一晚了,听说那地方有热乎火炕,有热水,还有雅俗共赏的演出,可以混在形形色&nbp;色人堆里,有人的地方就有机会。
此刻,他心情就像今晚的天,持续了两三天的暴风雪偃旗息鼓,一片欧式建筑穹顶上一轮下弦月明亮清澈,给人无限憧憬。
“父母亲大人,才到就赚到钱了,厚厚的一沓,暂时饿不着了。”他正低头看着厚厚的一摞票子,激动之余,默念着喜讯,希望千里之外的家人能听到。
见这边生意异常火爆,不远处十字路口处,狗剩大马金刀的站在那里,身上似乎笼罩着一种特有的光环,像个演说家似得宣讲着“都别怪我不告诉你们,上坡那来了个大食神,什么都能做出好吃的……你们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这种宣传给人一种真实感和莫名诱惑,又有大量的人朝那里涌去,其中两个模样靓丽的少女夹杂其中。
郑礼信正忙乎着要收摊,抬头看到了灯光下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
少女十六七岁,皮肤白的如同入冬第一场雪,像油脂一样洁净、光滑,一双兽皮靴蹬在脚上,眼睛一眨一眨的露出了几丝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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