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额娘,要是您不答应,媳妇情愿随皇上去了……”阿鲁特氏哭道。
“别说这样儿的傻话!”慈禧太后厉声道,“他走了便走了,你可得给我好好儿的活着!”
慧妃听到慈禧太后的话虽然严厉,但却透着浓浓的关爱之情,她赶紧上前,柔声安慰皇后道,“姐姐快别哭了,腹内胎儿要紧,皇额娘都答应了,姐姐别哭了。”
听了慧妃的话,皇后不再向慈禧太后哀求,但仍是哭个不停。
慈禧太后没料到慧妃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看着这个表侄女,愣了一下。
“姐姐莫哭,皇额娘刚才都发话儿了,要你好好儿的活着,就是要你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呀!”机灵的慧妃没等慈禧太后说话,抢着又补充了一句,一时把慈禧太后噎在了那里。
皇后听到慧妃这么说,慢慢止住了哭声,只是用满含泪水的双眸看着慈禧太后,眼神中满是企盼和哀恳。
以慈禧太后之心性刚强,似乎也不敢面对这样一双眼睛。
“皇额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慧妃来到慈禧太后的身边,拉住了她的手,撒娇似的问道,象是要逼慈禧太后给出一个确实的答复。
“哼,你说的倒是轻巧!”慈禧太后哼了一声,“是不是想皇后生了这孩子下来,日后登了大位,你也好有拥立之功啊?”
听到慈禧太后这句象是斥责的话,慧妃的脸一下子白了。急忙跪了下来。
“兰儿不敢!”慧妃连连叩首道。一旁的皇后的眼光一下子变得黯淡起来。
“兰儿求皇额娘让姐姐把孩子平安生下来,绝非是为了一己之私。兰儿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太可怜了!”慧妃说着,眼泪也掉了下来,“皇额娘,那可也是您的亲骨肉啊!”
“皇额娘,皇上已经去了,姐姐要是再没了这个孩子,您觉着,她还能活吗?”慧妃膝行两步上前。用手抓住了慈禧太后的手,嘶声流泪道。
慈禧太后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她看着慧妃,又看了看皇后,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和慈安一道侍奉咸丰皇帝的时光来……
“快起来吧……”慈禧太后掉下泪来,轻轻的拍了拍慧妃的手。
“想不到你们姐妹俩,亦能如我和姐姐一般……”慈禧太后哽咽着说道。
“皇额娘。您答应了?……”慧妃缓缓起身,哑着嗓子问道。
“我要是不答应你们,我自己个儿的心,又怎么过得去啊!”慈禧太后叹道。
“媳妇谢皇额娘成全!”皇后又要跪下叩头,却被慈禧太后一把拉住了。
“你们俩放心吧,这事儿。就着落在我身上!”慈禧太后看着皇后和慧妃,终于定下了决心。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满天的乌云也跟着散去,现出了一轮皎月。
月光之下,那株合欢树枝影婆娑中。尽管有冷风吹拂,但枝头仍有数朵花儿。未见凋谢,顽强的在风中摇曳。
差不多在同一时刻,书房中的翁同龢亦未入睡,此时的他,正气哼哼的写着当天的日记。
“……太后召见,多有斥责,云吾等未能尽师责,语极长,不悉记。……盖王庆祺等人为侍读,皆是太后所亲选,与诸师何干?御史陈彝曾劾王庆祺从前劣迹,伊父道卒,见丧不归,赴粤凑资,并于河南试差出闱后便服冶游。此等人物,岂可用之?而太后竟以之见责,并处罚俸三年。……”
“闻旨下,王庆祺处凌迟极刑,满门抄斩,并夷三族,惊骇莫名。王庆祺妄议皇嗣确是有罪,然不致死,如此重处,士林骇然,无人有一语非之……”
在同一片月光之下,林义哲则坐在桌前,在一张小小的纸片上,写着细细的蝇头小楷,字写完之后,林义哲看了一遍,点了点头,将纸片折成一个小小的方胜儿,封在一个小小的红包里,叫过一位亲信仆人,低声吩咐了几句,仆人连连点头答应,接着便接过红包,仔细的放进怀里,快步趋出。
看着仆人的身影消失,林义哲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一次同治皇帝和两宫皇太后接见自己时初见皇后阿鲁特氏的情景,想到自己一开始被傲娇的她给气得不行,一怒之下对她施展了强力催眠,不想却使她就此转性,二人也因此结下了善缘,而今天自己竟然要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来帮助她保住她的孩子,不由得暗暗苦笑。
不过对他来说,于公于私,这么做都是值得的。
不多时,这个小小的红包,便到了刘诚印的手中。
刘诚印接过红包之后,没有马上打开,而是屏退了左右,当屋内只有自己一个人时,他才小心的打开红包,将折好的方胜打开,借着昏暗的烛光,仔仔细细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好人哪!林鲲宇……”刘诚印叹息了一声,将方胜又看了一遍。
“果然是善念一出,震动十方世界!”刘诚印自言自语的说着,一双深陷眼窝的眼睛里突然放射出逼人的光芒来,“我还愁这个事儿不好办,没想到你的办法这么快就到了!……想是皇天佑护这个孩子吧!”
刘诚印在又看过一遍之后,将方胜连同红包一起放在蜡烛上点燃,放进了铜火盆里,不一会儿,方胜和红包便化成了灰烬。
刘诚印取过一个铜火钳,拨了拨火盆,确定了方胜已然烧得净尽,这才直起身来,坐在椅子上,琢磨起如何向慈禧太后进言来。
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天的雪,终于渐下渐止。沉沉夜幕下的大千世界。仿佛凝固了,一切生命都悄悄进入了梦乡。或近或远的山谷、平川、树林、村落……在雪光映照下。银装素裹,分外妖娆。这雪后初霁的夜晚,万籁俱寂,了无生气。
蓦地里,从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冲破这寒夜的寂静。那叫声,如泣如诉,若怒若怨。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一辆两轮马车孤独的行进在雪原之中。
阵阵冷风透过车厢的缝隙吹了进来,寒冷刺骨,坐在车里的玉仙身上虽然紧裹着棉衣,仍然感到分外的寒冷。
她转过身,打开车厢小窗的棉帘,向外张望了一眼,立刻被一阵寒风吹得转过了脸。
远处的北京城。依然灯火通明。
凄厉的叫声又响了起来,让她禁不住心里一缩。
“什么声音?”
“姑娘莫怕,那是一条狗,可能是给主人丢弃了,在前村的篱笆前边哀鸣呢。”赶车的大爷象是知道她会害怕,安慰他道。
想到自己的境遇如同这狗一般。玉仙望向北京城的目光充满了怨毒。
就在今天,她等于是被妓楼给赶了出来。
想到自己所遭受的不幸,她禁不住长叹起来。
是在哀叹自己的身世,还是在倾诉人类的寡情?
漫无涯际的旷野平畴,在白雪的覆压下蜷缩起身子。好像连挣扎一下都不情愿的样子。那遍地的萋萋芳草,匆匆来去的游蜂浪蝶。如今都藏匿得无迹可寻,只有那几棵百年老树,依旧伸展着槎牙的秃枝,像是鬼影憧憧,又像那白骨森森,给雪后的夜色平添上几分悲凉、凄清。
茫茫夜空,黯然无语地注视着下界,越发显出它的莫测高深。雪层背后,月亮露出了灰白色的脸庞,把冷冷的光洒向人间,使人更感到寒气袭人;和她做伴的,惟有寥寥的几点寒星,致使她也不免感叹这寒夜的落寞和凄冷。
此时她的眼神是那样忧伤怨愤,她的心情又是那样的沉重!
就在这几天之内,她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接连死亡。
这两个男人,一个是恭王府的贝勒载澄,另一个,是御史王庆祺。
他们俩都曾提出来过,要给她赎身,和她长相厮守。
可她万万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澄贝勒,竟然会给父亲恭亲王亲手打死!
消息传出来,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更让她骇异不已的,是她的相好王庆祺,那位同样在花街柳巷名头极响的“小王”,竟然给在菜市口凌迟处死了!
那一天,她一听到消息,便昏死了过去。
小王御史可是她腹内孩子的父亲啊!
可妓楼里去观刑的人,似乎并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而是津津乐道的讲起了“小王”给凌迟的经过!
玉仙曾听客人们说过,这“凌迟”之刑大略上分为三等,第一等的,要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第二等的,要割二千八百九十六刀;第三等的,割一千五百八十五刀。不管割多少刀,最后一刀下去,应该正是罪犯毙命之时。所以,从何处下刀,每刀之间的间隔,都要按照犯人的性别、体质来精确设计。如果没割足刀数犯人已经毙命或是割足了刀数犯人未死,都算刽子手的失误。完美的凌迟刑的最起码的尺度,是割下来的肉大小必需相等,即便放在戥子上称,也不应该有太大的误差。这就要求刽子手在执刑时必需平心静气,既要心细如发,又要下手果断;既如大闺女绣花,又似屠夫杀驴。任何的优柔寡断、任何的心浮气躁,城市使手上的动作变形。要做到这一点,很是的不容易。因为人体的肌肉,各个部位的紧密程度和纹理走向都不不异,下刀的标的目的与用力的大小,全凭着一种下意识的把握。天才的刽子手,如皋陶爷,如张汤爷,是用心用眼切割,而不是用刀、用手。所以古往今来,执行了凌迟大刑千万例,真正称得上是完美杰作的,几乎没有。其概略也就是把人碎割致死而已。所以到了后来,凌迟的刀数愈少。延至本朝,五百刀就是最高刀数了。但能把这五百刀做完的,也是凤毛麟角。刑部大堂的刽子手。出于对这个古老而神圣的职业的恭顺,还在一丝不苟地按照古老的端方处事。到了省、府、州。县,鱼龙混杂,从事此职业者多是一些混混混混,他们偷工减力,明明判了五百刀凌迟,能割上二三百刀已是不错,更多的是把人大卸八块,戳死拉倒。
一个正宗的刽子凌迟高手。为了练出一手凌迟绝活,狱押司的刽子手与大肉铺一般都成立了密切的联系,遇到执刑的淡季,师傅就带着他们,到肉铺里义务帮工。他们将不知多少头肥猪,片成了包子馅儿,最后都练出了秤一样淮确的手眼功夫。说割一斤,一刀下来,决不会是十五两……
当年客人们在和她说的这些个话,曾让她一想起便恐惧不已。
那天还是黎明,处刑的圣旨便下达了,命当日执行。有司官员立即下令传齐有关人役;押解犯人前往菜市口。按平常的惯例,斩首在西牌楼下,凌迟在东牌楼下,所以,那天早晨就有一伙人役在东牌楼旁边搭起一座棚子。里面供监斩官等人在此就座,棚子前面竖起一根上边有分叉的粗木杆。不一会。行刑的刽子手们也提前来到,他们每人带一只小筐,筐里放着铁钩和利刃。刽子手们取出铁钩利刃等,放在砂石上磨得非常锋利。辰、巳时分,监斩官带校尉、人役等押着王庆祺来到刑场。王庆祺被暂时停放在南牌楼下,他坐在一只大箩筐里,没有戴头巾也没有穿鞋袜,垂头丧气的坐着,什么话也没说。这时,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把周围的道路、空场堵得水泄不通,附近的房顶上都爬满了人。有位吏役说,都察院的官长还未到,必须稍停片刻,正说着,那位官长由随从前呼后拥,分开密集的人群向这里来了。就位之后,他高声宣读圣旨,由于周围人声嘈杂,他都念些什么,人们听不清楚,只听他最后的一句是:“照律应剐多少多少刀。”刽子手齐声附和,声如雷震,围观的人等莫不心惊胆颤,两腿发抖。
只听得三声炮响,之后开始行刑。人群更加骚动起来,爬在房上的人有的站起身,伸长脖子,想看看刽子手怎样剐人。但由于近处的人围得密不透风,稍远一些就看不见行刑的场面。过了好大一会儿,只见那有分叉的粗木杆上垂了一条绳子,有人在木杆后面拉动绳子,绳子的另一端便吊起一件东西,鲜血淋漓,原来是人的肺和肝,一直吊到木杆最高处。这说明犯人的肉已被割尽,开始剖腹取五脏了。又过了一会,木杆上的绳子放下来,卸下肝肺,又吊起一颗人头,这说明王庆祺已被砍了脑袋,悬挂示众。接着,又把王庆祺的躯体也挂了起来,使他的胸贴着木杆,背朝着众人,大家看见他背上的肌肉被割成一条一缕的,却没有割掉,千百条密麻丛集,就像刺猬似的。这时,凌迟之刑宣告结束,有两名校尉手舞红旗,骑着快马同东飞驰,他们是去宫中把剐的刀数报告请赏。后来,有刽子手把王庆祺的尸体取下,把他身上的肉一条条的出售,据说那些人买这些人肉是作为配制疮疥药的原料……
听着这些无聊看客们讲的这惨酷无比的情景,玉仙便心痛欲死。
玉仙曾想去收敛王庆祺的尸骨,但却被鸨母死命的阻止了。
鸨母告诉她,王庆祺是钦犯,犯了满门抄斩的大罪,并且给夷了三族。是以他在刑场之上没有向别的犯人那样的絮絮叨叨的交待后事,因为没有人可以交待!
鸨母还告诉她,王庆祺是上折子参劾皇后和一位叫林义哲的大臣的奸情惹怒了皇太后,是以才获此重罪的。
从那一刻起,玉仙便记住了“林义哲”这个名字。
是这个人,彻底毁坏了她的生活,让她陷入到现在的万劫不复境地当中!
玉仙虽然曾经是妓楼的头牌,而且哪怕是怀上了小王御史的孩子,也备受优遇,但在载澄和王庆祺接连惨死之后,她便被视为不祥的女人,再无客人愿意光顾。
在这种情况下,鸨母只给了她50两银子,便将她扫地出门了……
她知道,从现在起,她要做的事情当中,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替死去的“丈夫”报仇!
渐渐地,大车终于到达她行程的终点,悄然隐没在旷野的边缘,剩下的只是一片青灰色的回光在天际荡漾。少顷,又见那神秘的鱼白色开始从东方蔓延,像撒开一幅轻柔的纱幕笼罩住整个大地。寒意更浓了。枝头的积雪都已在不知不觉间凝成了水晶般的冰凌。
在诗人们看来美景如画的夜晚,却是玉仙恐怖颤栗、备受煎熬的时光!她的衣服打湿了,小脚冻僵了;刺骨的寒风在旷野间往来驰突,肆虐逞威,把大车刮得左摇右晃;困倦的双眼刚刚合上,一阵阵寒冷又把她惊醒;……她只是瑟瑟索索地颤着身子,打着寒噤,忧郁地注视着漫天洁白的原野,期待那漫漫未央的长夜早到尽头,换来一个充满希望之光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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