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杨瑾瑜绕过回廊,阿薇无心打量身边熟悉的景色,眼瞧着前面就是皇上的寝殿了,她的心中突然紧张起来。
《奇事录》中记载,身中金蚕蛊之人若是不得治疗之法,还可活三月。但其中却没有明确地指出,什么时候治疗才能将人救治回来。现在,离三月之期已经不远,到底能不能将皇上救回来呢?
以前在皇上身边伺候的时候,她虽说对皇上的身子极为关心,为皇上做膳食的时候,也尤为用心,但那毕竟是职责所在。而现在,莫名多了一种别样的情绪,好像,那是对亲人的担忧。
是了,毕竟皇上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父亲。她穿越过来的时候还是婴儿,这具身体所经历的,也算是完完全全地,属于她的人生了……
齐慕寒见她脸色有些不好,便走到她身边,轻声对她道:“不要担心,事情没有想象中的糟糕。”
他的声音好似有着一种魔力,平复了她心头的忐忑。她对着他勉力一笑,对上他寒潭般的眸子,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到了赵援的寝殿门口,杨瑾瑜吩咐侍卫打开寝殿的大门,一股子难闻地味道扑面而来,除了浓重的药味,这空气中还隐隐带着一丝腥臭,这股味道,叫进门的几人同时皱了皱眉头。
赵凌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瑾瑜紧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七皇子,皇上咳了血,血中就带着强烈的腥气,臣招太医看了,太医们都诊了脉。只说是皇上的内腑开始不好……”
他的话说了一半,众人都明了了。一个人,若是内腑病变,恐怕也活不长了,想不到那金蚕蛊,竟然如此阴毒!
赵凌云面色微变,赶紧走上前去,他跪在赵援的榻前,看着赵援凹陷进去的脸颊,忍不住红了眼眶。虽然。自柳皇贵妃死后,赵援对他一直不假辞色,有时兄弟姐妹出言讥讽。朝臣落井下石的时候,赵援也不曾出来阻止,但他心中明白,这其实是赵援保全他的方法。在宫里生活了多年,他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天子的宠爱。在皇宫里,不是蜜糖,而是毒药。以前他不明白这个道理,也曾夜中垂泪,暗道命运不公,直到后来渐渐长大。他才从父皇的眼中读懂了痛惜和无可奈何。
阿薇呆呆地立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抽了一口冷气。
那人。还是她认识的皇上吗?以往雄健的身躯,此时好像是缩水了一般,露出来的手指,只剩下了皮包的骨节,竟是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了。阿薇想起了《奇事录》中所说。金蚕蛊在人的体内,开始吸食人的大量精气。一日一日地磨损人的生命。此时的赵援,哪里还有往日红润的脸色?整个人如同传说中被吸干了血的将死之人,面色蜡黄,形容枯槁。
阿薇只觉得喉头哽咽,眼泪大滴大滴掉落下来。赵援的这个模样,除了终日守在皇上身边的杨瑾瑜,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父皇,儿臣来了。您一定要坚持下去,等您醒了,儿臣还有一个大惊喜要告知您……”赵凌云握着赵援的手,红着眼眶,声音哽咽。
齐慕寒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淡淡道:“七皇子,现在天还未亮,正是给皇上用药的好时机。”
杨瑾瑜对于用药救治皇上一事,其实也一知半解,只不过他十分信任七皇子而已。他道:“七皇子,慕寒说得没错,最近一段时间,太子常常会找借口过来,虽然臣拦了几次,却还是让他进来了一两回,若是要给皇上用药的话,还是尽快吧!若等天亮,恐怕令生是非。”
赵凌云颔首,向一旁的阿薇示意。
阿薇连忙从随身的包袱中拿出准备好的药包来,递给阿海,说道:“阿海,你去外面把炉子拿进来,你亲自守着,在屋内煎药。”
阿海忙接了过去准备。
小半个时辰之后,他捧着一碗黑乎乎地药汁过来,放在了床边的案几上。
“现在需要的,就是药引子了。”阿薇轻轻说了一句,从袖中抽出一把带着寒光的匕首,拿过一旁备好的烈酒,擦了一下刀刃。
“阿薇,我先来吧。”赵凌云轻轻接过她手中的匕首,在自己的左腕上,下手就是一刀!
血慢慢流到桌案上的碗里,杨瑾瑜不知道这解蛊之法还需要血做药引,一时间呆在原地。
“到我了。”阿薇接过匕首,照例用烈酒擦了擦,咬了咬牙,学着赵凌云,往自己的左腕上,狠狠地划了一刀。
桌案上黑乎乎的药汁,再加了两人的血之后,慢慢变成了暗红色。
杨瑾瑜心中奇怪,要说七皇子以自己的血做药引救治皇上,还想得通,但是阿薇……她为什么也要这么做?
齐慕寒看着阿薇皓腕上的伤口,皱了皱眉,他拿起桌案上的药丸,给赵援慢慢灌了下去。
“这个药还要喝三次,期间皇上或许会醒过来,在这三次药服完之前,一定不能有任何的差错,折算时间就要摆脱杨大人了。”赵凌云看着杨瑾瑜,诚挚地说道。
“这时卑职的职责,七皇子就放心吧!”
阿薇拿出金疮药,为赵凌云和自己的伤口止血。因为以血做引还需要两次,所以只拿出纱布来,勉强裹了起来。
窗外的天色,慢慢明了,阿薇守在赵援的床边,因为疲惫,而缓缓睡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屋角的美人榻上,掀开薄被起身,看了一眼漏刻,此时,已经是未时了。
又到了该用药的时候。
整整一日,阿薇割了三次的手腕,而为赵援准备的解蛊药材,也终于告罄,可让人心中不安的是,直到现在,床上的赵援还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赵凌云的脸色有些苍白。
“按理来说应该不会的,用的没一味药材,都是我自己去药铺挑选的……”阿薇紧紧盯着赵援的脸颊,心中默念,希望这次的解蛊之法有效。
众人等得心焦,阿薇默默从包袱中拿出一些点心来分给众人充饥,心中默念平安。
终于,赵援有了反应。先是一阵猛然地抽气之声,然后,赵援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阿薇第一时间冲了上去,为赵援抚背,见他此时面色涨红,双眼瞪大,心中一紧,赶紧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咳咳——”赵援突然吐出了一团黑漆漆的血来,然后整个人像是脱力一般,晕了过去。
“皇上!皇上!”
赵凌云颤着手,伸出手指来探向赵援的颈脉处,然后,重重地吁了一口气。
“皇上无事,只是晕过去了。”
“天哪,快看!”杨瑾瑜指着地上的一滩黑血,惊诧得道。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地上的那滩黑血中,好像有什么一直在蠕动,杨瑾瑜抽出身边的长剑,用剑尖去拨拉那团蠕动的东西,过了半晌,只见它露出了真面目,竟然是一只大大的,浑身发黑的蛊虫!
阿薇凝目望去,只见那蛊虫的身上,隐约可见当初的金色线条,而它的个头,比起之前,竟然大了整整两倍不止。
“原来罪魁祸首就是它!”赵凌云面色微沉,看着地上仿佛知道命不久矣而挣扎蠕动的蛊虫,心中生恨。
齐慕寒扶着阿薇走到一旁的锦凳上坐下,冷声说道:“七皇子,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在蜀地,听闻过一些关于蛊虫的事情。这种蛊虫一般都被下蛊的人控制,一旦蛊虫身死,那么施蛊之人必定会有反应。”
赵凌云皱眉,“你的担心不无道理。父皇的身子还十分虚弱,兴许已经伤及根本,这一段时间的将养很重要……最重要的,还是要防着元相和太子,以防他们狗急跳墙。”
“七皇子,我想留在这里。”阿薇静默了半晌,突然开口说道。
“不行。”赵凌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清心宫中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实在危险,你不能留下。”
“可皇上现在身子虚弱,正是需要药膳温补,以前皇上的膳食全都由我负责,现在若是让别人来,我担心有人会在膳食上动手脚啊!”
赵凌云看着她,紧皱着眉,却也知道她说的在理。阿薇见他面色松动,又看向一旁的齐慕寒,见他也是皱着眉头。她走过去扯着他的袖子,温声道:“慕寒,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清心宫紧闭,他们不敢硬闯,我就好好守在皇上身边负责饮食,哪儿也不去。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什么事情了啊!”
齐慕寒看着她的眼睛,冷眸中带着一丝犹豫,过了半晌,他终于转过身对赵凌云道:“七皇子,让阿薇留在这里吧,现在皇上需要照顾,阿薇留下来,至少能保证皇上饮食上没问题。只要皇上身子好了,那我们之后所作的一切,就都有了保障!”
只要赵援身子无碍,那元相的举动无异于谋反!谋反的罪责,没有人比皇族众人更清楚的了。
赵凌云看着阿薇瘦弱地肩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