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刚才使用追魂术耗神过多,我已提不起气来御剑,只好步行出城。
许清涟伸手来扶我,他的指尖触碰到我的一霎那我针扎了似的缩了回来。见他奇怪地看着我,我只好讪讪地笑:“刚下了大雨,路滑,你扶着我反倒不好走。”
他淡淡“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眼看着子时快到了,此时周遭寂静得可怕,连虫鸟的叫声都没有。我急忙加快了脚步,这地方过于诡异,总感觉有双眼睛盯着我似的,奇怪得很。
刚出城突然就起风了,风夹杂着落叶和尘土扑面而来,带着诡异的气息。
这不是怨气,怨气已困在城中无法出来,这气味我以前从未遇到过,陌生得紧。
真奇怪,灵均竟然未出鞘,按理来说,它一觉察到异动就会第一时间出来保护我,今日倒是奇怪,这关键时刻不会又闹什么小性子了吧。
“快离开这里。”
许清涟说完也不等我反应,打横抱起我就凌空跃起,借风力飞身离开。
我被他这么抱着,只觉得脸烧得滚烫。他的怀抱很暖,但没有江无尘的安全感。对于这些念头我无数次地骂自己,我自知这样做对不起许清涟,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告诉他一些事实。
待行了一刻钟有余,我们便找到了一处山洞停下来歇脚。他找了些枯枝,用了一道火符生火,火光映着他的脸,清俊儒雅,英气挺拔,眉飞入鬓,如青竹般秀逸潇洒。
我突然难过起来,如果他没遇到我,现在应该很幸福。
一整天未进食,我饿得厉害,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我捂住肚子没吭声,许清涟也没有抬头,生好火后便出去了,回来时手里捧着一捧野果。
他将野果递给我就到一边坐着,也不理我,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我咬着野果也没说话,想到他也是滴水未进,就将手里的果子递给他一个,他抬眼看了看,没接,坐在原地用棍子拨弄着火。我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也不好意思再去烦他,将果子放在他旁边就接着咬果子。
果子并未完全熟透,吃起来涩涩的,但好歹能填饱肚子,由不得我再挑来挑去。
最终还是许清涟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修习温华录的?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我顿了顿,与他良久对视,徐徐垂下了目光:“很早,在祁望山时就开始修习了。咒法是我偷偷在江无尘的抽屉里发现的,那时我并不知晓这是禁术,只觉得有趣便修了,这是第一次使用。”
有那么一刻,我竟想向他全部坦白,包括江无尘,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了。我见不得他眼底的柔情,他一看我我就心软了。
他沉默了半晌,才低声劝我:“鸢歌,将温华录还给我,别再修习它了,你会毁了你自己的,我知你是想报仇,我替你报就好了,你干干净净的回家好不好?”
我刚刚咬开一个果子便听得这句话,喉咙有些发涩,这个果子真难吃。
我装无谓的将那个果子嚼碎咽下,对他笑笑:“可是许清涟,你看看我,你当真觉得我能安然离去吗?我自被灭门之日起就被江无尘带回祁望山,江无尘待我如同亲人,在明月教的日子我过得很开心,我甚至想着如果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就好了,若是江无尘不让我报仇我便不报了,一辈子待在他身边做个孩子就好。可是你看看,他们会让我如意吗?不管是仙教还是朝廷,都在往死里逼我,我已经无路可走了。若要说毁了我,那也是他们毁的。”
我能感觉到他的突然征住,然后是一声叹息,隐约含着哀凉:“鸢歌,你何故如此。”
虽是暮春的天,夜里却是凉得很,那点火远不足以抵挡寒气的侵袭,我虽着厚厚的衣裳,也架不住寒意一波一波来袭,在夜里冻得直发抖。
许清涟往火堆里添了柴,又将外衣解了罩在我身上,好一会儿我才暖和过来。
“许清涟,你看,这天下已经乱了,我若不修习魔道还会有我的容身之所吗,在世人眼中,我是魔教余孽,人人得而诛之,许清涟,我不是你,做不到你那么深明大义!我也曾想过学医治世救人,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再好的医术都医不了人心。若我成医,天下欺我,若我成魔,谁敢拦我1
这一觉我睡得很不踏实,梦里老是有人在一声声唤我阿鸢,又一遍遍告诉我她将他交给我了,我追上去却只看到一个背影,永远也无法看清面容。
一梦未完又迅速跌入另一个梦中,那个梦里是一名陌生的男子,身着华服,身形修长,一会儿立于花间赏花,一会儿手执书卷品读,依旧是看不清面容。这两个梦反反复复,一直折腾到天快亮时我才入睡。
西洲的百姓极爱桃花,家家户户都会种上一两棵,于是随处可见一抹嫣红。
暮春的桃花尽了大半,经风一吹,花瓣纷纷洒洒地落下,仿佛一场旖旎的雨,把万物都冲洗成温柔的颜色。
我醒来时没有看到许清涟,一时有些着急,正欲出去寻他,他就怀抱着一兜野果回来了。
他在光影里朝我看来,眉眼清婉如画卷,看到他的那一瞬,踏出去的脚又不知如何收回来,只得讪讪地一笑:“你回来了。”
他勾唇一笑,放下怀中的果子,戏谑道:“怎么?担心我?”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谁担心你了,自作多情。”
我正说着,他便又伸手拉我,直视着我的眼睛,眼里有前所未有的认真:“鸢歌,我不会走,我得护着你。”
说着说着,他自己却先笑了,笑容里全是无奈与苍凉:“这天下太乱了,连我自己都不知还能否护住你。”
我笑笑,转而问他:“现下潇湘城也已被炼魔,城中枉死的百姓怨气过大,只盼我昨夜托那林家小姐劝他们散灵能有成效。”
他稍加思索,问我:“看你这样子是想出解救之法了?”
知我者,莫若许清涟也,常常我一个眼神他便知我在想什么。
我点点头,道:“锁魂咒解法不易,不过既有下咒之法便有解咒之法,温华录里记载着一门禁术,以鲜血为引召集阴灵,借月圆之夜的极阴之气练就鬼术,方可镇压怨气。只是此术耗损过大,稍不慎便会反遭阴灵侵体,成为不人不鬼的魂灵。”
许清涟眉头皱得很紧:“难道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待潇湘城的怨灵自行散去锁魂咒便没用了,又何需再修此术?”
“那又如何保证仙教和朝廷不会再犯呢,我们须得提前做好准备,再者,让林云裳去劝说也未必会有成效,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便又沉默了,我也识趣地不再讲话。
思虑良久,他才缓声道:“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帮到我们。”
“谁?”
“慧宏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