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流云渐渐淡去,天空清朗得过分,长安的冬天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有些负隅顽抗的枫叶还挂在枝头,枫叶的红映衬着湛蓝的天格外好看。
一片红叶慢悠悠地飘落下来,许清涟曾告诉我,若是能接到一片刚从枝头掉落的叶子就可以对它许一个愿望,听说特别灵。我伸手去接,它却绕了一个弯儿穿透我手掌落下。
就在这时,萧景荣的眼神直勾勾地看向我所在之地,唤了一句:“阿枝?是你吗?”
抚松脸上有明显的讶异之色,但最终垂下眸,带着一众宫人悄悄退下了。
宫人退下后,萧景荣又突然变得怅然起来,喃喃道:“你一定是在怪我吧。”
我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转身离开了他的视线,我现在是一点儿也不想看到他。
慧宏大师在房门外布下了结界,我进不去,只能在结界外徘徊。
房门再开时许清涟气色已经好多了,呼吸平缓,脉象沉稳,双颊也变得红润起来,不知慧宏大师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这么快恢复他的精力。
萧景荣派了马车送大师回柴桑城,我跟着萧景荣去送行,临走时大师告诉我:“余生漫漫长路,不可估量,万事随本心,施主,贫僧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以后的路,还得施主自己走。”
我点点头,双手合十道了一句:“谢大师指点。”
他又转头对萧景荣道:“君王,当以天下先,福泽百姓,惠利万民,方为大道。”
萧景荣也行了礼:“谨遵大师教诲。”
送走慧宏大师后,他偏头望向我,嘴角噙着一抹笑,声音压得很低:“阿枝,你在这里,对吗?”
面对这样的他我有些不知所措,几乎是落荒而逃,他眼里的柔色太多太多了,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回到太医院的药房时许清涟已经醒了,他坐在床边整理被褥,脸上是悲戚的神色,当看到床头的知忆时,他的眼睛一瞬间就红了,紧接着,一滴泪悄然滚落。
“鸢歌。”
他以极低的嗓音吐出这两个字。
我轻飘飘地走到他旁边,蹲下来,仰头望着他好看得过分的脸,轻轻笑着:“许清涟,我在呢。”
很显然他是听不到的,我也安慰不了他。
许是有人告诉萧景荣许清涟醒转的事,下午萧景荣就来了,一进门就开口道:“许少庄主,朕有一事相商,少庄主可否行个方便?”
许清涟理了理衣服上的皱褶,眼里波涛暗涌:“有话不妨直说。”
不愧是锦华山庄少庄主,这气度就是在萧景荣面前也是不输分毫的。
萧景荣也不恼他的无礼,踱步至他面前,道:“那就请许少庄主施一下隔音术吧,此事事关重大,勿要让旁人听去了,尤其是阿枝。”
什么事是我听不得的?他们越这样我越是好奇。
许清涟猛然抬头:“鸢歌无碍?”
“她危在旦夕。”
许清涟即刻就施了隔音术,我在他们周围转悠了半天也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渐渐有些急恼。许清涟的眉头是越皱越紧,此事定不简单,不知道萧景荣又在打什么算盘。
他俩在那儿说了好一阵,看得我都犯困了,就坐一边打盹儿去了,直到关门声响起我才惊醒过来。
正迷糊着,许清涟又施了术法,在屋内环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最后目光落到书案前的我身上。
他又突然红了眼:“鸢歌。”
他定是看到我了,许清涟是修习之人,知晓这些术法也不足为奇。
看到他的反应我也有些动容,想来这世间还是有真心待我好的。
我笑他:“我还以为你也要下来陪我了呢,那师父还不得打死我,还......”
我的话还未说完他就疾步走来将我圈入怀抱,他将我抱得很紧,语声带着细细的温柔:“鸢歌,是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对不起……”
真奇怪,他竟然能碰到我。
他说:“鸢歌,回来吧。”
回去?
再活一次吗?那有什么意义,难不成我失去的还能再找回来?魂魄离体七日我就得消散,如今已经过了四天,江无尘还是没来看我一眼。
“鸢歌,回来吧,只要你肯回来,我一定带你去见他。”他许清涟看着我,低声祈求道,“他没成婚,他只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你回来,我带你去见他。”
“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些话在我心里激起不小的水花,我拉住他一连问了好多遍,最终确定他没有骗我,我终于答应他回到本体中去。
“鸢歌,你能不能......能不能陪我两日,就像在山庄时一样,最后陪陪我?”
他一开口就是让人想落泪的悲伤,小心地,郑重地,试探地问出这句话来。
我突然发现我欠他的太多了,这些情分像一座大山一样沉甸甸的压在我身上,压得我几乎透不过气。
他从来没问过我想不想要,甚至于不需要我开口,只要我多看一眼他就会把那东西送来给我,不论是什么,哪怕是要他的命。
可我是真真正正在要他的命埃
我说:“许清涟,这次过后,你就离开长安吧,这里不适合你。也不适合我。”
这座困了我多年的皇宫,尔虞我诈,心怀鬼胎的人太多了,我再也不要踏入半步。
他笑着告诉我:“好,这次过后,你就再也不要回头了,大大方方地向前走,会有人护你周全。”
看吧,就算到了最后一刻,他还是想着要让我过得好。
萧景荣说,皇宫是比江湖更危险的地方,但却是他唯一能护住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