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的闯入,有如墨池投石,黑水波滚,顿起涟漪。
座上宾客们的目光都在同一时间聚焦在明镜身上,汪芙蕖不得不承认明镜的大家长风度,气场十足,龙凤之姿,风华不减。
明楼站在明镜跟前,低低地喊了一声:“大姐。”
明镜没应声,眼光很快扫过明楼,落在汪芙蕖的身上。
“大侄女,火气不要这么旺,毕竟时过境迁,大家还是一团和气的好。”汪芙蕖满脸堆笑道,不过脸上的肥肉颤了颤,笑得太假,以至于汪曼春都有些看不下去。
明镜却不事寒暄,单刀直入地对汪芙蕖道:“汪董事长,不对,新任南京政府财政司
汪副司长,我是专程过来跟您请安的。”
“不敢当,不敢当。”
“顺带告诉您一声,您不必三天两头叫人拿着企划书、合作书来敲我们明家的门。您可别忘了。我父亲死的时候,留有家训,我明家三世不与你汪家结盟、结亲、结友邻。”
此话一出,汪芙蕖的脸色顿现尴尬。
“还有,您可以无视从前的罪恶……”
“大姐。”明楼试图截住明镜的话。
明镜头也不回地冷着脸道:“不准打断我的话1她对着汪芙蕖,继续道:“千万别再打我们明家人的主意。我明镜十七岁接管明家的生意,多少次死里求生活过来的!我什么都不怕1
汪芙蕖的脸色灰蒙蒙的,被明镜怼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们南京政府,随随便便就给我们明家扣上一顶帽子,说我是红色资本家。好啊,想整垮我,吞掉明氏集团,你们拿出证据来。别像跳梁小丑一样,给我寄子弹1说着,从挎包里拿出两颗子弹,“啪”地一声掷在餐桌上,子弹被振动的似乎要跳起来,汪芙蕖吓得往回抽了一下。
看着汪芙蕖的脸色,汪曼春觉得太丢脸!想站起来回击,又看到明楼似箭的眼光,只好再次忍耐下来。
明镜转过身,看着明楼,质问道:“你回上海多久了?”
“一个多……”明楼张着嘴还没说完,明镜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把他嘴里那个“月”字生生打回肚里去了。
汪曼春再也忍不住一声尖叫,跳起来。
“你凭什么打人?”汪曼春显然被明镜的举动气坏了,她不能容忍明镜在自己面前,打自己所爱的人。
“汪大小姐,我在管教自己的亲弟弟1明镜咬金嚼铁,刻意突出“亲弟弟”三个字,蔑视地扫了汪曼春一眼道:“碍着你汪大小姐什么事了?你是我们明家的什么人啊?”
汪曼春被明镜“施毒不见毒的毒辣话”堵得胸口疼,脸顿时涨得通红,有些歇斯底里道:“您要管教弟弟,回家去管教,您跑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您无非就是借着我师哥打我叔父的脸!今天是我汪家请客,不是您明家做东1
“说得好,汪大小姐!说得好1明镜点头道:“承教了,我是要回家去管教的,谢谢你的提醒。”
汪曼春恨恨地想抽自己的嘴巴,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就把明楼送回了家。
明镜转身看着纹丝不动的明楼道:“你听见了?”
明楼低声道:“是。”
“我告诉你,今天晚上你要不回来,你明天早上就不用再姓‘明’了,你改姓‘汪’吧。”明镜的声音很平静,不似有怒。
“明楼不敢。”谷倩
“那就好。”
“师哥,你不能回去。”汪曼春着急地道。
明镜冷笑道:“汪大小姐,我想给你一个忠告,过去的事情,你还是忘了的好。你只不过是我家明楼翻阅过的一本书而已。当然,也许他兴趣来了,会重新再翻一遍,但是我向你保证,只要我明镜活着,你这本书永远不会落在他的床头1
汪曼春从没有受过如此羞辱,一时激愤,冷笑着回击道:“您话可别说绝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
话音未落,明楼断喝了一声道:“汪曼春1他一声严喝,打断了汪曼春的话头,可是,终究还是迟了。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明镜道:“我告诉你汪曼春,我明镜今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你活得过明天吗?”继而走在明楼与汪曼春的中间,对汪曼春低声道:“我弟弟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1
汪曼春欲哭无泪,她碍着明楼的脸面,一句狠话放不得,被明镜逼得无路可退,
一下就瘫软了身子,坐了回去。
汪芙蕖实在不忍:“大侄女,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
明镜截住他的话。
“汪叔父,这是您的侄女开口咒人,我对您汪家的家教实在不敢恭维。哦,我忘了,您侄女是幼承庭训,她自取其辱,都是拜您所赐。”她看了一眼自己搁在餐桌上的挎包,这相当于是一个暗号,她准备走了。
明楼不失时机地顺手替明镜递上挎包。
明镜接过挎包,对在座众人微微颔首,客气一笑道:“对不起,打搅各位的雅兴了。”环顾表示歉意后,昂然转身离去。
明诚赶紧替明镜扶门。
明镜瞪了明诚一眼,明诚却步。明镜大踏步走出门去,明诚紧步相随。
二人走出酒店,明诚急走两步到明镜前面替她打开车门。明镜怒气未消,一句“让开”令明诚不敢再上前,目送着她上车离开后才怏怏回身,拾阶而上返回酒店。
汪曼春强忍着泪水,明楼看着也不相劝。
此时此刻,众宾客也都有些无所适从,不知如何表态。
明楼主动打破僵局。
“诸位,刚才不好意思。家姐的脾气历来火暴,明楼回沪,因公务缠身,所以没有及时回家告禀家姐,所以才有今日风波。俗话说得好,谁家儿女无庭训,哪家长辈不行权呢?”
听到明楼这样说,沙龙里渐有笑声。
汪芙蕖也来替门生打圆场道:“他姐姐脾气向来如此,实在难为我这个学生,克己复礼,处处隐忍。”
众人理解地点点头。
明诚返回沙龙,两人对视一眼,明楼知道了八九。
明楼拉开椅子坐下,明诚替他重新布置面前的杯盏。明楼一开口便即入正题,仿佛刚才当众被明镜掴耳光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诸位,我听了大家的高论,总结了几句话。十年不会构成一个时代。同样,在战时的上海,两三年内打造不出出类拔萃的金融大亨。”明台环顾四座,“我们需要的是团结,集结力量,舍得吃亏,舍得输血,舍得建设。诸位想想,世上哪有负盈不负亏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