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涵跟着小沙弥一路走来,貌似无意地说道:
“麻烦小师父了。”
小和尚不敢受她如此道谢,连连行礼,谦虚地回答道: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施主客气。”
慕涵伸手从手腕上拿出一个鎏金镯子,塞到小和尚的手里,小和尚不知她是何意一时不敢接受,来回推辞。
她用力将镯子塞到小和尚手里,飞快撤手后,语气悲伤地说道:
“其实我家里原本我不是最小的,我尚有一个小我五岁的弟弟,只不过一日外出踏青时不慎走失,便再也寻不见了。”
“我今日将此镯赠与师父也算是有事想问,您要是不收我也不好意思询问,请你留下吧,只当全了我做姐姐这份心。”
小和尚见她如此说也不好拒绝,只好弯身行礼后放入袖中,双手合十说道:
“施主仁心,当说无妨。”
慕涵装模作样地抹了一把眼泪,语气更咽地说道:
“不知小师父可认识上午送我回禅房的念空,我见他面貌有几分亲切,年龄和我那走失的弟弟相近,因此心下疑虑会不会是我的弟弟,但是没有证据又不敢贸然询问,所以这才想问问小师父,看能不能指点一二,也许当真能让人家庭团圆了呢。”
原本疑心慕涵此举的小僧人见她言语恳切,面带悲伤便也相信了,只道是官宦人间寻亲不便所以暗中询问,这样一来给自己东西倒也不算突兀。如此想来,便诚实说道:
“只怕小姐这次当真是认错了,那念空不可能是您弟弟。”
慕涵佯装不解地问道:
“这是为何?还请师父明示。”
小和尚见她可怜,出手又极为大方,所以便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一一说来。
“这念空是方丈大师自出生时便养在身边的,所以自然不可能是小姐的弟弟。”
小和尚压低声音道:
“听说这念空的母亲还是家中的三小姐人称潘三娘,她父亲原本给她订了一门极好的婚事,那可是城中京兆尹的长子,谁知三娘不但不愿意,甚至和仆人的儿子张生私奔了。结果被家里抓了回来,以她疯癫为由将她送到菩提寺内静心修行,家里也不闻不问。”
“没过多久,三娘便生下了一个瘦骨嶙峋的胎儿,方丈见小儿可怜这才将他养在身边,赐名念空。”
“所以定是小姐您认错了,他不会是您弟弟。”
慕涵见故事听得七七八八,瞥见不远处香雾缭绕的大殿,恍然大悟地说道:
“既如此,那必定是我认错了。”
复而又语气委屈,恳切地求道:
“今日这番话还请师父不要外传,三哥若是知道,怕是会生我的气,怨我将家中的事乱说。”
那小和尚见她如此恳求,自己又收了东西,自然将此时隐去不提,只当二人未曾说话。
方丈见她来了,又是一番客套礼仪,亲切问候,她只是虚虚应对。
跪在满是佛像金身的大殿之上,香雾缭绕,气氛祥和。
慕涵忍不住抬头看着那尊高高凌驾于众人头顶的面带微笑慈祥金像,内心满是荒芜哀默。
虽然那小和尚没有将事情全盘托出,但是结合念空那次的动作神态,一切都已昭然若揭,只怕他娘也是这场人肉交易中的受害者吧。
富家贵女,细皮嫩肉,家中不管,亲人不顾,更是便宜纵容了他们的肆意伤害和无耻行径。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队伍末尾角落里正在闭眼轻敲木鱼的念空,心下更是悲凉。
从他的举止神态中便可窥见其母亲的风采神韵,自是一位清秀美人,相比于大家闺秀的扭捏,她有勇气去追求自己的爱情,可是这样一位勇敢的人最后却落得如此境遇,倒也当真是可歌可泣,令人惋惜。
沉浸在神思中的顾念没过多久就被一阵喧闹的声音吵醒,原本平静整齐的队伍此刻皆须退避两侧,垂首静待。
不一会儿,殿外传来三声鸣钟的声响。
慕涵正在好奇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能如此劳师动众,结果走在前头的正是让她前不久经常挂在心上问候的凤卿尘。自己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他到底还是提前来了。
凤卿尘一身朝服,衣冠端正,气宇轩昂,凤眸清冽,剑眉昂扬,黑色朝服上绣着四爪黄龙彰显其尊贵的身份。
按照正经制度而言,全天下只有皇帝一人可以使用龙纹龙饰的物品,除了皇帝也只有名正言顺,昭告天下的太子才能使用与龙相近的蟒的纹饰。
但现在的小皇帝一无是处,还为了掌权与扶持他上位的母后嫌隙丛生。太后对新皇帝不满从而相互辖制,在她无暇注意间,那些前朝旧部早已纷纷倒戈,因此说凤卿尘是这凤国真正的帝王倒也不为过。
本次的刺杀虽说他并不在意,甚至可以用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除掉二人,可是因为浴佛节的缘故,他不能背上不敬祖先的不孝之名,凤国子民最看重的便是孝道一说,他若当真是为了省事提前动手,怕是不等文臣口戗笔伐,便是天下贡生的悠悠之口就能直接喷死他,更别提笼络人心了。
况且他父皇母后的死他尚未查明,自然不会冲动行事。
如此下去,这凤国迟早是他的,早一天,晚一天倒也无妨。重要的名正言顺,天下臣服。
看着眼前高贵冷傲的凤卿尘,慕涵只能跟着众人一同跪下行参拜之礼,看着众人对他众星捧月的殷勤模样,想起自己这一段时间的凄惨经历,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在心里暗暗骂道:
“你装什么装,有什么好神气的,要不是姑奶奶我在这儿帮你打听奔走,你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想到自己吃了那么久的素菜,听了那么久的佛经,闻了那么久的熏香,她在心里更是狠狠地记了他一笔。
在一旁喝茶的凤卿尘自然也看到了人群中伏小做低的慕涵,其实在刚进来的那刻就已经看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