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阆傻笑着回了冉家,吓坏了老夫人,一家人围着他转了一圈,见他仍未回神,老夫人使了个眼色,小厮上前摸了一圈,哭丧着脸说:“老夫人,爷的银钱没了,五千两……”
老夫人一把搂住冉阆喊道:“我的乖孙儿,银钱丢了有什么打紧?五千两我冉家有得是,何苦丢了魂呐1
一家人忙作一团,忙着给老夫人和冉大爷喂参茶,一边去取了库房的银钱来。
老夫人推开冉夫人的手,参汤也不喝了,一把将银钱塞在冉阆怀中说:“乖孙儿,这可不就是银钱,你揣着花,可千万别吓着祖母1
冉阆终于回神,红着脸说:“祖母,孙儿要求娶陈家五娘1
把老夫人惊在原地,冉夫人苦笑着说:“阆儿啊,那陈家五娘又不待见咱,何苦赶着去受那闲气1
陈家屡次将冉阆轰出门,别说见面,连陈家五娘子的影子都没见到个,让冉家人面子往哪搁?冉阆吵着要娶陈五娘,她作为婆母总得见见未来的儿媳妇吧,陈家倒好,关起门来谁也不见,她连陈五娘是圆是扁也不知!
冉阆被迷得神魂颠倒,见了人一面,回头就将方二小姐的婚退了,方家可没少埋汰他!
冉阆“噗通1一声跪在了荣华厅中,对着老夫人磕头说:“祖母,孙儿不孝,求祖母为孙儿求娶陈家五娘1
说完不停地磕头,额头上很快冒了个红包。
冉老夫人哪里见得,一把拖起冉阆,冉阆执意不起,老夫人一个踉跄,惊得冉夫人大叫:“哎哟我的老祖宗,您可当心点哪1
说着紧紧扶着老夫人,老夫人喘着气说:“我的乖孙啊,起来好好说话,男子汉大丈夫跪在地上像什么样?”
冉阆还在磕头说:“求祖母成全,孙儿要娶陈家五娘为妇1
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老夫人一见激动地站起来,还未说话就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老夫人1“母亲1一时人仰马翻,大厅乱成一团,冉阆置若未闻,还在磕头,冉夫人又气又急,拉着冉阆的衣袖劝他:“阆儿,你祖母晕了过去,你快别磕头了,去看看你祖母1
冉阆不理她。
“阆儿,你在这磕头磕破了你祖母也不知道,去你祖母跟前磕去,你祖母疼你,定给你求娶陈五娘1冉夫人心疼地望着他头上的大包,吩咐丫鬟去请大夫。
冉阆这才起身,摇着昏沉的头朝内室走去。冉家的大夫已经给老夫人把过脉施了针,只等老夫人醒来便可服些宁神静心的汤药。
内室的人见了冉阆纷纷行礼:“大爷,您来啦。”
冉阆跪在榻前,阻止了想要上前的大夫,挥手让其他人出去,留他与老夫人独处。
冉夫人叹着气到了门外,冉家子嗣单薄,就得了大房冉阆这么一个哥儿,冉家人从小宠溺他,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阆哥儿出身高贵的冉家,虽是得宠,却不娇纵,打小文才武艺样样精通,朝中正二品的缺也是他自己得来的,这样出类拔萃的哥儿,怎地就死心眼地非要那陈家五娘?
冉夫人心里叹气,陈家家世卑微,那五娘又是个自小没了娘的,平日里也不出门宴客,这样不知礼数的女子岂能担起宗妇一职?
之前阆哥儿吵着要见陈五娘,被她狠心下令关进了房中,谁知阆哥儿竟绝食了,等小厮来报,阆哥儿已经昏死在了房中,此事惹得老爷和老夫人大怒,将她狠狠斥了一顿。
她也算是想开了,只要能生养,便是不知礼数也认了,谁知这陈五娘子越发刁难起来,阆哥儿几次上门也未能进府,翻墙入府被陈编修抓了个正着,将他从大门扔了出去,阆哥儿成了雍京的笑柄!
简直是不知好歹!冉家乃是岭东富族,当今圣上的岳家,便是皇上也得称老爷一声国舅。冉夫人想着内堂里纠缠不休的冉阆,头疼得厉害,朝身后的小丫鬟招手说:“秋菊,去前院请老爷过来。”
“是,夫人。”秋菊提起裙子快步往前院跑。
冉夫人长呼一口气,整理了衣角往膳房走去,老夫人心绪不稳,她去做点安神汤,也给阆哥儿做点垫腹的,今夜阆哥儿定要犟一晚了!
冉阆跪在床前,因着老夫人畏寒,荣华厅早早地铺上了地毯,跪着倒也不凉。他望了一眼昏迷的祖母,只见她满头银发,脸色疲惫,不由心生愧疚,他走上前轻轻地替她按着头,只盼她早点醒来。
冉定海在书房处理账册,此次秋收得了不少好货,岭东田庄物产丰富,上等野味皮毛众多,他已经吩咐管家分装好,明日便送往雍京贵门。
他想了想,在手边的大红色礼单上又加了上等银狐皮一箱,上等东珠一匣,正要再添些礼,房门突然被敲响:“老爷,夫人身边的秋菊来了。”
冉定海放下笔,看了礼单一会儿说:“李胜,去库房捡起齐了,给宛清宫送去。”
李胜躬身来收礼单,错眼间看到了压在最下面的礼单,漆黑的行书写着“陈”字,他敛了心神收起礼单退到一旁。
冉定海站起身抖开揉皱的长袍,大步走向门口,秋菊拘谨地站在台阶下,见他出来低着头行礼说:“见过老爷,夫人遣奴婢过来问,老爷几时去荣华厅?”
冉定海长眉压下,沉声问:“又是何事?”
秋菊打了个哆嗦说:“老爷,大爷在荣华厅……老夫人晕了……”
“孽障1冉定海怒喝,摔着衣袖往荣华厅赶,他积了一肚子火,今日非要好好收拾那个忤逆子!
秋菊苦着脸出了院子,老爷为人严厉,今日大爷非得被扒皮,老夫人和夫人心软护着大爷,老爷的气还不是撒到他们这些下人身上,她今儿请了老爷,明日大爷就该“请”她了。秋菊苦笑一声,往正院走去。
冉定海气势汹汹地到了荣华厅,一见丫鬟婆子们围在门外,不由气结说:“冉阆,你当真好本事,一家人围着你打转……”
他一把推开门往内室走去,突然又止步,他慢慢放轻了动作,手也慢慢缩回衣袖。
他看到冉阆正轻柔地替母亲按着头,脸色愧疚而倔犟,像极了他当年跪在父亲跟前的模样。他当年也曾为了一个女子跪在祖屋的院中,模样一如今天的阆儿。
冉定海认命地闭上眼叹息,他们父子俩当真相似,都是痴情种!旋即恼怒,他从小到大教他的三妻四妾,夫振妻纲学到哪去了?见着女人就忘了老子的教诲!
冉定海重重地踏出脚,惊醒了冉阆,冉阆起身唤:“父亲。”
他横着眼看他说:“冉阆,你祖母怎会晕了?”
冉阆一脸愧疚,猛地跪下说:“父亲,气着祖母是儿子不孝,请父亲责罚。”
冉定海转身坐在了矮几旁,冉阆一脸倔犟,跪着爬到他面前说:“父亲,儿子要娶陈家五娘为妻,求父亲成全1
“成全?你退方家亲事,可有叫我成全?”冉定海沉着脸,他还知道问他们的意见?他找上方家门退了亲,逼得人姑娘闹死闹活,丢尽了冉家脸面。
为此事他在雍京受尽奚落,家中小辈竟敢越过长辈悔婚?冉家长辈定的亲不作数?冉家靠经商起家,最重信誉,岂能由着他一个小辈乱来?
何况是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之女,人人都说冉阆荒唐,不堪良配,偏他每日渲染,非陈家女不娶,找上门去又被扔出来,丢尽了冉家祖辈的老脸!
冉定海太阳穴突突地跳,想起种种他又忍不住想将他打一顿,看着他磕破的额头,血迹干涸的花脸,他忍了又忍把手揣进了衣袖。
冉阆倔着脸看他,看得他气不打一处,正要发火冉老夫人喘着气从榻上爬了起来。
冉定海赶紧扶住她说:“母亲,您身体可舒坦些了?”
冉老夫人点点头,拉着他的手说:“定海啊,阆哥儿喜欢陈家五娘,便替他求来吧,我老了,看着他们小辈儿高兴,我就高兴。”
冉定海还想说话,又被她堵住:“阆哥儿是个好的,他挑中的小娘子必是好的,难得他喜欢,你叫平娘去安排,让陈五娘来冉家玩玩。”
冉老夫人满脸慈爱地看着冉阆,冉阆鼻子一酸,忍着泪低头跪在地毯上。
冉定海长叹一口气说:“母亲,陈家五娘若是有心阆哥儿,我怎会不允?就怕……”
冉老夫人摔开他的手说:“胡说!你与平娘这些年,可曾见过她不开心?”
冉定海一愣,随即低头不语,他与平娘多年相敬如宾,虽谈不上欢喜,却也不厌烦。至于平娘,多半是欢喜之极的吧,她看他的眼神,像极了当年他看那人时的样子。
他想通了,阆儿喜欢陈家五娘,就让他去吧,起码他这辈子总是欢喜的;换了其他人,欢喜的不过是那女子,阆儿终身也不会欢喜,只会终身埋怨和怀念,就像他一样。
冉老夫人终于得了他的回复,满意地点点头说:“定海啊,让平娘遣人去陈家,找个稳妥的。”
为人父母,谁不想子女好?他们冉家只要阆哥儿快活就好,至于旁的谁去在意?她活了一辈子,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从翩翩少年沦落到自我流放,自苦了大半辈子,她可不想临入土了自己的孙子重蹈覆辙。
老夫人心情颇佳,唤了王嬷嬷替冉阆梳洗,冉阆急切地抹了脸,就想出去,被冉定海一把拦住说:“荒唐!大夜里你想往哪跑?你是我冉家大爷,未来的冉家主,慌里慌张成何体统?”
冉夫人急忙替老夫人布菜,老夫人精神矍铄,两眼放光地看着冉阆说:“阆哥儿多吃点,都要娶妻的人了,这身子骨还差了点!来,多吃点这鹿肉,你爹田庄里送过来的。”
冉阆差点呛到,“咳咳1他清了清嗓子,将鹿肉全吃了,祖母说他身子骨弱,他得好好补补,五娘喜欢豪迈的男儿也说不定!
第二日一早,冉家人来人往,宾客四方。冉夫人盛装出席,邀了交好的宗妇们一道赏菊品蟹,她喜色难掩,脸色红润细腻,引得宗妇们一阵夸赞说:“平娘今儿个容色真真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她本是打趣,谁不知冉家大爷是个风流浪子,方家那状可告到了御前!
谁知却被冉夫人一把抓住手腕说:“真儿真真是个妙人,我这心里想什么你都能猜到。”
冉夫人笑容灿烂地说:“我家阆哥儿是个有心的,终于得了陈家五娘点头,正要去提亲呢1
几位夫人都是妙人,一时间恭喜不断,冉夫人一一收了。末了林夫人问:“不知是何时定的?平娘,我们可都没见过你这儿媳妇儿,你可别藏起来了,快带来我们看看1夫人们纷纷打趣,一时间笑语盈盈。
冉夫人见火候已到,捏起帕子说:“我何尝不想让大家看看?可我们五娘是个怕羞的性子,我还在想请哪位姐妹去陈家走一趟,好将我这好儿媳带过来1
冉夫人伸出玉白的手腕,一只通身墨绿的镯子泛着柔光,静静套在她手上,她满意地听到了众人吸气的声音。
“这墨玉镯是岭东刚采出的,墨玉性温凉,乃是吸附热毒、湿毒的宝物,我体质寒凉,却是戴不了。本为一对,家中还有一只呢1
众人听明白了,敢情这根本是冉家一厢情愿,那陈家还不知情形呢!吸附热毒、湿毒,只有一位能戴—裴国公府那位。
裴夫人年少随父行医午云南境,南境湿热,惹了一身湿毒,这墨玉正好解她之困。而那陈编修,恰好在裴御史的翰林院当差,裴夫人出面再好不过。
冉夫人这是意有所指,知道两家小姑在宫中斗得热火朝天,变着法求她们引荐裴夫人呢!
她们乐得锦上添花,当下便说午后在花重锦设宴,邀裴夫人赏花。
冉夫人目的达成,双手一拍说:“花重锦倒是个好地方,秋兰,去定个雅间1
花重锦景致高雅,历来为文人墨客的圣地,一席千金难求,邀请裴夫人倒也不至失礼。至于银钱她冉家多的是,岭东首富会少了媒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