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道鬼魅般的声音一搅和,在场众人都起了不同心思。
铁棠更是全力运转武道天眼与幽冥天耳,想要找出暗中拱火那人。
不过对方隐藏得很好,说话手段也极为高超,且出其不意,根本无法捕捉到话语轨迹。
在场除了各大家主之外,修为实力最高的便是李清婉。
天巫境的修为,九品第一档的天赋,仅在绝巅之下,实力无需质疑。
铁棠向她投去目光,并暗中传音询问,却也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勾家家主被这么一挑拨,无论是真是假,他本身也不想促成此事,干脆借机准备开溜。
“铁郡守,这里不干净,还有小人作祟,在下自是晓得大人拳拳之心,奈何家中开销甚大,实是有心无力。
依我之见在场还有这么多豪杰义士,缺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
翰飞在此给诸位道个不是!
且等日后家中宽裕之时,必将此笔钱财如数补上。”
他说完不等铁棠等人答复,直接就拔腿想走。
“勾家主且慢”
勾翰飞走没两步,突然感觉右肩一沉,好似一块千锤百炼的天外陨铁压在了肩头,整个人左右失衡,险些栽倒。
他回头一看。
坐在主位的铁棠,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身后,一只宽大、厚重的手掌搭了上来。
也没见他使什么动作,光是自身重量,就已经让地巫境的勾翰飞难以承受。
这种恐怖肉身,霸道绝伦,必有难以想象的伟力。
勾翰飞不是不识货之人。
两人甚至还没有交手,只是简单的身体碰撞,就让他起了一丝畏惧之心。
“大人这是”
话语微颤,眉目略惊。
思及先前那人话语,勾翰飞心中更惊,只以为铁棠如今就要对勾家出手。
不想铁棠微微一笑,根本不提及刚刚话头,只是提了一个建议。
“铁某久闻勾家之名,深知勾家家大业大,可能的确有些难处。
这样,你立下字据,表示愿意出钱布阵。
不过铁某理解你的难处,这钱就不必勾家出了,铁某私人给你补上,你看如何?”
勾翰飞脸色一变。
他勾家缺这区区几百一千寿元么?
他不缺。
此举只是表明一个态度,让附着于勾家这株大树的其他世家,一并拒绝出钱出力。
同理。
铁棠布阵,也不差一家两家的钱,哪怕是陆家、四大世家都不出钱,那也没关系。
可他不能缺百家、千家的钱。
这些领头的世家不表明一个态度,后面附庸的世家也跟着推三阻四,那这事就办不了。
铁棠再有钱,能补上勾家所缺,能补上司家所缺,甚至再补个十几二十个世家也可以接受。
可他补不了所有世家的缺口!
“这个不如再商议商议。”勾翰飞沉吟许久,自然不可能答应铁棠立下字据一说。
“正要在此商议商议,还请勾家主落座!”
铁棠并不强求,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留住勾翰飞,慢慢详谈便是。
勾翰飞无奈,重新回到自己座位,却一言不发,神色阴郁,仿佛周围人都欠了他钱是的。
这时先前被打断的杨家家主站了起来,提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问题。
“大人,不知布阵所需涉及哪些地域,是否要我等割让田地、宅舍?
若是如此非是杨某不愿,只不过家中田地都是祖上所留,不好轻易割舍。
您看”
这个问题是除了钱财之外,其他中立世家最为关心的问题之一。
他们在清水城群雄割据,各自地域界限分明,往日为了一尺、一丈之地就能打生打死,计谋百出。
如今想要这些人让出自己田地那是不可能的事。
而关于这个问题。
铁棠早就与方鹏翼商量妥当。
他不急不忙,从怀中掏出一卷画轴,伸手一扬。
哗啦啦~
这卷画轴自半空铺开,约有三尺长短,上面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描绘了整座清水城地域。
其中有二百多个红点被特意点出,一旁还伴有注释。
“此阵不仗地势,诸位无需担忧,阵法的核心点,将会设在郡衙之中,另外县衙、监察郡邸、武库、粮仓也会分担一些。
图中标注了会经过的地域,到时将会在这些地方刻录阵图,设立阵基。
这些如今只是初标,还可以再改。
如果有身在其中,又不愿刻录阵图的世家,现在就可以提出来,铁某会再与方大师商议。”
众人齐齐观望,焦急地在上面寻找自家位置。
其中四大世家的家主打眼一看,发现阵法经过的所有路线,与他们自身主府都没有一丝关系。
显然铁棠事先就做了安排,提前堵死了四大世家的嘴巴,免得他们这时候生事。
不过两百一十八个阵基不算少,尽管方鹏翼竭力避免,到底还是牵涉了不少世家在内。
有人已经看到了自家地域被标记的红点,心中有不满,却不敢第一个发声,等着别人开口,自己来起哄。
也有人觉得无妨,只是刻录阵图,布下阵基,地域还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没有损失。
从表面上,暂时还没有人反对。
司家今日前来的主事者是司元龙,他是司光霁的儿子,司光霁在演武完毕之后,第二天就回去了。
他不可能一直待在清水城,毕竟他是江都府的镇西大将军,自己也身负军务。
而司元龙与铁棠的瓜葛那可就深了。
当日在域外天内,拿九品巫兵冷月刀砍铁棠的就是他,如今这把刀还在铁棠手中,司元龙心中怨恨自无需多说。
司家就一个态度。
坚决反对铁棠的一切!
此时司元龙见上面并没有涉及自家地域,立即就另起心思,快速传音给手下的其他世家,让他们去开口反对。
这事不算难办。
本来这些世家也有些芥蒂,此刻司家都开口了,立即就有人顺水推舟。
“大人,我家那块还请大人再议。”
“大人,我家中也不太方便。”
有人开口,立马就有人附和,就如星星之火,很快就发展成了燎原之势。
铁棠以及他这边的世家、官员,与其他人唇枪舌战,唾沫横飞。
直至午时,艳阳当空。
这场会议无终而结,大阵之事依旧尚未敲定。
等众人离开之后,来迎殿内就只剩官阶最高的几位。
铁棠眉头紧锁,颇感无奈,有一种被千百因果缠身的感觉。
“如何,此刻方知这个位置不好坐吧?”李清婉难得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铁棠自是不甘落后,强行嘴硬:“其实也不难坐,但凡我不是清水郡本地出身,有的是法子拿捏他们。”
“你若不是清水郡人氏,郡守之位哪轮得到你来坐?朝廷早就想明白了这点。”
郡守若不是本地人,拔苗助长、涸泽而渔等诸般手段施展起来,自然肆无忌惮,太过凌厉,很可能会伤及一郡根本。
反正这里不是他们故土,无论弄成什么样,只要有明面上的功劳,自己就可以升官。
即便真出了问题,大不了事后拍拍屁股走人,也清算不到自己头上。
朝廷明白这点,所以规定了郡守等重要位置,必须得由本郡人氏担任。
这样一来,为了自己故土,天然就会有一丝顾忌,有些手段就不会做得太过。
“唉,诸位何以教我?”铁棠扶额叹气,只觉做一件好事,委实太难。
仇正阳问道:“刚刚暗中说话那人是怎么回事?可能将此人揪出来?”
在场只有陆正青知晓勾震之事,其余人并不清楚,铁棠便将此事简单说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不过多半就是他将那起凶案牵扯到勾家那边,故意引导我去对付勾家。”
李清婉听完怒不可遏:“勾震既然还活着?这杀千刀的,就该千刀万锅,他没死正好,这次不能让他死得那么痛快。”
何长生、仇正阳也是大惊。
这桩旧案他们自然知晓,甚至是亲自经手,没想到一位死刑犯,竟然还能在他们眼皮底下逍遥快活二十年。
何长生作为总郡捕,被死刑犯逃脱,同样是有责任的,已经构成渎职。
他焦急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那人虽有歹意,却是裸的阳谋,由不得我不去,这把苦果,我只能硬吃。
只是昨夜被勾震那厮逃脱,一时半会也寻不到他。”
仇正阳知晓勾震为人,提了一个建议。
“勾震的依仗,就是勾家,他就算逃了,那也逃不远,多半还是要回到勾家。
待会我与老何去勾府外围探测一二,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气息。”
“抓了勾震,必定要对付勾家,在目前情况下与勾家正面冲突那司家必定也会乘势而上,纪家是两家狗腿,同样也会跟随。
除了杨家之外,这三家加上他们的附属势力随便就可以断了你布阵的念想。”
李清婉知晓了事情经过,立即就理清了个中头绪。
铁棠揉了揉眼鼻:“这个我也知晓,不过难道那勾震不抓了吗?我肯放手,只怕诸位都不敢放手吧?”
几人面面相觑,这事若是往上捅上去,他们每个人都有责任。
陆正青点点头:“当务之急,是群策群力,看看能不能找个两全之策出来,只要大阵落下,勾家不足为虑。”
“对了,陆兄,你们家那位为何不曾到场?”铁棠有些好奇。
今日若是陆家在场,率先点头答应,无疑可以代替四大世家的风头,让一些中立世家坚定站队。
最后就会变成四大世家,联手对抗清水城内其他人,事情显然会好办得多。
而不是如同现在这般,你一言我一语在那和稀泥,商量半天也没个定论。
陆家是清水城第一世家,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
只要它站在铁棠这边,敲定布阵之事,那四大世家就可逐个击破,不会成为难题。
“我父亲前几日见过菩萨之后,便一直外出至今,也没说什么事,甚至没有一句交待,如今家中无人敢做主。”
陆正青隐隐猜到了什么,但关于陆家那位先祖之事,却不会对外人提及。
“铁棠,若是阵法之事实在不可为,那边先暂且搁置吧,等你坐稳郡守之位,慢慢铲除那些毒瘤的跟脚。
总有一日可以解决这些问题,到时布不布阵只在你一念之间。”
何长生提出了老成之见,他是真心为铁棠考虑,怕他太过焦急,出手乱了分寸。
铁棠低垂着头颅,让众人看不见他的面目表情,宛如乌云蔽日,暗色渐生。
“何大人放心,我自有后手。”
“真要是促不成此事那我只能以个人名义,举债布下大阵,到时若还有人敢拦我去路,我可就不再顾念同乡之情。
诸位应当知晓铁某虽是清水郡人氏,但却并非出身清水,乃是运城中人!”
几人闻言俱惊,被眼前这位少年胆气所震。
铁棠的话语虽是简单,却透露了森森杀气,就如那藏鞘利剑,随时会被拔出,一展惊世锋芒、憾天剑气。
他与在场众人不同的地方,除了修为实力、资质天赋以外,更主要是他没有牵挂。
铁棠不是李清婉,不是陆正青,背后没有世家,根本无需顾忌清水城内任何人的脸色。
而且他年少称雄,掌控一方,有豪杰胆气,又有绝巅实力,没什么不敢做的。
再加上官府与监察殿的双重背景,当真是称得上为所欲为。
面子给了,有人不要。
那到时候铁棠就不是如今模样了。
陆正青与几人对视一眼,立即就有了决策。
“大人,勾震之事你不方便出面,不如就由我等代劳。
以我陆家之名,加上巡检司、监察殿的名头,就算与勾家起了冲突,也不会引起其他世家的反感。”
铁棠抬头,露出笑脸:“好,此事便交托给诸位了,我回去与方前辈再商议一二,看看哪些地方可以整改。”
“大人自去无妨。”
铁棠不在耽搁,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来迎殿,只留给众人一个飘飘然的背影。
“他比以往不同了”何长生轻叹,铁棠前面一段路,可以说完全是由他提拔起来,见状感触最深。
李清婉则是直言:“我们不是绝巅,很难理解他们这些人的心思,也许我等在他们眼中与凡人亦无异。”
“自圣都一行回来,他就变了,这事其实不用那么着急。
却不知他为何如此热衷,甘愿自己出钱出力,做这费力不讨好之事。”仇正阳想不通。
陆正青望着门前消失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下巴粗壮的须根,摇头感叹。
“少时凌云志,人间第一流!”
“我们或许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