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州头大如斗,没想到那位门房竟然不识得那张纸比较正规的叫法是生宣。
应该是叫贺生宣,怎么变成贺白纸去了。
等他成长起来,可能变成白纸的就是我了。
于是,这位正在贺府视察先天之气旺盛且具有灵根的孩童。
他喝完胆战心惊的一杯茶。
走到院中,望向在坐的各位,全是非富即贵的大人他却一点不怵。
缓缓抬手,一道如“水面”一般的气雾涟漪荡漾在空中,随后定主,一道白光照射下来。
如同剧院打下来的灯光。
“年过十八的就不必上前,先天之气所甚无几,不足以支撑开起长生大道。”
闻言,许多人先是满脸失望,眼神中又有希望在眼底疯狂滋生。
失望的是他们已经年过十八,而希望正是他们的血亲子女。
“红橙黄绿青蓝紫,各分一品,红色修炼天赋最为强大,是为一品,以此类推直至紫色七品,前五品皆有希望,祝各位仙运昌拢”
说完,柳暗州退居一旁,留下那面如同水面一样的云雾。
白光打在一名男孩脸上,白光极速变动,先是紫色,又成了蓝、青、绿,随后停止变化。
四品天赋!
饶是京城这种地方也不多见。
那少年当即招手笑来。
那位爹当即大腹便便的离开酒席,环手抱住了他。
柳暗州,微微颔首,示意这人资质不错。
他小跑过来,问道长能不能收他为徒,回应他的是摇头。
身材臃肿的男子满是遗憾。
只是抚摸着儿子的头。
道长给了一本最为普遍的练气士入门书籍《流路》
讲的便是如何练气,当然他也留了一本给贺毅停让他以后转交给贺白……不提也罢。
英明一世毁于白纸二字。
排出来的长龙渐渐短小,四品天赋除了那个臃肿男人的犬子,还有一名沉默寡言的少年,身体孱弱,如同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
待遇一样。
喜获一本《流路》
同样获得流路的还有几名稚童,都是五品天赋。
可有可无的香火情就此结下。
以后如果有事求这位道长还能说一声我是您发现的修行之人埃
接待完客人的贺毅停手上拿着一个帕子,都是那些客人打赏的,也许生活就是这样,迷迷糊糊的活下,活嘛,咋样不是个活法。
春去秋来,秋去冬来。
院内的绿萝经历了凋零,枯萎,焕发生机,长出绿叶,如此往复十几载。
一个有些黝黑的少年站在院中,衣袖鼓荡却不是气机外放只是些风灌了进去而已。
一拳拳,轰出。
他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但冥冥之中他就是想这么做,回到床头,从棉被底下抽出一本黄皮书,坐上爷爷的竹椅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这本《流路》奇特没错,道理也有,可按照这上面的气来运行,从小水沟再到水溪,被该为变成江河而汇聚,转眼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少年并不识字,是一位偶然在府中行走时救下了一位丫鬟,他自称是大小姐的陪读,让他有时间就去找他学字。
平常都跟着爷爷出去学习着门房职业素养。
该说不说,这是一个很有油水的职业。
地位低等一些的都会不动声色的塞些黄白之物进入衣袖,贺白纸从未收过,不是他视金钱如粪土,只是单纯的觉着不该如此。
贺毅停倒是心安理得,他劝说几次,全然无用,也就随这位把他拉扯大的爷爷了。
贺白纸已经初入草境,但他空有草境的名衔,却没有草境的实力。
修行可以理解为把容积扩大的容器,用来装入更多的液体,但是,光有容积没有液体,有什么用?
所以他的体内空空如也。
一丝气机都分不出来,但就是如此,他还是迷迷糊糊的到了草境。
不过气机虽然全无五感有所增加,耳郭微动,翻上墙头,见到一个鬼头鬼脑的丫鬟,无声的松了口气。
“我在这。”
贺白纸看着那个把头伸入院内的丫鬟,身穿青衣,和其他丫鬟不大一样,或者可以说根本没见过。
青衣女子恢复俊冷的神情“今天教不了,大小姐要出府,我要去保护她的安全。”
贺白纸掠下墙头,“好。”
青衣女子神情不悦,还站在原地。
贺白纸试探道:“还有事儿吗?”
青衣女子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啪”的一声,门被带的严严实实。
贺白纸挠了挠头。
“什么贺白纸,该是贺白痴才对,说一声小心会死埃”
门房贺毅停站在中门,此时中门大开,因为二小姐的缘故,贺家水涨船高,贺文云也在这十年间登上了一个高度。
户部侍郎。
因此,贺毅停的含金量更高了。
四辆马车停在中门前,其中一只是紫鬓马。
寻常国戚才能有此等风光,别的人物你就算是有钱,买一只,好,没有问题,可你只要骑着出去,那么你摊上大事了。
和谋逆无异。
贺毅停俯身在红漆大门前。
户部侍郎贺文云,旁边是他最疼爱的二女儿,在他们的被后则跟着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腰杆挺的笔直,一股书生意气竟然从一位女子身上体现出来。
贺阳婧双手抱着爹的手臂,一脸傲娇样的说着什么。
十几载光阴,贺毅停已经头发花白。
而贺文云因为女儿的缘故,依旧满面春风,头发乌黑,俨然从曾经的中年男人变成了一个如同三十多岁的人物。
贺文云似乎是怜惜这个救了他一命的贺毅停,止住脚步,先让两位女儿上车。
“我给你那延年益寿的丹药你没吃?”
贺文云有些责怪。
贺毅停仍然俯身:“没有。”
“留着干什么,给你那从门口抱来,却不成器的孩子?你就算再孤家寡人,你跟我说说,只要你愿意开这个口,二十几岁的小娘子我也能给你带来。”
贺毅停缓缓摇头。
抬起头平静地直视着贺文云:“时日不多就是时日不多,为何要强改命数,这难道不是让阎王爷难堪,本来要死的人了,突然又生机勃勃,活了过来,阎王爷他难道不生气吗,我可不想过完延年益寿的那几年后被阎王爷针对,贺大人对我的恩情已经还完了,只是我还想求你件事儿。”
贺文云眼眶有湿润的征兆
“给他一个机会,一会拜托贱籍的机会。”
贺文云想了想,不算太难,如今贺家家底殷实,不怕那些银两,更何况,只要他开出口,写上那一纸文书,不需破费钱,只是要欠一些人情。
贺毅停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
“不,让他自己去拜托,您只需要给他一个机会,是死是活,死的无声无息还是活的壮烈,都是他的命数。”
贺文云有些古怪的看着他。
但还是点头,没有一丝留恋的走了。
踏上马车,出城踏青去了。
贺毅停回到院子里,抽起了旱烟。
别的事贺白纸可以不管,但是这他觉得还是有必要管上一管的。
贺毅停等他叨唠完
“我让人去给你报了一个门派,紫雷剑府,你若是能去到那闯出个名堂,摆脱贱籍,老子我脸上也有光。”
“最后的最后,你应该有一个精彩无比的世界,不是在这里虚度光阴,我年轻时,咳咳咳,也走动过江湖,那是一个很好的江湖啊,遇上了贺文云,才让我遇见了你。”
贺白纸劈手夺过烟枪,破天荒的痛骂:“抽抽,你快死了,你不知道啊,闭嘴,给我闭上。”
老人很高兴,高兴的是这孩子他没有因为手上的贱籍二字对他青筋暴起,而是在为他的死亡而愤怒痛批。
也有悲伤,他还没亲眼看着这个孩子成长啊,就要深埋入地底,不见天日。
贺白纸双手放在老者肩膀上,眼眸中有悲愤,随后又浮现希望,转身跑入屋中,拿出了那颗老人视若珍宝却没有入腹的丹药。
等他转身回头要把那药丸放入贺毅停嘴里时,老人的烟枪掉地。
贺白纸第一次经历失去重要的人,全是瘫软无力,玉瓷瓶打碎,黑漆漆的丹药掉落在地上。
接着他蹒跚的拾了起来,不管他有用没用的塞进了老人嘴里。
贺白纸安安静静的等着,他怕一开口,把爷爷刚刚聚集起来的三魂六魄给吓散了。
他等啊等
等啊等。
直到深夜,老人的眼皮,依旧垂帘。
贺白纸咧嘴一笑,惨白的笑容出现。
“妈的,你这玩笑真不好笑”
柳暗州悄然出现在他身边。
“你能救他是不是?”
贺白纸立马从地上站起,却因为脚压麻了,摔倒在地。
贺白纸抓着他的衣脚。
柳暗州微微动容,
“人死既灯灭,我无力回天。”
杨奈站在屋脊上,从白天看到黑夜,见到了这场生死离别。
“娘咧,真tm感人”
柳暗州把他扶了起来,贺白纸一把甩开,蹒跚的背起了贺毅停。
“此时宵禁。”柳暗州道。
“滚。”
柳暗州全然没有想到一直温和待人的少年会变成这样。
一只手拉住贺白纸的一袖,右脚踏前一步,阵纹清波自他脚底荡漾出来。
他们消失于原地。
再出现时已经置身荒野中。
贺白纸一言不发。
在柳暗州找到的风水宝地安葬了贺毅停。
而那条已经死了几年的的老黄狗的坟墓也被柳暗州的神仙手段迁到了贺毅停旁边。
贺白纸蹲在土包旁,膝盖上放着一块石碑,右手握着刻刀,柳暗州默默站在一旁。
“刚才,很抱歉,我就是,脑子有点混乱。”
知道他是在为那身滚而抱歉,柳暗州摇头。
“无妨。”
见又冷场,他又补充道:“我这次也是要带你去完成他的遗愿送你去紫雷剑府修行。”
贺白纸木讷地点头。
重重磕下三次。
“老贺啊,你头七我就不来了,怕你见到我给我来一段痛哭流涕,我啊,要去闯本事了,来年清明,我给烧旱烟,给你带酒,那玩意我不会喝,你最爱的是黄酒,我记得,这次不会买错了。”
柳暗州轻轻把手放在贺白纸身上,他们又出现在院子内,仿佛从未离开。
杨奈早已落入站在院中等候。
贺白纸迅速拿起了那本黄皮书以及一串被贺毅停从地摊上淘来的手链,一百零八颗珠子组成,珠子极小,一颗普通的蓝莓大校
贺白纸十分有自觉的用手抓住柳暗州的袖子。
杨奈同样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