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繁华三千,敌不过江南的新绿榴红。在神州大地上,最迷人的地方,江南当居第一,前朝隋炀帝,一年有大半载的时间都泡在江南,没有哪一个史官能写出杨广泡在江南不肯回洛阳的原因,究竟他是为了美色、还是秀色、无从知晓,但的的确确,上天赋予江南婉约的秀气,造就了江南灵韵,让这里,成为一个高贵的女神。
船队在江都城外的运河上绕城而过,眨眼的工夫,就化作一道远影消失离去。
“侯爷,还有一日,我们就能到吴州,此次江南水患,受灾最严重的就是吴州一带。具体有多少郡县受灾,等到了吴州,就能全部知道。”吴帐房在一旁提醒着,星夜兼程,总算赶到江南了。
看过工部手绘的地图,知道胡账房所说的吴州,乃是千百年后的苏杭一带,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没想到,人间天堂都受了灾,也难怪老李着急忙慌要把自己赶出长安,鱼米之乡都受灾了,来年谁还向国库缴纳赋税呢。
“胡老先生,药材都没有受潮发霉吧。”通讯不发达的今天,那里受了灾,等受灾情况统计出来,都不知何年月了才能层层传递上去,陈华只知道吴州受灾,其中有几个郡县几乎完全淹没,但受灾情况,至今他都还没有得到准确的数字。所以他自然担心,怕灾患太大,局面不好收拾。不过幸好他早有准备,药材,大米都远远的运送到了吴州,这一手未雨绸缪安排的非常合理。
想到大米,陈华就在猜想米图老爷子准备的十万担大米现在运到那儿了。
胡账房知晓侯爷担心什么,诚诚恳恳道:“所有船只上的药材,老奴都逐一检查过,侯爷放心,药材质量和离开洛阳时相差无几。救命的东西,老奴和韩四平都不敢大意,尽心尽力看着。”
陈华当然看见胡账房和韩四平两人,整天都在十条船上转悠,自己比起他们轻松多了。只是到了江南,天气比起洛阳、汴州空中的湿气大,药草在这种环境中很容易受潮,陈华多留个了心眼,道:“胡老先生,你让船上的伙计多准备木炭用麻布包好,掺放在药材中,木炭可以吸附水分,能防止药草受潮。”
胡账房颇有受教,道:“还是侯爷考虑的周全,江南的天气阴晴不定,逢到雨季,更是阴雨连绵,老奴这就下去办。”
胡账房话才说话,天空中乌云密布,咔嚓一声大雷划破苍穹,豆粒大小的雨点,稀里哗啦降了下来。
大雨落下,天地间立刻生起一层雾气,雾霭层层的江面上,能见度不超过十米。
雨势越来越大,渐有风声鹤唳,呼呼大作之声。
“侯爷,快回船舱吧,外面风大雨大,怕淋湿了侯爷的身子。”这天,就这么突然下起了雨,胡账房连声催促,这雨太大了,说下就下,连声招呼都不打。
胡账房想要跑去拿把纸伞给侯爷挡雨,陈华还没那么娇贵,流星大步回了船舱。雨下的大,救灾难度就大。他现在担心的,正是前方处在汪|洋中的受灾百姓。
突然下起了大雨,也不能去外面的船板上看江面的水势,大雨一直未有停歇的意思,连续一整夜,船舱中的陈华都在听雨中渡过,而随行的船队,也在这一夜风雨中,破开雾霭,驶向吴州一带。
受灾最严重的吴州到了,在陈华离开长安半月时间,日夜兼程的赶路,终于到了吴州。
“侯爷,吴州到了。”胡账房已经披上挡雨的蓑衣,出现在船舱内,陈华单独的厢房前。今早,船队就到了吴州码头,外面雨大,不敢把船上的药材卸下来,他和韩四平、毕图三人,下了船去码头转一圈,原本想联络管理码头的诸埽物料场官,看能否找几个较大的仓库下货,岂料那管理码头的料场官态度冷漠神色高傲,对洛阳来的商贩不理不问,就连安排仓库的事也没落实,双方差点发生争执。民不与官都,韩四平立刻想到此事应该由陈公子出面调解,于是让胡账房委身打扰陈华休息,将此事告明陈华。
“胡老先生?外面还在下雨么?”看老胡的装备,这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了啊。
胡账房点了点头,道:“侯爷,有件事,还得让你出面解决一下。我们的商船已经到了吴州码头,但管理码头的料场官却不让我们把船上的货物下货运送到仓库里去。侯爷认为,此事该怎么处理?”胡账房想征求侯爷的意见,如果侯爷要亮明身份,别说是那料场官要吓破胆,恐怕就连吴州刺史,此刻也要跑来迎接。
堂堂江南道巡察使,别说一个小小吴州,整个江南道,数十州的刺史,那个敢在侯爷面前造次?巡察使代天子巡视,可罢免一切官员,此等权力,若是陈华愿意大张旗鼓,只怕从洛阳一路南下,沿途有不少官员要盛情相邀,和侯爷把酒言欢,称兄道弟。
陈华问明白了情况,原来是一个小小的管理码头料场官想要从中作梗。他且不考虑这料场官,为何要拒挡外来客商卸货码头,但无论是谁授命他这么做,陈华决定必须要敲山震虎。
到江南,第一道雷霆之怒,就从这吴州码头开始。
“下去看看!”找了件蓑衣披在身上,胡账房前面带路,陈华尾随着后面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商船,在一间修在码头旁边的小房屋前,陈华看见了韩四平和老腰子。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显然是刚才被人骂了一顿。
官字两张口,就算是芝麻大小的官,官威可不小。虽然是个料场官,但码头上的一切,都得听他的安排,阎王好哄,小鬼难缠,韩四平和老腰子说尽一番好话,可这料场官偏生没听进耳朵里,看见胡账房把陈公子请下了船,韩四平和老腰子同时松了口气,陈公子出面,事情解决起来就容易多了。
陈华来到了那小屋前,韩四平和老腰子立刻迎上来,陈华侧身进了小屋。屋里面坐着一个穿浅青色圆领窄袖袍衫的吏目,陈华心道,他就是胡账房口中说的料场官吧。
迈步走到那史目面前。那吏目正在奋笔疾书写着什么,忽然感觉自己的面前好像走来一座山,吏目抬头仰望,看见了陈华以及刚才被他赶出去的两个洛阳商人。
“本官说了,码头上的仓库都放满了赈灾用的货物,没有空的仓库供你们卸货,你们要是再不离去,本官就当你尔等蓄意滋事,差人棍棒撵你们走。”吏目口气不小,开口闭口都是官字。
如同没听见吏目的威胁似地,陈华走到那吏目前,找了张凳子坐下:“官爷贵姓?”
“何通”
吏目知道,有些商人在被赶之后,不得不采取贿赂手段,眼前此人是在向自己拉近关系。不过,他可不吃这套,上头交代过,外来客商的船只,一律不能在码头卸货,虽然吏目想从中获取点钱财,但头上的乌沙他还是要保住的。
陈华依旧很和善问道:“那贵地萧翼,此刻在何处?”
吏目立刻反应过来,萧翼,正是吴州刺史,眼前这商人好大的胆子,居然直呼刺史大人的名讳,他几乎不用思考,怒声道:“你这商贾,好大的胆子,刺史大人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吗?”
陈华不理,继续道:“既然官爷知道萧翼,那就麻烦官爷代跑一趟,就说吴州码头,有人找他喝茶。”说完,陈华起身拍了拍身子,穿上蓑衣,带着身边的三人洒然而去。
喝茶,和查水表,都是陈华那个世界最常见的词,不过,摊上这两个词儿的人,恐怕都会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