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长城到聚集地的直线距离超过了二百多公里,这个距离是林秋雨大致的推测,作为曾经的军人,因为常年的拉练训练,所以他对距离有着一种敏锐的感觉,七天的时间徒步两百多公里,平均一天也就是三十公里左右,以华夏军人全副武装的行军拉练来说,如果是强行军,也就是三个小时的时间而已,而住民们跋涉这三十公里,却大概需要浪费整个白天的时间。
不是住民们身体羸弱,他们每个人的身体都有了异化的现象,体力和耐力都有了惊人的强化,也不是住民们有意的拖延,而是这个月份,是极冰荒原最寒冷的时候,强劲的北风夹杂着雪粒,能在眨眼之间将一碗软滑的油脂都冻成冷硬的冰坨,而且在这最寒冷的时候,残忍,狡猾的雪狼却最是活跃,它们成群结队的冲出凌冬山脉,游荡在极冰荒原上,为了族群能够在短暂回暖季节的繁衍生息,它们用狭长锐利的牙齿,咬碎可以作为食物的一切。
这些已经足以拉慢住民们回归的脚步,而最危险的,就是两个月值守后,那些从嗓子眼里扣出来的“圣餐”让很多住民们,从心底里生出来抢夺的贪婪。
食物,是住民罪恶的皇冠。
极冰荒原上的聚集地曾经有九个,从东一区到第九区,因为食物引发的罪恶与吞并,绵延持续了百年的时间,到了现在,东一区,西七区,第九区,剩余的三个聚集地虽然每天依旧有着厮杀和争斗,但在圣城的干预下,却勉强维持了三方势力的平衡。
百年之间,数万人的鲜血酿成的仇恨,已经让很多住民们,和他们心中的恶魔签订了契约。
每一年冰封长城的值守,三个聚集地都要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执行劳役,从聚集地前往冰封长城,不仅有神圣骑士的随行,而且三个聚集地错日前行,完全避免了流血冲突的可能,而每一年值守的结束,三个聚集地却都是在同一天踏上归程。
任何理智和清醒,都阻止不了这条被血染透的回归之路,继续被鲜血再一次染透。
当冰封长城完全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林秋雨拉着已经有些脱力的林惊蛰,混在人群中,踏入了回程中的第一个露宿营地。
这是一处干枯的河床,也许在几百年前河水奔流又丰茂,或许此处当年存在有巨大的岩石或是河水的改流之道,在河流完全干枯后,留下来几处冲积的深坑,这一个深坑的西侧略微平缓,而顶着呼啸北风的一侧,却恰好是向内凹陷的一面高大的土坡。
刚一进入露宿营地,林惊蛰有些不舍的拉了拉林秋雨的衣角,快速的将手里的一个饭团塞给了林秋雨,小姑娘就随着女人和孩子组成的安静的人流,走向了最避风的土坡之下,五十多个孩子和两百多个女人紧紧的挤坐在一起,扎紧身上的雪狼皮衣,系紧头上的雪狼皮的兜帽,背靠着高高阻挡凌冽北风的土坡,暂时感到了些温暖和安全的依靠。
女人和孩子之后,两百多四十岁以上的男人们,又为这些孩子和女人筑起了一道挡风的人墙,将近四百多男人们又自觉的再次围住身后的妇儿老弱,挤挤挨挨的填满了西侧平缓的土坡。
东一区最强壮的男人们分散在人群的最外侧,他们在回归之路的第一个夜晚将彻夜不眠,随时提防凶残的雪狼和更加凶残的同类。
林秋雨就是那四百多男人中的一员,他看起来本来就有些瘦弱,在住民们身体异化后普遍两米二以上的身高面前,他一米八的身高,让他更是和强壮,看起来没有一点的瓜葛。
他有些厌烦和其他住民们挤靠在一起,又存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他稍稍的离开些人群,静悄悄的盘膝坐在了一个角落,视线中的住民们都拉紧了狼皮的帽兜,垂下头,将脸埋进长长的狼毛中,抓紧一切时间恢复着疲累的身体,没人注意他在微微惨白的夜色中,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脸上漏出些担忧的神色。
常年游走在生死之间的直觉告诉他,今晚会有一个染血的月色。
没有异化的皮肤依旧呈现健康的小麦肤色,盘旋刮过来的北风虽然不再强劲,但是细小的雪粒抽在脸上依旧有些针刺的疼痛,林秋雨低下头,紧了紧头上的帽兜,摸出胸口里被体温捂软的饭团,掰下一小块送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着,用了将近十多分钟才咽下了手里的饭团,他突然动了动耳朵,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声的女人的凄惨叫声。
那凄惨的女人叫声来自两百多米外的第七区的露宿营地,女人的叫声带着熟悉的糜废尾音,那是两百年前某个岛国的文艺工作者们,拍摄虐待小片时通常会发出的声音,绝望中带着些期待,能让听到的男人,更加想要高高扬起手中挥舞的鞭子。
林秋雨咽下嘴里嚼着的米粒,抬眼看了看身前五米开外叶谷雨那宽阔又雄壮的背影,他皱了皱眉,回头望了望不远处那高大的土坡,土坡下的女人和孩子们,这么一会都在沉沉的昏睡,林秋雨半弓起身体,扫视了一下四周没有动静的一大片帽兜,他压低了身体,像一条潜行的灰蛇,两下就游到了叶谷雨的身侧。
身高两米六的叶谷雨,一头浓密的毛发,脸上异化的皮肤像粗砾的树皮一样,轻易的就能抵挡像是刀子一样冷厉的北风,狼毛外翻的雪狼皮衣紧绷绷的绷在身上,柔软的狼毛,随着旋转的北风翻起波浪,超过五百斤的体重,让他蹲坐在地上,像是一头成年的公熊一样。
拳头大小的饭团塞进嘴里,他腮帮子的咬肌伸缩怒张,槽牙都咬的吱嘎作响,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嘴里的饭团上,双眼虚散的盯着眼前的地面,耳边隐约传来的女人的惨叫声,不过就是北风吹过时发出的怪异声响,至于游到身边的林秋雨,叶谷雨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像林秋雨是只阴影中体型稍大点的爬虫一样。
林秋雨无语的叹了口气,一巴掌就扇在这憨货的后背上。
“砰”的一声沉闷的闷响,用上五分力气的林秋雨,感觉一巴掌拍在了粗壮的水泥柱子上。
叶谷雨吃疼的耸了耸后背,茫然中急切的吞下嘴里的饭团,扭脸看向林秋雨时,对于食物近乎虔诚的专注已经消失不见,粗砾的脸上牛眼圆睁,浓黑的眉毛拧在一起,看着憨厚的脸上都是凶恶的表情。
狠人见得多了,林秋雨不会在意一个种田的农夫,虽然这个农夫像是一头力大无比的灰熊,但是在精准,狠毒的杀人技巧下,他不过就像个披着熊皮的大号兔子。
林秋雨强忍着再次扇这憨货的强烈冲动,站直了身体,抬头看了看远处影影绰绰晃动的黑影,身体一错,右掌已经抹过了叶谷雨突出粗大的喉结。
可惜,林秋雨这个抹喉的动作,没有起到应有的警醒效果,“灰熊”在喉结丝丝拉拉的疼痛中轰然立起了身体,两米六的身高充满了力量的压迫,他攥紧骨节粗壮的硕大拳头,搂头盖脸的锤向林秋雨的头顶,憨憨的嗓音中带着强烈的凶狠和暴虐。
“我打死你个该死的矮矬子1
林秋雨垫步后撤,一个硕大的拳头,带着冷风从他的鼻尖处刮过,他有些厌烦的嘬了下牙花子,左脚猛的发力外扣,右腿已经像一条抡圆的皮鞭,撕开冷风抽向了“灰熊”的腰侧。
“砰”的一声闷响,叶谷雨的身体一歪,粗黑大脸上的凶狠表情,刚刚被肋下的剧痛撕扯出一点狰狞,林秋雨的第二记鞭腿,又在短距发力的技巧下,凶残,猛烈的抽在叶谷雨的右腿外侧。
叶谷雨猛然感觉到整条粗壮的右腿,在又疼,又酥,又麻的感觉中,好像踩进了一个软绵绵的深坑之中,他大口嘬着冰冷的北风,顾不上肋下火烧火燎的疼痛,随着粗壮的身体歪扭着倒向地面,他有些慌乱的挥舞着双手,本能的抵挡着林秋雨的又一次进攻,
林秋雨有些不耐烦的抖了一下右腿,叶谷雨异变后的身体强度,堪比钢筋水泥的混凝土梁柱,林秋雨两次发力抽击的鞭腿,也让腿骨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远处女人的惨叫声已经平息,林秋雨的直觉中,危险的气息却更加的强烈,他环视了一下围拢过来的强壮住民们,脸色阴沉的眯了眯眼睛,
“想死?”
声音清冷又平静,却让住民们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林秋雨正眼都不再看一下这些强壮又隐隐躁动的住民们,回头看着已经站起来的叶谷雨,抬眼看到他有些畏惧的缩了下身子后,再次一脸凶狠的攥紧了硕大的拳头,林秋雨眼神冷了冷,突然一个错身垫步,右拳已经刺向叶谷雨的胃部太阳神经丛。
崩拳的发力刚劲,凶猛,就算叶谷雨的身体异化,肌肉的强度堪比水泥,林秋雨也知道他强化不了胃部的太阳神经丛。
林秋雨需要马上得到让人畏惧的权威,他不会苦口婆心的和这些住民们去讨论_流血的危险会不会马上就要降临,更不会和这些住民们去耐心的商量一下,怎么样才能算是正确的应对。这种没有信任的愚蠢讨论,只适合窗明几净的大会议室,柔软舒适的真皮座椅,飘着茶香的陶瓷茶杯。
在一个团体中,想要得到短暂又让人畏惧的权威,最快的办法就是,干掉那个曾经的权威。
叶谷雨无论身高,力量和武力,在东一区的所有住民中,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凶人,兼具暴躁的脾气和凶狠,实际就是今年东一区值守住民们的领头人,最重要的还不是他的武力和跋扈,而是,他是东一区首领叶丰收的亲儿子。
一个聚集地的首领,在圣城的体系中被称为“神使”,而神使最重要的权威,就是聚集地所有住民的食物分配。
所以,这么份量十足的一个憨货,多么的适合揪出来立威。
这一记刚劲,凶猛的崩拳,结结实实的勾中了叶谷雨的胃部太阳神经丛,胃部剧烈的拧绞,又撕扯到肋部刚刚缓和的疼痛,叶谷雨坚挺的腰板一软,弓腰俯身时,温热的一大团胃液,杂着一些还没消化的米粒,酸涩,刺鼻的冲破喉咙,洋洋洒洒的喷薄而出。
叶谷雨虽然被这一口胃液呛得涕泪横流,却在隐隐的畏惧中想要马上直起已经半弯的强壮身体,林秋雨探手揪住他浓密的头发,一记迅猛的膝撞就又顶在了他的右腿外侧。
单膝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叶谷雨用力的仰起脖子,奋力的挣脱开抓着头发的那一点束缚,他畏惧又倔强的盯着林秋雨,始终不愿意相信,让自己羞辱的半跪在地面上的,是这个半年前来到东一区的圣城罪民,是这个平平常常,让人瞧不起的矮小矬子。
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这一切的发生,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