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时,林惊蛰就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在极冰荒原上,没有人有睡懒觉的时候,尤其是女人,如果被别人喊成懒货,她就可能被赶出温暖的地窝。
她已经十一岁了,在极冰荒野,只有十岁以下的,才能被叫做孩子,而就算是孩子,也只有生病的时候,才能心安理得的被人照顾。
今天她却再次闭上了眼睛,静静的听着自己的心跳,感觉着被人搂在怀里的那种安心。
可是,她却只敢有片刻的偷懒,因为,她能从他的呼吸中知道,他其实早就已经醒了。
这是她第二次被他搂在怀里,安心的幸福感觉中,她总有一些害怕的担心。
她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
她拧了拧瘦小的身子,有些不舍的离开了那个温暖的怀抱,她先是看了看那个泥炭的火堆,经过一夜的燃烧后,那些泥炭,已经变成了一层厚厚的黑灰。
她蹲下身子,把皴黑的小手,浅浅的插入了黑灰之中,从指尖上传来的温热,让她收回皴黑的小手,撩开皮衣的下摆,解开了拴在腰上的水囊。
极冰荒原太冷了,虽然水囊一直拴在腰上,但是一夜过去后,依旧让水囊里的清水,被冻成了一层层的冰渣。
因为有昨天的火堆,今天就很幸运的,不用去花费很长的时间,用体温去捂暖冰森森的水囊。
她把用雪狼膀胱做成的水囊,小心的埋进了厚厚的黑灰,这才回过头,看了看已经拉下帽兜的林秋雨。
林秋雨也借着蒙蒙的光亮,安静的看着一个十一岁,为了喝上一口清水,在黎明之前,就要爬起来辛苦的小姑娘。
他不会去劝阻,也不会去帮忙。
因为在极冰荒原,你不能质疑任何一个人,为了生存所做出的努力,哪怕她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
林秋雨笑了笑后站起了身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不再去看守着火堆的林惊蛰,慢慢的走向这个露宿营地西侧的一个小坡。
一路上路过了十多个火堆,男男女女的住民们,都在守着一层厚厚的黑灰,不时的就有住民看向自己时,林秋雨都能感觉到,一种带着惊奇的偷窥,他无所谓这些住民有什么心思,反倒觉得这样不错,至少说明住民们还能填饱肚子,因为要是连肚子都填不饱,谁还能有闲心去关心别人的隐私。
他喜欢这样的东一区,也喜欢这样东一区的住民,这能让他回忆起,两百多年前,他熟悉的出生地,一个华夏边区的小小县城。
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那个小小的县城,倒是知道,今天的跋涉恐怕轻松不了,不仅仅是阴沉沉的天空,他还担心那些异变后,变得无比强壮和凶残的雪狼。
从聚集地到冰封长城,走的就是现在的这条路线,因为出发时还没到极冰荒原最寒冷的时候,远离凌冬山脉的这条路线,遭遇雪狼的可能微乎其微,就算倒霉的遭遇到了雪狼,多半也是一只离群的独狼,一个满员百人的神圣骑士中队,分分钟,就能把一头雪狼砍成一堆血红的肉酱。
现在,没有神圣骑士的护送,又是雪狼远离凌冬山脉,在极冰荒原上最为活跃的时候,一群只有骨刺的住民,就算遇到一只强壮又凶残的雪狼,恐怕都是一场残忍又血腥的灾难。
林秋雨在东一区的四个月里,没有见到过住民对雪狼的狩猎,不是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没有住民去招惹凌冬山脉的狼群。
林秋雨甚至都没见过异化后的雪狼,但是他在两百多年前,曾经在华夏北部的高原,有过数次和狼**手的经验,他知道这些群居的生物有多么的可怕。
它们有敏锐的观察力,有团队配合的默契,有千里奔袭的耐力,有锲而不舍的专注,它们能媲美任何一只精英的军队。
两百多年前的文明世界,人类以拥有的科技,让这种群居的生物,变成了枪口下被轻松射杀的亡魂,变成了动物园里被圈养,被参观的活的摆设。
现在,在极冰荒原上,它们被称为,“雪白的幽灵”,“长牙的魔鬼”。
林秋雨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只是总有一种隐隐不好的感觉,他希望尽可能的做点准备。
火,对任何野兽都是一种有效的威慑。
西侧的这个小土坡处,有一大片黝黑的泥炭,就浅浅的暴露在冻土层上,只要稍微用点力气,就能在夜晚升起明亮的火堆,林秋雨打的就是这些泥炭的主意。
可惜,浅表的那层泥炭在昨晚已经被住民扫荡了一遍,林秋雨在这一大片黝黑的地面上转了半天,也仅仅是扣下来几块不大的泥炭。
他有些失望的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逐渐放亮的天色,加快了脚步回到昨晚的那个火堆。
离着火堆还有些距离,林秋雨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火堆的边上四处的张望,昨天晚上,这个憨货被一番打击后,不知道悄无声息的钻到了什么地方,就连那个地仪先生的小儿子,在林秋雨回到火堆时,也同样是悄无声息的不见了踪影,现在一早就看到了这个憨货,林秋雨也不知道他又要出点什么幺蛾子。
离着火堆越来越近,林秋雨撇了一眼叶谷雨,他那张大脸上,一脸都是毫无掩饰的兴奋表情,林秋雨不再搭理他,有些奇怪的看了看火堆边的另一个男人,那个地仪先生的小儿子。
林秋雨昨天晚上问过了林惊蛰,知道这个男人叫江十九,林秋雨没有在意他昨天晚上的不告而别,对于他一早就出现在眼前,虽然有些奇怪,也没有琢磨对方来意的任何兴趣,他现在只是担心心中那一点隐隐不好的感觉。
他安静的又坐到了火堆的旁边,略微低头看着眼前的地面,林惊蛰则扒开了厚厚的黑灰,拿出不大的水囊,又从怀里掏出装着食物的皮囊。
小姑娘安静的靠在林秋雨的身边,自始至终,既没有看一下叶谷雨,也没有瞥一眼江十九,她只是打开带着体温的皮囊,捏出一块厚长的圣餐,小心的掰成两块,将那块略大的圣餐递到了林秋雨的眼前。
林秋雨笑了笑,他很喜欢小姑娘这种表达关心的善意心机,掰成两块的圣餐,看起来大小差不多,如果是明显的一大一小,那块大的,总会被强硬的塞进她的嘴里。
而这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虽然有时候有点执拗,却对他所做的任何事情,从来没有任何的拒绝。
林秋雨刚刚接过那块略大的圣餐,,眼角的余光就看到叶谷雨矮下了身子,扑腾一声响,这个憨货就墩在了自己的身边。
林秋雨偏过头,看到这个憨货一脸的严肃,伸出来的大手中,托着一个和拳头一样大小的雪白饭团。
林秋雨到现在都不知道,送给别人雪白的饭团,表示着极冰荒原的最高礼节,他来自于两百多年前的文明世界,虽然没有浪费食物的恶习,但是也做不到每一餐都能舔干净自己的餐盘,来到极冰荒原的六个月,虽然珍视每一粒粮食,但他没有真正的饿过肚子,也难怪不知道在极冰荒原,将食物送给别人,表达着一种怎样的敬重。
他虽然不知道这种最高的礼节,但是想想昨晚江十九那些奇怪的反应,在看看叶谷雨严肃之极的表情,林秋雨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了那个不小的饭团。
林秋雨明显的看到眼前的憨货,长出了一口大气后,糙黑的大脸上,竟然露出一些讨好的表情,他颠了一下手里的饭团,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憨货,
“有什么事?说吧1
叶谷雨有些紧张的搓了搓大手,
“你能不能教我打架的本事?”
林秋雨一脸平静的摇了摇头,
“我不教别人怎么打架,我只教别人怎么杀人。”
“那你教我怎么杀人1叶谷雨有些兴奋的攥紧了拳头。
林秋雨又是一脸平静的摇了摇头,
“你先回去问问你爹。”
林秋雨说完,不再理这个一脸失落的憨货,他看着身边的林惊蛰,晃了晃右手里不小的那个饭团后,一把将左手里的半块圣餐,塞进小姑娘的嘴巴里。
早上吃的一点食物,需要维持整个白天的艰难跋涉,只有到了晚上,为了熬过夜里的低温,住民们才会再次安慰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
就是因为如此,林秋雨不会放过任何让林惊蛰填饱肚子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