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奕直到贺兰明轻轻叩门,才将整颗心放了下来。他不想夜君洺为难她,更不愿贺兰明与夜君洺起冲突。但是只要她回来时身上未有伤,便证明一切都好。
方奕见贺兰明手中拿着的木龛,本想问询,却见她并没有告诉他的意思,只好作罢,叮嘱了她几句便让她回去休息。
而秋猎的时间在第二日已由邸报传达至各府,定在了九月初六。
这几日贺兰明反复查看佛像,可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蹊跷,她也想过佛像会不会有什么机括之类的存在,可检查了十几遍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因此只好先将佛像之事放在一旁,转而细心研究秋猎场地的地形和军力布置,毕竟这才是重中之重。
方奕因翰林院编纂年鉴一事,被抽调至秋猎的随行人员当中,记录秋猎盛况。贺兰明便假扮男仆随行在侧,一同来到秋猎的鄞州北青兰围常
时值秋末,气温中已夹杂了几许寒意。围猎共计三日,贺兰明必须在三日内找到襄国公的帷帐,并成功的将佛像藏进去。好在佛雕只有贺兰明小臂大小,隐藏起来较为容易,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悄无声息的执行任务。
皇家围猎,京兆尹只负责外部协助,内部布置皆由禁军和天枢军负责,因此李子豪只弄到了一份围场外围的防御图和围场内部的简易地图,具体营帐分部却是临时分配,谁都不知道这一次会是如何。
从图上来看大部分天枢军高手按例都守在御前,外围的便是由神策军与禁军联合护卫,其余随行之人都带有一定数量的自家亲卫,层层严管,千百双眼睛,直让贺兰明一时之间无从下手。
第一日,方奕被翰林大学士叫去御前观摩狩猎启动仪典,她偷偷出了帷帐,不过越过几步,便有禁军上前阻拦,她根本无法离开帷帐十米开外,除非有令牌或是离开围场,只是一旦离开便无法再进入。
第二日,她不敢贸然行动,只怕有个万一事情败露,引火烧身牵连方奕。她思量再三,最终决定兵行险着,先出了围场撇清方奕的关系,再做打算。
第三日,贺兰一早便拿着通行文书出了围场,一路顺利的她,在鄞州城中绕了一圈,回到方府,入夜后才又换了衣服北行来到神策军的大本营前,如今她只能在神策军里看看有没有可能在入夜轮值之时再次混进围场执行任务。
傍晚,神策军最后一次轮值,贺兰明换上了神策军的盔甲隐在轮值人员的最末端,因是行将入夜,轮值人员又多,禁军查过令牌之后并未太多在意,便放了行。贺兰明便由此一路混进围场,借着巡夜找到了襄国公帷帐。她假做如厕拐进了偏僻的角落,潜伏于树丛之中,直到夜幕覆盖上了整个围场,她才换上了夜行衣,再一次确定襄国公不在帷帐中后,便又去了附近的帷帐后的树丛中潜伏。
而她却见宁王从不远处的一处帷帐中行出,被一名宫人引着去了别处,贺兰明心思一转便悄悄去了宁王方才所在的帷帐放了一把火。
大火很快便包围了整个宁王帐,众人见火势凶猛,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全部都被派去救火,张云和张博远担心宁王安危更是亲自前去现场救火。贺兰明见襄国公的帷帐前没了人,便迅速沿着门边溜了进去。
她推倒了烛台,灭了光。黑夜中,她慢慢摸索到襄国公随行的几个木箱,木箱并未上锁,她便将那尊佛像裹在了最里面的一个木箱里,那个木箱放着的都是张云的衣物和一些书籍,佛像被贺兰明裹好放在一个空置的木匣中混在书籍里,从外间看不出任何异样。
此刻围场已被大火牵连了烧了宁王帐周围三四座帐篷,宫人和禁军已忙做一团,她便也趁乱出了围场,这样的声东击西的方式应该便是夜君洺所为的神不知鬼不觉。
谁知她刚溜出围场,却见一辆双驾马车向围场奔来,她忙躲在树丛中定睛瞧去,车架上赫然挂着宣阳王府的名牌。
马车停在围场外,夜君泽打开车门看着通天的火光,问寒川道:“围场之中什么情形?”
寒川道:“方才来报的禁军说宁王帷帐突发大火,烧死了几个宫人,好在宁王与陛下同在一处,并无大碍。”
夜君泽狠狠的砸了车门一拳,怒道:“韩家朝阳军就没有片刻停息,舅舅姨母和我母亲的命还不够吗!寒川,快1
寒川闻言领命,马车便加速入了围常
贺兰明听到这里心头五味杂陈不是滋味,她不想与他为敌,一辈子都不想。她从未像现在痛恨过自己所做的一切,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想要冲过去告诉他一切的真相,可是她做不到,她怕这样的自己会让他厌恶,会让他觉得恶心。
她第一次无助的坐在树丛里,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做什么,没有一处是自己的家。她第一次如此渴望一个家,一个可以为她挡去一切暴风骤雨的地方。她将头埋进臂弯里,默默告诫自己,只允许这一时的脆弱,一时的放纵。
临近破晓,围场内的火势终于得到了控制,贺兰明看着渺渺灰烟,终是离开了围常
入冬后,朝堂传来旨意,宣阳王体弱待来年春耕后,便送往封地疗养。这样的旨意来的太快,贺兰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到方奕告诉自己,宣阳王是因为韩府旧案与皇帝政见不和,宁王和张云为了不让父子冲突加深,只得奏请圣上提前让宣阳王去封地。明面上宣阳王可以时常回来探望宁王与陛下,实则夜琮下令五年内夜君泽无召不得入京。
贺兰明不懂皇帝为何会一反常态,原本夜君泽所提并未有任何错,重审韩府旧案,将潜藏在鄞州乃至大启的韩党一网打尽,这才可避免襄国公府和宁王再遭逢不测。可随后方奕给出的解释,彻底让贺兰明明白了四个字“君心难测”。
那日方奕放朝回府,说及此事,贺兰明不禁发问,“这有什么不对,作为儿子,为母亲之死沉冤昭雪实属应该。重审旧案,也是为了不再有无辜之人牺牲。”
方奕抿了一口茶,摇摇头,道:“明儿,你还太年轻。你可知‘韩党’之事乃是朝廷禁忌,不是什么人都能在陛下面前提及的。夜君泽此番,是犯了皇帝忌讳。”
贺兰明不解,方奕便又解释道:“当年镇北侯一事,乃是出自襄国公府与陛下共同的笔手,如今夜君泽要重审,不是等于打陛下和襄国公府的脸?陛下又怎会愿?重审旧案,就等于揭开镇北侯之死背后的真相,还有雍王当年之事,这些事都是宫中秘辛,如果要调查所牵涉之人只会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无穷无荆难不成最终要让陛下下一道罪己诏?”
“难道淑妃之死,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淑妃之死早有定论,陛下也不想旧事重提,况且如今张云卸了襄国公之位,每日在家韬光,为的不过是保全宁王将来可以有夺储之可能。夜君泽年轻气盛,只怕其中关节就算是想通了,可他心中横着淑妃一条命也不愿去做。再者说,明儿,你这样帮着夜君泽,你可有想过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我们一干人的后果是如何?”
贺兰明听到这里心头如被人泼了一盆冰碴,即冰又刺,是啊她如此向着夜君泽说话,全然忘记了如果此事重审会波及到夜君洺和影宗。如今的夜君洺犹如蝼蚁的巢穴,一旦被人察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方奕见贺兰明沉默,知道自己言尽于此,聪慧如她定能明白其中关键。于是他叹了口气,幽幽开口道:“明儿,你们不过见过两次而已。”
贺兰明望着方奕不解的眼神,无奈笑着掩饰道:“我不过是……”
“不想他受伤吗?”方奕诧异,“明儿,也许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早已不再偏向我们了。”方奕望着贺兰明闪烁的目光,无奈拍了拍她的肩头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