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明并没有睡的很沉,不过是因为与夜君泽汇合松了一口气,存着点私心想赖在他里稍作了休息。待到寒川悄悄进洞问询夜君泽接下来的行动时,她已然苏醒过来。
她痴痴的望着抱着自己的夜君泽,他下颌线越发分明,骨骼凸显,高挺的鼻梁犹如一道山峰立于五官中央,她竟是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眼光实在是没得挑。她多希望时间永远都能停留在这一刻,他的怀抱如此的温暖,她可以徜徉在他的怀中,不用担心下一秒就会有人来杀他们。
夜君泽小声道:“你将队伍集结在一起,我稍后就出来。”,寒川看了看怀中睁大双眼目光潋滟痴望着夜君泽的贺兰明,心中只觉得这个贺兰明像个粘豆包,怎么都甩不掉。可没办法自己主子喜欢,所以他便默默点头出了山洞。
夜君泽见寒川走远了,忙低头查探怀中贺兰明的情形,只见她正痴痴的盯着自己,左眼格外的亮。他很久都没有注视过她的双眸,曾经每一次盯着她,总是在她的目光中看到几丝疏离,或是她迅速就会将目光投向其他的地方。久而久之他便有些胆怯,那样的目光不是他想要的。
他承认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可以吸引她的目光,让她再也无法从他身边离开,所以临行前他才会试探的靠近。可也仅仅是一瞬间罢了,那一日后他已然明白,他已利用了她对自己的情意,让她心甘情愿留在了军营,如今他再做不出那样卑劣的行径,因为那张网似乎困住的不仅仅是她还有自己。
他缓缓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她的右眼皮依旧肿胀不堪,“你这会儿觉得如何,若是可以我们想办法退出龙谷山,鄞州那里先不去了,我另有安排。”
贺兰明疑惑,挣扎着起身,望着夜君泽道:“我没事,你的伤如何了?”
夜君泽微微笑着摇了摇头鬼使身材的说了一句“见着你就不痛了。”
贺兰明明显一愣,她没想到这种情景下夜君泽居然还能说出调情的话,她不禁莞尔一笑,生怕自己的思绪也跟着他飘远,于是忙坐起身道:“你为何不去鄞州,我来时,夜君清已经率军囚禁了陛下,他想要以此逼迫陛下还他皇子的身份,赐他九珠亲王的称号,逼陛下写下传位诏书。”
夜君泽冷笑一声,“大哥未免想的太多了些,别说是我,就是四哥和五哥都不可能让他这般嚣张。如今我手中只剩下西境,所以要尽快平定战乱,才能有把握回鄞州,否则皇权与我而言不过一句空话。”
贺兰明抿了抿唇,看着夜君泽略显疲惫却透露着坚毅的双眸,道:“你可知此次刺杀你的是谁?”
夜君泽点了点头,却又摇头道:“不是鄞州,就是南境,如今除了我的三位好哥哥,谁还会对我起杀心,暗地里窥探我的隐私?”
贺兰明犹疑了一下,终是坦白了一些原本早该告诉夜君泽的话,“我与那带头之人交手时,他说漏了嘴,是楚王夜君洺手底下的战枫。”
夜君泽看着贺兰明似是不信,眼中划过一丝诧异,“战枫?我从未听过四哥手底下还有这号人物。”
贺兰明不由叹了口气,“其实,很久以前我便一直在探听有关楚王的消息。”
“你探听到了什么?”夜君泽此刻也起了好奇之心。
贺兰明低头掩藏眼中情绪心头纠结,小心翼翼道:“其实他与方奕之间有种很奇怪的关系,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两个男人之间异于友情的情感。那时我在方府便察觉出了一些端倪,只是当初不好问询。他们虽然很少见面,但只要提起楚王,方奕的目光总会显得更加温柔,有时又会显露出几丝哀怨。”
此言一出,夜君泽双眸盯着贺兰明,露出一抹惊异,蹙眉道:“方奕平日里对谁都礼遇有加,真没看出来他们之间还会有这样不为人知的关系。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方奕当日自刎殿前时,四哥表情出奇的冷静,都不像平日里他的做派,如今想来他是不想让我们看出他与方奕有关,想要撇清干系而故意为之。”
夜君泽顿了顿,心中回想了一番当日情形,道:“如果方奕的死是为了保住我四哥,那么我二哥和母亲的死呢,究竟是方奕自己的意愿,还是四哥授意?还是……他们共同商议的结果?”
贺兰明不敢点头更不敢摇头,只能试探的问道:“阿泽,这位楚王殿下你可了解?”
夜君泽神色复杂,目光闪烁的看着贺兰明,手却不由自主握紧贺兰明的手,心头浮上更多的困惑,道:“我这位四哥可真是跟平常人不太一样。”
夜君泽坐起身将寒川拿来的自己的两件干净衣物递给贺兰明,道:“四哥的生母是冷宫里的一位神志失常的宫人。我幼时听母妃说起,那位妇人生的极美,当年也不知如何入的宫,一次疯症发作后内侍监总管便将她与其他不受宠的妃子打发到了长兴宫里做些洒扫的活计,也就是现在的冷宫。后来冷宫里妃子死了,那座宫里渐渐就剩下她一人,据说疯病也没再发作过。那年春宴,父皇贪杯多喝了些,误打误撞入了长兴宫宠幸了她。也因为那次行为不当,父皇被皇祖父责罚的很重。也是那一次,那妇人有了四哥,皇祖父知晓后本命人送去了堕胎药,却被她扔了,后来我偷听到祖父与父皇的对话才知,那名妇人是韩烁也就是当年镇北侯的远房堂妹,是韩烁故意安排入宫毁我父皇前程的棋子。也不知后来如何,总之四哥出生后不久那妇人便失足掉下了长兴宫外的太液池溺亡,而四哥便一直长在冷宫里由一群冷宫太监抚养。直到父皇登基,念在自己骨肉的份上将他送给了同为韩家出生的宸太妃抚养。”
说到这里,贺兰明不由问道:“也就是说夜君洺其实身体里也有韩氏的血脉?”
夜君泽点了点头,看着换了衣裳形容整齐不少的贺兰明,随后又整理起自己的衣襟,道:“四哥知道自己的出生是韩烁一手造成,所以他恨韩家入骨,当年灭韩氏时父皇还专门点了他做我二哥的副手。可是那一次事情之后,四哥沉寂了好久,再出现时他就是如今这个样子,见着谁都恹恹的似是提不起精神,但做起事来却狠辣不留余地说话也阴阳怪气的,就连我父皇和我几位兄长也不喜他。”
贺兰明不禁思索,夜君泽所了解的夜君洺,与自己在楠语处了解到的无异。夜君洺出身不好又流着韩家血脉,那么也可以理解为何夜琮会将夜君洺交给同样出身韩府的宸太妃抚养。也就能理解他为何会笼络那些走投无路的韩府旧仆和朝阳军旧部。原来,夜君洺不过利用当年的夜君凝之手杀了韩烁报了自己的仇,随后便又学着韩烁的方式豢养自己的杀手。
她不由冷笑一声,道:“夜君洺如今所作所为与当年的韩烁又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换汤不换药,为了自己罢了。”
夜君泽叹了口气,点头道:“韩家那件事,牵连人数众多,余震不断,就连我母亲也……明儿,如果真是四哥联合方奕害死我母亲还有我二哥,我一定不会饶过他1
贺兰明不敢抬头看夜君泽的眼神,她怕她一不小心便抖露了实情,西河驿那一役她和恒觉都是参与者,若是夜君泽知道,她实在无法想象他的绝望。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和那颗早已为他而沦陷的心。
现在终究是时候未到。
夜君泽望着低头整理腰带的贺兰明,她既然能察觉方奕与夜君洺之间的苟且,那么是不是代表她知道更多有关方奕和夜君洺勾结的内幕。如果是这样,那么是不是真的如他曾经所怀疑的那般,她,贺兰明,其实就是影宗的一员,参与了更多影宗的行动。
照此推断,方奕死后,影宗只怕效力的便是夜君洺,替他做着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想到这里,他心下一片寒凉,如果真如自己猜测的那般,贺兰明如今所言又有几分可信,她会不会才是那个被夜君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暗桩。所谓父皇密令,杀夜君洺,不过是她掩人耳目的把戏?
可看着她满身的伤痕,想着清湖边她不顾生死将他护在身下,想起草原夜晚她温柔的眼眸,想着毡房里她身体散发的气息,还有他们经历的一切,他慌忙收起了自己的猜忌。不会的,就算她另有目的,她也不会是夜君洺派来的暗桩,一个人的情意做不了假,否则她便早已得逞。
贺兰明系好腰带,却不闻夜君泽的声响,于是抬起头望着他,只见他目光如炬,似有一团火在他心头燃烧。她不禁歉然开口,道:“对不起,我来迟了。”
话音落,夜君泽突然却将她揽入怀中,心下慌乱,柔声道:“明儿,永远不要再对我说对不起。”是啊,永远,他更怕这个所谓的永远不过是一瞬间,不过是他的幻想。可就算是幻想,他此刻也不愿听到她说的这句“对不起。”
这一刻,夜君泽无比的害怕,甚至不敢再去探究所谓的真相。
贺兰明心头微微一愣,以为夜君泽是这几日在山中受了惊,忙抬手轻拍他的左背安抚道:“好,我不说了。”
随后夜君泽才缓缓放开她,只见她嘴角带着几分苍白的微笑,问他道:“咱们还是尽早动身,免得战枫再追上来。”
夜君泽闻言,默默点了点头,握紧了她的手。
他不可以,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追究那么多自我怀疑的东西,如今先破眼前的困局才是关键。他要做的是时刻保持一个帝王该有的理智,纵横捭阖,隐忍克制。
情之一字如今对他来说,已然不是最重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