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主,你觉得耿良辰真的想要争龙头吗?”安玉峰问道。
“他一定会争,”姜般若道,“而且他一定能争到。”
“就算他现在有了百家帮的地盘,比起咱们和青帮还有三同会,他也差得远!”安玉峰有些不服气,“而且吴赞彤和贾长青都跟他不对付,这俩人一旦联手,绝对有他受的!”
“到了这个时候,你以为武行和忠义社还会袖手旁观吗?”姜般若幽幽地道,“自古都是花花轿子万人抬,耿良辰已经表现出了自己的能力和价值,也赢得了筹码上了牌桌。之前武行和忠义社旁观,但现在,他们一定会支持耿良辰!”
“那如果我支持贾长青他们呢?”安玉峰面露狠色,“我干脆和吴赞彤握手言和,再和贾长青联手,我们三方一起灭了耿良辰!我就不信他不死!”
“你这么干,耿良辰还真有可能被你们搞死。”姜般若哑然失笑,“但是搞死耿良辰对你有什么好处?对咱们洪帮有什么好处?”
“您不肯让我当龙头,不然怎么没好处?”安玉峰没好气哼哼道,“我也可以玩阴的,看着耿良辰和贾长青他们斗个两败俱伤,最后坐收渔翁之利。但您不看好我,我有什么办法?”
姜般若叹了口气道“枪打出头鸟,你要真想死,我也不拦你。”
安玉峰心中一凛,忙陪笑道“不敢不敢,我肯定听您的,我就是发两句牢骚,龙头的位置我早就不指望了。”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怪我,”姜般若淡淡道,“但是玉峰,若是这次我没提醒你,你已经被吴赞彤和翟有利联手踢出局了!你连这两个人都应付不来,你真的觉得你有资格做龙头吗?人最怕没有自知之明,因为这种人往往害人害己。”
安玉峰脸色变了,急忙道“山主,我知道错了!”
姜般若看了他一眼,道“你唯一的优点,就是够忠心了。就凭这一点,你所有的弱点都不算什么了。”
“嘿嘿!”安玉峰知道姜般若没有真发火,心里松了口气,忍不住嘿嘿傻笑。
“划出二十个脚行给耿良辰,算是咱们洪帮给他的见面礼。”姜般若言归正传,“选之前打了青帮的那些地盘。那些地盘在咱们手里,以后免不了跟青帮打来打去,至少得三五年才能落停,得了这些地盘还不够操心麻烦的。还不如当做人情,把它们丢给耿良辰,让耿良辰去头疼。”
“行,我听您的!”安玉峰痛快答应下来。
“你亲自去见耿良辰说这事儿,就说是感谢他帮咱们退了百家帮。”姜般若接着道,“另外你告诉他,我们洪帮全力支持他做脚行龙头。”
安玉峰微微犹豫,道“山主,有必要这么捧他吗?”
“有。”姜般若淡淡道,“耿良辰是个人物,以后在津门必然是一方人物。跟他打好关系,以后一定有好处。”
“那他万一不识抬举……”安玉峰又问道。
“不会的。”姜般若笑了笑,“从他的行事看来,这个人走一步看三步,是个深谋远虑之辈。他有心争龙头的话,必然也会想到成为龙头以后他要面临的局势。”
“三同会和青帮必然是他打压的对象,他依靠的武行和忠义社,未必永远和他一条心。所以他需要我们洪帮作为第三股势力来制衡双方。只要耿良辰不蠢,一定不会把我们当做敌人。”
“既然这样,我们干嘛不等着他来找我们?”安玉峰一摊手,“山主你也说了,是他需要我们,又不是我们需要他。”
姜般若叹了口气“很多事儿,坏就坏在傲慢两个字上。”
他看向安玉峰,脸一板“让你去你就去,再废话老子煽了你!”
安玉峰怔了怔“您早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
另一边。
钱进带着一个营的兵来了。
苏乙下楼迎的他。
两人握手后,钱进对苏乙道“耿先生,旁边这家绸缎铺有电话,劳您去和刘代表通个电话。”
“好。”苏乙点点头,并不意外。
覆灭百家帮的事情,他早在巴延庆死的那天就和刘海清商讨过。他之所以能这么精准掌握百家帮的动向,就是因为刘海清的帮忙。
刘海清去金陵后,把这事儿特意交代给了钱进。钱进今天能带着兵来配合苏乙,是早就得了刘海清的命令。
不然苏乙的面子再大,也没有大到可以越过刘海清直接命令钱进的地步。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代表,耿先生就在我旁边,我现在让他听电话。”钱进很恭敬说了句,然后把听筒递给苏乙,冲一边的绸缎庄老板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耿先生,我先去处理外面的事情。”钱进道。
然后他很识趣地退走了,还替苏乙关好门,并勒令附近不需站任何人。
“这个钱处长倒是个玲珑剔透的妙人。”苏乙笑呵呵对听筒那边的刘海清道。
那边立刻传来刘海清的声音“这个人可用,可信,但不可引为心腹。”
然后话锋一转“我听他说了,百家帮你已经拿下了?你准备造舆论?”
“我势力小,辈分小,背景也不够深。”苏乙道,“即使有了百家帮的地盘,有了忠义社和武行的支持,也斗不过三同会和青帮。”
“三同会身后的哲彭人随时会出场,青帮倒是有你帮我顶着,但他们玩儿江湖上那一套,你也没办法帮我。”
“我弱势太大,想要脱颖而出,想要破局,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强自身。”
“强大自己,得先有名望。百家帮罪恶滔天,太适合我刷一波名望了。”
电话那头刘海清语气慎重“小耿,这一步一走,你就真的上了台面了。以后再想退,也身不由己了。”
苏乙微微怔了怔。
这话的意思他懂,说穿了无非八个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一旦踩着累累骸骨上位,就再也不能回头,不能失势,只能往前走。
否则,他的仇人和敌人一定不会让他善终。
“现在说这个,太迟了吧?”苏乙笑了笑。
“我知道你不会退,就是有些感慨。”刘海清叹了口气,“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在罩着你,但实际上,一直是你在罩着我。如果这次你能成功,我这回的事情又多了一成把握。”
“马上你就能罩着我了。”苏乙笑道,“听你这意思,那么多钱还是没搞定腾杰?”
“我小看了郑介民。”刘海清道,“他做过委员长的侍从副官,三年前和桂系作战的时候,他策反李明瑞有功,也一直被委员长记在心里。这次因为这笔钱,腾杰一直帮我说话,但奈何郑介民直达天听,是委员长的嫡系。”
“要不是关键时候戴春风为我说话,这次我已经无功而返,宣告失败了!”刘海清感慨道,“戴春风这个冷灶,我真是烧得太对了,现在戴春风还是特务处处长,不过委员长命他暂任王雅桥追捕小组组长,将功补过。”
苏乙没想到刘海清拿了近千万巨资去“买官”,居然还是没买到。
“郑介民论资历论功劳都在我之上,但现在腾杰和戴春风都支持我,所以委员长也不能不顾及他们的意见。”刘海清接着解释道,“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优势,就是对平津地区局面的掌控,以及办事的能力。”
“你这次拿下百家帮,造舆论的同时,我也可以搭上顺风车,为津门力行社捞一些功劳和印象风。”
“而且我现在可以向上面汇报,你我关于津门脚行龙头的谋划了。”
“加上这些筹码,你觉得有多大把握?”苏乙问道。
“说真的,信心不大。”刘海清叹道,“我这次来金陵最大的感慨,就是功劳再大都不如背景深厚。”
苏乙想了想,道“我看报纸,张敬尧和板垣征四郎勾结,成了伪满的平津第二集团军总司令,这事儿让常凯申很恼火,当众骂了娘。是不是真的?”
苏乙所说的张敬尧最早是皖系军阀,后来做过湘省督军,先后在张作霖、吴佩孚、张宗昌部下任司令、军长等职。
近些日子来,被媒体爆料与板垣征四郎勾结,参加伪满洲国政府,拟任伪平津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密谋在北平进行暴动,策应哲彭关东军进占平津。
这事儿本来是机密,但不知道怎么泄露出去了,先是被洋人的媒体报道,紧跟着在平津地区吵得沸沸扬扬,一时间,张敬尧被万夫所指,臭名远播。
这个张敬尧早年和常凯申打过交道,后者听说此事后,气得当场骂了娘,说张敬尧是“国贼”。
“你消息这么灵通吗?”刘海清有些诧异,“连这事儿你都知道?”
苏乙笑了笑,道“我知道张敬尧在哪儿,三天内,我可以解决他!”
电话那头微微沉默,半响传来刘海清压抑激动的声音“风险大吗?”
苏乙笑道“万无一失。”
“要是加上这事儿我都都不过郑介民,这官我不做了!”刘海清恶狠狠道。
常凯申正对张敬尧投靠哲彭人十分恼火,这时候刘海清要说他三天内让张敬尧归西,华北特区区长的位置,绝对非刘海清莫属了!
事实上,原本这事儿是郑介民在半年后办成的,郑介民凭借这个功劳,坐稳了复兴社华北特区区长的位置。
而苏乙为什么这么有把握杀掉张敬尧?
因为这个人一直住在北平六国饭店,被哲彭人秘密保护着。
苏乙既然知道此人落脚点,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而苏乙之所以这么致力于帮刘海清,是因为刘海清一旦成为复兴社华北特区的区长,苏乙日后在津门不说横着走,但绝对算是有强力后台的人。
而反之,如果郑介民成为复兴社华北特区区长,刘海清作为失败者就只有黯然离开津门一条路可走,否则他在郑介民手底下永远别想混出头来。
那样一来,苏乙就会失去刘海清这位最为信任和依仗的强援,苏乙以后在津门的日子,就会过得艰难许多。
所以,帮刘海清,就是帮自己。
“百家帮的事情,我已经吩咐过钱进全力配合你了。”刘海清道,“我这回给你打电话,是因为郑介民已经知道我和他争华北区长这个位置,最大的根源在于你了。”
苏乙微微挑眉“你觉得他会对我不利?”
“他一定会对你不利,而且动作一定会很快,也许就在这两天!”刘海清道,“官场争斗就是这样,从来不是含情脉脉,而是无所不用其极。如果能通过打击你的方式打击到我,郑介民一定会用尽各种办法对付你。即使打击不到我,他也不介意除掉我的臂膀。”
“那今天的事情他会不会捣乱?”苏乙眉头皱紧。
“我也担心,所以我之前已经和钱进挑明这件事了。”刘海清道,“钱进表态他会站在我这边,支持我,他是个聪明人,我觉得他不会耍花样。”
苏乙心中微微松了口气“钱进是你们体制里的人,有他在,起码能防住一些手段。”
“我就是这个意思。”刘海清道,“但这也不保险,郑介民这个人我多少了解一些,这个人很阴险,你要小心他故意下套害你。小耿,最近跟任何人打交道,要多留个心眼,尤其是提防身边人有没有什么异常。”
“我知道了。”苏乙点头。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这边会尽快加把劲的。”刘海清道,“只要我这边的事情成了,他就不敢再对付你。”
挂了电话,苏乙忍不住摇摇头。
一旦人往高处爬,牵扯到的权利和利益越打,就势必会遇到这种事情。
他和郑介民甚至从来没见过,但后者却要来对付他了。
刘海清的提醒让苏乙多加了份小心,但现在,还不是仔细思忖这件事的时候。
走出绸缎庄的时候,苏乙看到士兵们已经把那些百家帮的门徒们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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