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义上的父女两人隔空对视许久,还是姜怀雪最先反应过来。
“蒋兄,”姜怀雪突然亲切,“我觉得我们可以聊一聊出去玩的事情,欢乐坊是吧,我觉得我可以,你多给我介绍介绍……来来来我们这边走,先回宴会上去……”
“哎!好啊好啊!”蒋乐康正愁怎么让姜怀雪同意自己的补偿呢,姜怀雪突然就同意了,然后就去拉姜怀雪的肩膀,但是被躲过了。
姜怀雪撇开蒋乐康的手臂,“大男人勾肩搭背像什么话,害不害臊啊你。”
然后率先走了。
剩下的人,还在勾肩搭背的人,立马就分开了,然后跟着姜怀雪走了。
之前还挺热闹的小路,现在就只剩下姜文彬一个人。
一阵风吹来,带来些许凉意,把还处于愣怔的姜文彬给吹了个激灵。
他离姜怀雪颇远,只看到那群人突然就呼啦啦全走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对不对……”他低头喃喃,“怀雪看见我了怎么会不和我打招呼呢上次我去他们居住的贫民窟找他们的时候,怀雪那孩子又乖巧又懂事的,而且他们之前连饭都吃不起,怎么可能现在都到了能参加宫宴的程度呢”
姜文彬不断地自我说服,“蒋乐康是礼部尚书的嫡次子,平日里嚣张惯了,怀雪也没什么背景,性子又沉默,怎么能让这位公子讨好地和她说话”
“是了,一定是长得相似的人,之前在欢乐坊也有和芸娘长得像的人,这人穿着男装,或许是男子呢,且他身上穿的料子可是只能在宫中和秦王府上才能看见的,不管是宫中还是秦王,都不可能和我那女儿有什么交集……再说了我这离得这么远看的,说不定近了看根本就长得不像呢”
说起那欢乐坊的妓子,姜文彬心里熨帖了许多,那女子又温柔又体贴,最重要的是长得和芸娘很像,每每和她在一起,他总是觉得自己还在江南那温柔的水乡与芸娘一起生活的日子,不过可惜的是欢乐坊的妓子都不能赎身。
“哎,等今日的宫宴结束后去看看她吧,她也老是抱怨我不常来,”姜文彬抬脚朝着宫宴走去,打算早早结束了这宫宴。
他一进了宴会,第一时间却是搜寻刚刚遇见的那和姜怀雪很像的人,没找到人,姜文彬却是舒了口气。
不过他就看到许多士子围在一起。
这是很奇怪的现象,年轻士子大多数心傲气高,往年都是几个人聚在一起,这样全都围在一起的景象真的很难见到。
他多留意了一会儿,然后就见从那人堆里出来一人,正是刚刚那长得和姜怀雪一样的人。
现在离得近了,姜文彬只觉得这就是他女儿。
两人又对视了。
现在的情形是姜怀雪背后跟着一大堆人,对面站着个姜文彬。
这都面对面了,好像不打个招呼不太好,但是姜怀雪是打算装作不认识姜文彬的,她现在的情况,对上姜文彬赢不了,所以沉默。
突然有些尴尬,还是蒋乐康打破了尴尬。
“姜伯父,许久不见,您身体可还好”蒋乐康虽然在外比较浪荡,但面对长辈的时候,该有的礼仪还是有的。
“啊,是乐康贤侄……”姜文彬若无其事地和蒋乐康寒暄,但是眼睛却有意无意地朝着姜怀雪那边瞟。
他见那人领着一众人走到了另一边,开始打麻将。
“姜伯父认识怀雪”蒋乐康见姜文彬一直在看姜怀雪就提了一嘴,“咦,仔细一看,姜伯父与怀雪还有些相似啊,还都姓姜。”
“哈哈哈,”姜文彬掩饰尴尬地笑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大晋姓姜的人比比皆是,长相相似的人也多了去了,上次我还在东城那边遇到个和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呢,我见了还以为是你……”
“哎哎!真的吗!”蒋乐康的注意力顺利地被姜文彬转移了,“那姜伯父您还记得您是在哪里遇见的那个人吗我想找找他,这事儿也太稀奇了……”
另一边,姜怀雪见姜文彬和蒋乐康聊得欢乐,松了口气。
嗯,她承认蒋乐康有时候还是挺有用的。
恰好这时候也到了开宴的时候,姜怀雪立马去了那小太监给自己选的隐秘之地,树木一遮,谁也看不到。
其实他也想过立马就走,但这也太刻意了,反而会惹姜文彬怀疑。
见刚刚姜文彬这态度这动作,可能还在怀疑她是不是他的那老实巴交的女儿呢。
毕竟几个月前连饭都吃不起的人,现在就能被邀请参加宫宴了,那确实有点魔幻。
现在她只需要装不认识就好了,如果只是见面但是不接触的话,那姜文彬绝对不可能认出她来。
姜怀雪长舒了口气,就等着宫宴开始。
宫宴正式开始是需要等着皇帝来的,等皇帝来宣读一下,慰问一下,差不多就能开始了。
等了好一会儿,皇帝没来,他身边的大太监却来了,说的是皇帝临时有重大国事要处理暂时不能来。
太监这话一出,现场的士子情绪可见地低落了,他们进宫来参加宫宴就是为了面见圣上,展现自己的才华,现在圣上却因为国事繁忙不能来了。
但还是表示理解,毕竟国事重要。
太监又道,“但诸位士子若有什么想法,可在半个月内进宫面圣……”
士子们:“!!!”
听到这话,竭力忍住欢呼的。
圣上却允许他们有一个月的时间进宫,那就不一样了,在宫宴上是大家一起说,个人很难出头,且时间超短,展现也展现不完,现在直接能单独面见识圣上,那展现自己的才华就非常容易了。
太监说完话就走了,让士子们不要拘束,好好享受这宫宴。
大太监一走,宫宴上一时间爆发出阵阵欢呼声。
皇帝不来其实也有好处,他们可以尽情欢呼。
姜怀雪也高兴,省去了那些繁文缛节,她现在就躲在这个角落里享受美食吧。
希望今天的宴会不要再遇见姜文彬了。
姜怀雪刚刚吃了个半饱,之前领姜怀雪进宫的小太监跑了过来。
“姜先生,圣上说你和工部侍郎姜文彬大人谈一谈吧,他们在曲辕犁和印刷术上有许多想询问你的。”
正在喝茶的姜怀雪:“噗——”
赶紧用手捂住嘴,好歹没让那口鲜香的茶给喷出去。
姜怀雪顿了三秒,道,“可以等会吗有点事要做……顺便给我准备一套纸笔。”
“姜先生您请便,我在外边等你。”小太监说完后就去找了纸笔。
“哎,我说他怎么来了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姜怀雪忧伤地掰了一只鸡腿,“还是吃吧,待会见到他我保不准就没什么胃口了,白浪费了这些好菜。”
姜怀雪干完一只鸡,突然想起要是待会见到姜文彬给恶心吐了怎么办……
嘶,都吃了,还是算了吧……希望今天的姜文彬没那么恶心。
吃完好菜,姜怀雪就跟着小太监去见姜文彬,好在不是什么僻静的地方,就在宴会上。
姜文彬看着走来的姜怀雪。
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一阵密密麻麻的像是针扎一样的痛在背后弥漫开,在姜怀雪在他对面坐下的时候,脑子嗡地一声,像是炸开了一样。
这是他的女儿。
这就是他那沉默寡言的女儿!
他的官途要没了,他奋斗了七年的一切都即将消散!
这几句话一直在姜文彬脑子里转。
他就算是多年没有见姜怀雪,但是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怎么会不认识呢。
“你……”姜文彬出生,这才察觉自己的声音嘶哑难耐。
他想拿桌上的茶杯润润喉,却把茶杯打倒,自己衣服下摆全都给沾湿了。
他却无暇顾及了。
秋日的茶水沏得有些烫,浇在腿上有股火燎般的灼热,然后那水就慢慢变凉了,让他清醒许多。
“你是哪里人”姜文彬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
姜怀雪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无奈摇头摆摆手,随即挥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把纸举起来给姜文彬看,恰好遮住了自己的脸。
幸好之前离姜文彬够远,估计也没看到他说话。
“我是个哑巴”。
在傍晚斑驳的烛光还有晚霞之下,姜文彬看到纸上是这样写的。
哑巴……他那女儿可不是哑巴!
姜文彬想起之前在小路上遇见这人,他离的太远,也没听见这人到底说话没说话。
姜文彬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些。
“你家中可有父母”他继续询问。
姜怀雪挥笔在纸上写了,又举起给姜文彬看,又是挡住自己的脸。
“我爹早就死了,据说是欠钱不还被赌场的人给宰了,扔到了乱葬岗又被野狗给吃了,尸首都凑不齐。娘亲还健在正考虑再嫁,日子过得不,弟弟也乖巧可爱。”
姜文彬心里的石头又放下去了不少。
这人的父亲早死了,还是个赌徒,他可是个读书人。
这人的娘亲再考虑再嫁,他的芸娘对他可是一心一意,七年了都忘不了他,还带着女儿来京城找他呢。
而弟弟他上次听说他那小儿子在来京城的路上就死了呢。
眼前这人一定不是他女儿,不过是个和他女儿长得很像的人罢了!
思及此,姜文彬脸色放松了不少。
姜怀雪见姜文彬脸上那放松的神色,就知道这货在想什么恶心的事情,又挥笔刷刷刷地在纸上写。
“这位大人,这曲辕犁和印刷术都是以前的邻居告诉我的,我实在是不知道其他的东西了,也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
“嗯,小友也已经尽力了,那我这就不叨扰你了,快去宫宴吧,”姜文彬做出一副温和长辈的形象,但是紧绷的身体还有略微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
姜怀雪收了纸笔,也没有纸挡着自己的脸了。
姜文彬看姜怀雪那张脸,心里又突突了。
他有一个可怕的猜测,会不会……会不会眼前这人真的是他的女儿
他突然想起他上次去贫民窟找姜怀雪和芸娘,那沉默寡言的女儿突然能言善辩。
眼前这人是不是真的是他的女儿他们一直潜伏在京城就是想找机会报复他,现在突然遇见他,没有积蓄完对付自己的力量,于是就装哑巴骗他
姜文彬如坠冰窖。:,,